珍宝岛英雄孙玉国

○霞 飞

1969年3月，孙玉国率领人数和装备都远远弱于对方的部队在珍宝岛力挫强敌，维护了祖国安全和民族尊严。随后，他受到了毛泽东的赞赏，获得很高荣誉并成为当时中国最年轻的高级军事将领。粉碎“四人帮”后，他经历了人生的坎坷，又坚强地站起来，重铸辉煌……

珍宝岛一战打出了军威国威

1941年8月，孙玉国出生在辽宁省丹东市一个贫穷人家。他父母生育4个儿子，孙玉国是最小的一个。5岁时，他就没了父亲，母亲带着4个孩子，生活异常艰辛。

东北解放后，孙玉国一家的生活得到了改善。到了上学的年龄，孙玉国在人民政府关怀下进了学校，读了小学又读初中。1958年7月，读完初中的孙玉国响应国家号召，进入沈阳冶金机械厂当上了一名工人。当年的青年人都特别向往当解放军，孙玉国也不例外。1961年9月，他报名参军。

孙玉国参军后，先是在辽宁省公安总队一支队当战士，后来又调到沈阳军区某部炮兵连当战士。1963年1月，他调到了黑龙江省虎饶边防站。12月，他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就被提拔为干部，先后任连队文书、司务长。1965年6月起，他先后任黑龙江省饶河边防站、黑龙江省公司亮子边防站管理员、副政治指导员，饶河边防站、虎饶边防站站长。虎饶边防站站长是正连职干部。

1964年以后，苏联在中苏边界大量增兵，并制造大量流血事件，边界形势恶化。而且，严重的冲突多发生在中国固有领土珍宝岛。珍宝岛地区成了中苏边界斗争的焦点之一。

苏军派出重兵集中于珍宝岛地区，在军事装备质量、数量和战斗人员数量方面，都对中国边防部队形成绝对优势。并且作出了军事入侵珍宝岛的几套作战方案，对珍宝岛有志在必得之势。为使苏军不敢觊觎中国领土，受毛泽东之命，周恩来和中央军委、外交部的领导一起商议后，决定在珍宝岛地区实行军事自卫。1969年2月19日，总参谋部、外交部联合下达了自卫的指示，总参谋部还作出了具体指示，沈阳军区进行了部署。

1968年10月，孙玉国刚刚举办完婚礼，即奔赴虎饶边防站，奔赴中苏双方紧张对峙、战火一触即发的珍宝岛。

回到珍宝岛哨所的孙玉国，根据总参谋部和沈阳军区应对苏军挑衅的方案，对边防巡逻工作作出周密布置，制定出了几套具体应对苏军入侵挑衅的方案。他需要反应迅速、正确处置突发情况，既维护国家主权，保护自己和战友的生命，又不先挑起事端。

1969年第8期《人民画报》封面上发表的孙玉国（手持《毛主席语录》者）在珍宝岛边防与战友们一起学习的照片。

1969年3月1日，孙玉国带领边防站巡逻小分队去珍宝岛执行正常巡逻任务。他们刚刚登岛，载着30多名苏军的两辆军车便开过来，拦住孙玉国和他带的小分队。苏军上尉伊万从车上跳下来，冲着孙玉国和巡逻小分队高声叫骂。接着，伊万一声令下，30多名苏军散开，围住中国巡逻小分队。他们个个手持大木棒，恶狠狠地对着中国战士。孙玉国知道，今天苏军是有备而来，他们的人多，是故意挑衅。孙玉国严厉地对伊万说：“这是中国领土，你们必须马上离开！”伊万听后，骂声更高了。伊万见中国军队沉默不语，以为中国军队软弱可欺，便下令苏军用大棒殴打中国战士，当场打伤两名中国战士。上级已有指示，我们边防部队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不先打第一枪。孙玉国执行上级关于要做到有理有利、决不先开枪的指示，忍辱负重，下令战友们架着被打伤的战士撤了下来。

