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屋子里的权力人生

2011-05-30 07:43向敬之
新民周刊 2011年43期
关键词:宪宗特务权力

向敬之

明朝特务制度,虽在一定程度上威慑了军权集团的顽抗,却方便了一群宵小之徒制造无中生有、惨不忍睹的悲剧,更使逐渐衰朽的朱明政权,始终苟存于铁屋之中,不得出路。

1368年,朱元璋在应天府建立明朝,把蒙古兵追杀到荒芜的漠北,让最广大的汉人集团舒张了一次悲辱与兴奋、苍凉与感伤、激动和侥幸。穷和尚出身的朱皇帝,没有砸碎等级链条,送给世人一个安定的生存环境。他不动声色地为继承者们,铲除淮西势力的权威,拔尽荆条上的锐刺,为后世君王扫去了皇权和相权、皇权和将权争持的障碍,却没有预防有明一代日益不振的命运。

虽屡经折腾而没短命夭折,但貌似强盛的封建中国,在世界大变局中,逐日自大腐朽。这,看似皆由朱皇帝们顽强地掌控着,而他们及权臣、佞臣、幸臣、太监,确是这盘下了近280年的棋局的分弈者。他们的名字、生活、品行、操守、能力等,都在正史野稗中有着或详或略的记述,有过或明或暗的出演,有不少事实被我们平常感受到。而现在我从史学大家樊树志《明朝大人物:皇帝、权臣、佞幸及其他》中,有了一个系统化、理性化和通俗化的认识。

朱元璋异志突起,卧薪尝胆,再接再厉,成为天下第一人。除了他自身能力起着主因,李善长、刘伯温、朱升们的谋划,徐达、常遇春、蓝玉们的拼杀,亦至关重要。朱皇帝出身卑微,也为老百姓思考,希望为他们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就连最庄严不过的圣旨,也写得俚俗诙谐,使人读之明白、感之清楚、思之有味。樊树志怀着尊敬心情的同时,不因其了不起,而放弃对他的诛杀功臣、利用权奸、阴毒手腕进行谴责。

他设置特务机构锦衣卫,严密监控臣下,搞得大臣们惶惶不可终日,甚至安排后事后上朝。那些说是能让主人们免死两次、子嗣免死一回的金牌,被朱皇帝聪明地浇灭了特效性:李善长们被效忠皇帝的特务、酷吏们,牵进了贴满谋逆标签的“胡惟庸案”、“蓝玉案”,就连同他称兄道弟的徐达、被他称为子房的刘基、为他教育皇子的宋濂,都被其巧妙地进行了柔性狙击。

他的独特发明,使后世成祖朱棣、宪宗朱见深、武宗朱厚照,相继深受启发,创造了东厂、西厂、内厂。西厂、内厂寿命不长,而锦衣卫和东厂陪伴明王朝至死,让萌发资本主义气象的明王朝,一边经受封建宗法制、特务黑势力的煎熬,一边无法摆脱权臣争宠斗恶、佞幸大兴冤狱的命运。明朝特务制度,虽在一定程度上威慑了军权集团的顽抗,却方便了一群宵小之徒制造无中生有、惨不忍睹的悲剧,更使逐渐衰朽的朱明政权,始终苟存于铁屋之中,不得出路。被蛀得疲软不堪的朝廷,不管末代皇帝崇祯如何想励精图治,都不能抗拒农民无奈的反抗。有些人喜欢将它的覆灭,别有情趣地算在陈圆圆的石榴裙下。

那些权力金字塔上的人物,有过奋发、争取、欢欣、激进,但陷身在迷离的特务政治下,已分不清忠奸善恶、血腥悲惨。他们置身特务畅行、忠良惶恐的铁屋子里,看到的是权力和欲望的拼杀,却看不到方孝孺不惧诛灭十族的愚忠、徐有貞得势后的欲壑、严嵩父子左右朝局的真实,看不到英宗被王振玩于股掌而失国、宪宗放任王直为虎作伥的无奈、武宗听信刘瑾而差点被替代的荒唐……

权力场上的相互利用,只是暂时的,一旦发生冲突,或出现争斗,兔死狗烹,时有发生。孝宗是清醒的,不像其父宪宗那般痴爱半老万娘,也不像其子武宗淫逸于豹房,在整部明史中算是可贵的灿烂一瞬。他不论如何重任诤臣,也未能改变重臣们对权力的争斗。治国干才王恕、丘濬为了争宠,成了权力场上骁勇的闯将。一次宴会排座次,王、丘互不相让,前者对后者属下不时打压,后者指使亲信弹劾前者……他们摆脱不了特务政治下的厄运,也将权力下的卑微现实,表现得淋漓尽致。

樊树志熟稔明朝那些人和事,结合明清学者焦竑、王世贞等人的笔记,现代史家吴晗、孟森等人的研究,对那些我们熟悉的人物、历史,做了新的评价。他在选题、立论、叙述上,将数百年前的陈年旧事,著述成客观清晰、通俗耐读的《明朝大人物》,让我们感觉其史笔勾勒的诸多人物,皆有一个鲜活、客观而真实的面容。书中46篇,虽为独立,但前后联系,组合成一幅现实、多极、丰富而血腥的明朝风景图。这些大人物,身处封建特务制度下,即便威权赫赫,也终在铁屋子里的权力场上,只有一个让人惊叹或哀惋的无奈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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