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燕子:组织安排给我的丈夫不错

2011-05-30 01:39王邵辉
新民周刊 2011年46期
关键词:工分锄头燕子

王邵辉

所有荣誉都蕴含着丈夫的艰辛,平平静静、快快乐乐和他安享晚年,成为今日邢燕子最深的内心感触。

她,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最早树立的知识青年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典型;

她,两次当选全国人大代表、五次当选全国党代会代表、三次当选中央委员;

她,曾五次见到毛泽东,十三次见到周恩来;

她,是知识青年心中的偶像、广大群众学习的楷模;

她,一生大起大落,有着太多的荣誉和故事;

而她却说,所有荣誉都蕴含着丈夫的理解和包容。

王学芝,是“组织安排给邢燕子的丈夫”,起初,燕子感到委屈,王学芝长7岁,辈分大她好几茬,墨水不多,性格内向,一年到头也说不出五个字以上的话。结婚时,正经的洞房都没有,牲畜棚修缮修缮,三四个平米的空间支几张板子,就算婚房了。

可领导说了,王学芝家世代贫农,党龄长,出身好,人也实在、能干,是生产队队长,四里八乡有名的机械手、治鱼能手,配你邢燕子,再合适不过。

邢燕子还能说啥,已经开始“走红”的18岁姑娘,此时已经懂得“政治上服从高于一切”。于是,在有关领导照顾下,给夫妻两人一人置一床被子,一床褥子,一人一身衣裳,这婚就算结了。“学芝家四弟兄,统共两间半房,按照老规矩,我们结婚头三天,家里老老小小都出去另找房子住,我和学芝享受了三天住两间半大房子的优待,三天后,我们就住牲畜棚了。”

邢燕子勉强接受了这桩组织上介绍的婚姻,心底里有些许失落,“刚新婚那会儿,他话少,我也懒得理他,我们出门一前一后,回家一前一后,乡亲们看着我俩进进出出的,其实,很少交流,邻居们都纳闷,王家的牲畜棚怎么从来都没动静。”邢燕子笑。

党给我挑的这个丈夫不错

王学芝虽然木讷,不善言谈,心眼却极好。作为名人的丈夫,他默默扛起了家里的一切。孩子出生后,邢燕子的职务越来越高,会议越来越多,人也越来越忙。王学芝又当爹又当妈,刚学会做饭时,熬出来的咸粥就馍馍吃,孩子们都喊咸。还要出工,下地,挣工分,邢燕子天天被叫去开会学习,却没人惦记给她发工资,“我的工分、口粮都得靠老伴去挣,他一人干两人的活。”

农村的男人在家都是甩手掌柜,看见王学芝里里外外地忙,社员们笑话他没出息,王学芝自我解嘲——这是“男女分工不同”。每当夜深人静,这个老实的男人,哄完孩子睡觉,喜欢一个人走到离家不远的堤坡,坐下来,然后点上一支烟,在月光下一根接一根地抽。

王学芝的好,邢燕子是一点一点品出来的。

邢燕子会多,当年的农村没什么交通工具,司家庄离宝坻县城又远,王学芝总是二话不说,抄起家里的自行车,就招呼邢燕子坐,送老婆过去,两人估算好散会的时间、地点,王学芝再负责把老婆接回来。有时,散会的时间比预想的晚好几个小时,王学芝在会场外一蹲也是好几个小时,冬天的手脚冻得没了知觉,夏天的手脚被蚊虫咬得大包小包,奇痒难忍。“学芝像条汉子,几乎没有抱怨。”

有一次去宝坻开会,路过一个水渠,渠宽水深,车过不去。王学芝坚持不让怀孕的妻子趟水,要背她过去。走到水渠中央,王学芝一脚陷进泥里,身体差点载下去,而他首先想到的是先护住背上的邢燕子,生怕她弄湿衣服耽搁开会。还有一年的隆冬时节,刮五六级的西北风,顶风的路段根本骑不动,两人停停走走,从早晨6点出家门,一直走到下午3点,鼻涕都冻成了冰块。

邢燕子说,感情就是从坐“专车”那会儿开始,一点点攒了。说罢,她深情地看了一眼在身边静静抽烟的丈夫。上了年纪,王学芝听力不好,但隔几分钟会朝记者和妻子点点头,招呼记者吃西瓜,憨厚一笑,露出两颗还没有下岗的门牙,特别可爱。“为了我,学芝这些年跑的路,加在一块都能绕中国版图一个圈了。”

邢燕子说,老伴性格倔强,偶尔会有点大男子主义,“在家必须都听他的,他说到点睡觉,我就得乖乖躺下,她说吃鸡汤对我身体好,我就得乖乖喝汤。这是老伴的关心,虽然是强制性的,但心里还是很甜蜜。”

邢燕子一度位居高位,但就是當了天津市委书记,回到家,对丈夫仍然俯首帖耳。“女人在外面强,回到家还是要服点软,你一软,丈夫心里的那点落差就小了,家庭关系也平衡了。这算是我们夫妻多年和谐的秘诀吧。”

邢燕子感慨,“真正老了,才发现,党给我挑的这个丈夫不赖,假如还有下辈子,我还抱着这根烟囱不放。”

懂得知足常乐

一个曾是党的高级干部,叱咤风云的知青偶像,一个是老实巴交的民兵连长,扛锄头把式的庄稼人。对于这桩婚姻,乡里乡亲曾背后议论,“王学芝攀了高枝,这往后,要沾老婆的光,过城里人的生活了。”

王学芝却有自己的想法,“我管不了别人的嘴,我只能管自己的锄头,扛锄头下地,人家才能给我记工分,不扛锄头下地,人家就不给记工分,邢燕子是市委书记,也管不了我们这帮扛锄头的。”

事实上,王学芝这些年,非但没有沾老婆的光,反而因为邢燕子是干部,夫妻俩处处以身作则,耽误了不少“上去”的机会。同龄人、有相同历史背景的老党员,退休的时候个个都混上了干部,只有王学芝到了还是工人。

退休前,王学芝在车管所管理车辆,上下班与邢燕子同路。家距离单位有十公里的路程,按照规定,担任天津北辰区人大副主任的邢燕子有专车接送。遇到刮风下雨,邻居们也会蹭一段车。但王学芝一次也没有享受这样的优待。区人大院里有个浴室,专供本单位职工使用。王学芝在露天看车,经常一身土,一身汗,同志们拉他去洗个澡,他却从来不去。

上级领导没有忘记邢燕子背后这个默默奉献的男人。1987年,王学芝办理了农转非,被安排在北辰区建委工作,后根据他的特长分配到建委下属园林队,成为国家正式职工。退休时,王学芝的工龄从1987年算,工龄短,意味着只能领微薄的退休金。区领导得知情况后,在不违反政策的前提下,对条件适当放宽,如今,王学芝一月也能领一千五六,有医保,相比妻子每月五千的退休金,虽然少点,但从他笑呵呵的表情看,王学芝已经非常满足。

退休后,邢燕子住上了三室两厅的大房子,当上了奶奶,两个孙子都上小学了,两个儿子,都在政府机关给领导开车,生活相对安逸。王学芝养鸟弄花,照例每天炒几个小菜,伺候邢燕子,两人贴己的话仍然不多,不过常常会心一笑,似乎也能读懂彼此。

所有荣誉都蕴含着丈夫的艰辛,平平静静、快快乐乐和他安享晚年,成为今日邢燕子最深的内心感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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