3月2日，孙玉国仍然冒着寒风和生命危险率领小分队执行例行巡逻任务。上午8时，孙玉国带领小分队刚登上珍宝岛，苏军马上集结70多人的兵力，分乘2辆装甲车、1辆军用卡车和1辆指挥车，分路侵入珍宝岛，列开战斗队形逼近中国巡逻小分队。孙玉国敏锐地发现，苏联军队还有一部兵力偷偷向中国小分队的一个小组侧后穿插。他预感到，这次苏军预先有谋划，准备充分，来势凶猛。面对入侵苏军，孙玉国挺身而出，高声喊道：这里是中国领土，你们必须马上撤回，否则，一切后果你们必须全部承担。但苏军不顾孙玉国的警告，命令冲在前边的40多人突然向我巡逻小分队开枪，当场打死我军6名战士。在这种形势下，孙玉国被迫下令：“开火！”顿时打倒当面包括苏军上尉伊万在内的40多名苏军。中国巡逻小分队第二小组士兵听到枪声后，也给偷偷绕到侧后的苏军以沉重打击。孙玉国指挥我边防巡逻小分队向入侵苏军发起反击，只用一个多小时，便消灭了入侵珍宝岛的全部苏军。

苏军不甘心失败，在做了10多天的准备后，在珍宝岛集结了20辆坦克、30多辆装甲车，200多名步兵。3月15日8时许，苏军先派出60余人在6辆装甲车的掩护下，从北端侵入珍宝岛，以期挑起更大规模的军事冲突。孙玉国和战友们冷静应对，先派出一个加强排登岛向入侵苏军提出抗议和警告。当苏军突然向我军发起攻击时，孙玉国沉着指挥，命令战友们依托有利地形，反击苏军。在15日这一整天里，孙玉国指挥边防部队，与配备了坦克、装甲车、直升机、重炮的数百名苏军激战9个多小时，顶住了苏军6次炮火急袭，击退其3次进攻，胜利地保卫了珍宝岛。共打死打伤苏军60余人 （其中击毙38人），击毁多辆装甲车、指挥车、卡车。在这场战斗中，苏军上校指挥官列昂诺夫和中校指挥官杨辛被击毙，苏军一辆T-62型坦克也被我军炸瘫滞留在江叉我方领土上。

孙玉国指挥中国边防部队，在珍宝岛给入侵者以沉重打击，打出了军威国威。遭受惨败的苏军再也不敢正视珍宝岛，不再让步兵入侵珍宝岛，只命其炮兵向我阵地轰击，我边防部队也用炮火还击，双方形成了对峙状态。

珍宝岛的战事牵着中共中央高层领导人的心。15日珍宝岛战斗胜利结束后，周恩来及时向毛泽东作了汇报。毛泽东听后很高兴。毛泽东和周恩来根据过去战胜敌人的经验，都认为，我们不怕他们，让他们打进来，就使我们动员起来了。但毛泽东和周恩来统筹考虑中国和世界大局，从内心不愿意与苏联发生军事冲突，他们共同分析了国内外局势后明确指出，到此为止。毛泽东还明确表示：“不要再打了。”毛泽东在当时中央领导人的碰头会上说：对这次边界事件，我是比较乐观的。2日的冲突，他们上边的人也不知道，政治局也没有讨论，同我们一样，就连珍宝岛在什么地方，许多人也不知道。毛泽东讲，中共九大政治报告对这次边界冲突，不要讲得那么严重。中央其他领导同志都赞成毛泽东的看法和决策。随后，沈阳军区指示边防部队，一定要忍让克制，决不采取进一步行动。

1969年9月11日，周恩来与苏联部长会议主席柯西金在北京机场举行谈判，双方同意在珍宝岛地区停火。

成为当时中国最年轻的高级将领

珍宝岛之战，孙玉国和战友们以“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力挫强敌，维护了祖国领土完整和民族尊严，在全国人民心中留下了光辉形象。前线指挥员孙玉国成为珍宝岛英雄们的杰出代表。

珍宝岛之战不久，中共九大即将召开，参加中共九大的代表名单早已经确定。就在开会的前几天，毛泽东提议，要有珍宝岛自卫反击战的代表参加九大。很快，孙玉国就被确定为中共九大代表。于是，身上还带着炮火硝烟味道的孙玉国，从乌苏里江畔的边防站赶赴北京，走进了人民大会堂。如此迅速的身份变换，是孙玉国没有想到的。

1969年4月1日至24日，中共九大在北京召开，孙玉国被安排在大会上讲话，主要内容是介绍珍宝岛之战。孙玉国讲话时，毛泽东全神贯注地听着。当孙玉国讲到3月2日我边防部队全歼入侵珍宝岛的苏军时，毛泽东从座位上站起来，为孙玉国鼓掌。全体代表见毛泽东起立鼓掌，也起立鼓掌，人民大会堂掌声雷动。大会休息时间，周恩来走到孙玉国身边，亲切地提醒他：在毛主席起立为你鼓掌时，你要过去致敬、握手。你是战斗英雄，要勇敢些嘛！继续开会时，孙玉国接着发言，当他讲到在3月15日的战斗中苏军坦克被我军炸瘫在中国内河时，毛泽东又站了起来，为他鼓掌，会场内再次响起热烈掌声。孙玉国记着周恩来的提醒，大步向坐在主席台正中的毛泽东走去，一边走，一边高喊：“毛主席万岁！”他走到毛泽东座位前，庄严地向毛泽东敬了个军礼。毛泽东把手伸过来，久久地和孙玉国握手，全场掌声雷动。孙玉国发言之后，按规定从左边走下台时，走一步，高呼一句口号，行一个军礼，和坐在主席台前席位置上的人握一下手。直到孙玉国回到自己的座位，全场的掌声都没有停止。

4月14日，毛泽东在中共九大上讲话时，对孙玉国指挥的珍宝岛之战给予很高评价。他说：这次仗是孙玉国指挥的。没有打过仗，也可以打仗。我们一没有用飞机，二没有用坦克、装甲车，三没有指挥车，打了9个小时，敌人3次冲锋，都被我们打垮了。我们不是不要飞机、坦克、装甲车，但主要靠勇敢。要破除迷信，这次珍宝岛就破除了迷信。

中共九大之后，中央军委发布命令，授予孙玉国等10位同志“战斗英雄”称号。孙玉国被破格从正连职提拔为边防军某部副团长。全国各地都请他去作报告、演讲，介绍珍宝岛之战，介绍珍宝岛英雄们的事迹。

1972年9月，巡回演讲结束回部队后，孙玉国又被任命为边防独立团团长。1973年12月，孙玉国从团长岗位上被直接提升为黑龙江省军区副司令员。1974年2月，他又被提拔为沈阳军区副司令员，时年33岁，是当时中国人民解放军最年轻的高级将领。在中共十大上，孙玉国又被选为中央候补委员。

经历人生大起大落

1974年，孙玉国参加了第三期中央读书班。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中走来的孙玉国，过去把主要心思都放在军事斗争上了，对中央的情况一无所知。 什么“帮”、“左”、“右”，在他头脑里连个概念都没有。他来参加读书班，目的就是来学习。他只想通过参加这次读书班，学习一些马列著作，补一补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

然而，孙玉国绝对没有想到，自己来北京参加这个读书班，会一脚踏进政治斗争的旋涡。孙玉国到北京读书班刚刚被安排住下，王洪文便找他谈话。王洪文在1973年召开的中共十届一中全会上当选为中共中央副主席，名字排在毛泽东、周恩来之后。孙玉国自然对这位中央“第三号”首长十分敬重。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孙玉国是个军人，上级领导的指示他必须不折不扣地执行，还要执行好。

王洪文向孙玉国问了一些边防情况、孙玉国的工作情况，谈了谈办读书班的“意义”后，话头便转到林彪身上。当时发生“九一三”事件还不到3年，全党工作重点还处在深入“批林批孔”阶段，王洪文谈起“批林”，也算正常。但不同的是，王洪文重点讲的却是：军队里还存在林彪的“余毒”，甚至余党，他们不“批林”，还掌着军权。孙玉国听王洪文介绍这个情况后，气愤不已。林彪是要害毛主席的人，是反革命集团首脑，是想跑到苏联去的叛国者，而苏联正是自己与之浴血斗争的对象。有人不“批林”，还搞林彪那一套，那还了得！自己决不答应！

在参加读书班期间，孙玉国带领第九组学员来到总参谋部开展“批林批孔”运动。孙玉国还向第九组全组学员传达了上边给他的一些文件，其中有一份文件中有王洪文在听取总参三部汇报时说的话：“要把上边的盖子揭开。揭不开就砸，砸不开就用炸弹炸！”按这个调子，当年4月19日，孙玉国在总参作战部党委扩大会上说：“充分发动群众，全面揭发问题，把盖子揭开，不搞清楚交代不了……”

1976年粉碎“四人帮”后，孙玉国成为被清查的对象。1977年7月，孙玉国被停职审查。10月5日，中央军委又免去了他沈阳军区副司令员的职务。

在接受审查期间，孙玉国敢于正视自己的问题，毫不隐瞒，如实向组织谈清楚。他还揭发批判了自己。什么时候，王洪文等怎么和自己谈的，都交代得清清楚楚。1982年11月18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和中央军委纪委对孙玉国的审查结果作出了批复：经中央军委批准，同意你们对孙玉国同志所犯错误的审查结论和给予党内严重警告处分，按正团职作转业处理。

孙玉国被审查期间，种种离奇的谣言也在社会上传播。有的谣言说，孙玉国自杀了。有的谣言说，孙玉国叛逃了。还有人把孙玉国在中共九大上讲话后按照规定从左边走下台说成孙玉国是想投靠坐在主席台左边的“四人帮”，想和江青握手。孙玉国听到后，只是淡然一笑。他坚信，谣言终究是谣言，事实会说明一切。只要自己对党忠诚，自己就一定能重新站起来。

重铸辉煌

1982年孙玉国转业时，已经40多岁了。他被分配到沈阳军区后勤部门管辖的一个兵工厂担任副厂长。孙玉国从工人岗位上当兵，现在又回到工厂，情况不同了，处境也不同，他有被讥讽的思想准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质朴的工人们真心欢迎他，把他当做战斗英雄看待。工人们请他喝酒，请他一起打牌，有心里话也愿意和他说。

组织上也关心他，给他安排单独的办公室，让他在招待客人的小食堂里吃饭。孙玉国内心感动，但他不愿接受任何照顾。

孙玉国为了尽快学会管理，在工作之余，自学管理知识，并且虚心拜师请教。1985年7月，他参加全国厂长统考，顺利通过了全国厂长资格考试。

1988年1月，孙玉国被任命为3301厂副厂长。这个厂是搞军械维修的大型企业，有4000多名职工。孙玉国上任时，正值工厂转型，既没有打开市场，上级给的任务也比以前少了许多，经济陷入困境，全厂已经发不出工资，面临倒闭。为了救活这个企业，孙玉国日夜奔走，跑项目，跑资金，跑技术，跑合作关系。每次出差，他不住高级宾馆，只住特别便宜的小店，吃饭经常在路边小摊上凑合，就是为了给工厂省一点钱。为了稳定人心，他找工人和技术人员谈心，做他们的思想工作。经过孙玉国和干部工人的共同努力，工厂有了足够的生产项目和资金，产品有了销路，也建立了许多合作关系，引进了技术、装备、人才，生产正常运转了，效益很快上来了，人心也稳定了。

1991年，孙玉国被调到沈阳金城电子大厦任副总经理。他到任后，很快打开了局面，创造出佳绩。1993年2月起，他先后担任沈阳军区后勤部经贸局进出口部总经理、经贸局总经理助理、副局长（副师级）。开始接触外贸工作的孙玉国，经过努力学习，很快从外行变成了内行。这位当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英雄，在谈判桌上从容镇定，头脑清醒，语言生动活泼，颇有大将风度。有意思的是，他负责的正是对苏（俄）易货贸易。谈判中，他机智灵活，讲究策略，谈下了一个个难啃的项目，为企业，为国家赢得了许多利益。他仅仅通过主持易货贸易谈判，每年就为国家上缴不小的利润，最多时一年能上缴1000多万元。在他的领导下，金城集团公司几年就发展起来了，成为拥有68个单位、行业遍布全国的军队大企业，重铸了辉煌。

1998年，金城企业移交给地方，改名为金圣集团公司，孙玉国也到了上级规定的退休年龄。在他要退休时，祖国和人民没有忘记这位战斗英雄。经沈阳军区首长特批，孙玉国的档案与人事关系留在沈阳军区，按副师级转业待遇。

2002年12月，珍宝岛地区已经十分寒冷，孙玉国来到珍宝岛为长眠于此的战友们扫墓。看着冰雪覆盖的珍宝岛，看着珍宝岛哨所前威武的战士，看着飘扬在珍宝岛上的五星红旗，遥望对岸，孙玉国思绪万千。来到在珍宝岛战斗中牺牲的烈士墓前，孙玉国流下了热泪。他一字一顿地对在场的人说了如下庄重的话：

恳请你们在这里给我留下一块墓地。我百年之后要和战友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