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的食物

2011-05-30 08:12
37°女人 2011年2期
关键词:生长激素牛奶奶牛

李 强

1906年,美国作家厄普顿·辛克莱尔出版了一本揭露肉制品企业黑幕的书——《丛林》。书中写道:“仲夏的毒辣太阳照在这块可憎之地,上万头牛散发着恶臭,蒸腾出传染病菌,整车的鲜肉和刷墙的大桶、煮肥皂的大锅以及装肥料的大罐放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来到了地狱……”

据说,当时美国总统西奥多·罗斯福看到这段文字时正在吃早餐,他“大叫一声,跳起来,把口中尚未嚼完的食物吐出来,又把盘中剩下的一截香肠用力抛出窗外”,甚至有传言说,这位总统从此变成了一位素食主义者。

当年6月,美国国会即通过了两部法律:《纯净食品和药品管理法案》以及《肉类检查法案》,并组建了专家学者组成的班子,形成了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的雏形。

食品安全第一案

19世纪中叶,大量外来人口涌入纽约,大批新生儿在这里孕育、诞生,而快节奏的都市生活又使得许多年轻妈妈无法靠自身乳汁哺育儿女,牛奶的需求量与日俱增。当时尚无可靠的保鲜技术,纽约的牛奶只能依靠邻近地区供应,鲜奶供需缺口高达20%以上,物以稀为贵,牛奶的价格也水涨船高。

然而这一局面很快就被扭转:只几年工夫,纽约市场鲜奶供应量就由每天8.5万升飙升至11.5万升,奶价也变得平稳。一些精明的商人将牛奶产业规模化,并将促销重点对准新生儿市场,打出了“儿童卫生奶”的旗号。在上层官员的推动下,“儿童卫生奶”迅速普及到全纽约,许多广告吹嘘说它是“最卫生的牛奶”,“营养赛过母乳”。

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个骗局。

女报业家弗兰克·莱斯利在自己主办的《莱斯利画报》上揭露了“儿童卫生奶”的真相。原来,当奶商发现牛奶供不应求,牛奶产量很难大幅度提高后,就动起了歪脑筋。他们将污水、淀粉等各种杂物掺入原本已经有问题的奶中,再加进石膏、蜂蜜和其他药物以清除异味,由于加工过的奶和鲜奶的味道有明显不同,他们便以“儿童卫生奶”的名义促销。正是靠这些卑劣手段,奶农和不法奶商将纽约市场的牛奶供应量在几年内提升了25%。

尽管有人揭露事实,有人呼吁,但因为纽约市上层官员和商家勾结在一起,这些声音显得苍白无力。

1858年夏天,事态终于扩大了。纽约一年居然夭折了8000个婴儿,而且大多是喝“儿童卫生奶”的孩子。社会越来越关注,《莱斯利画报》也终于在一家牛奶厂找到了确凿证据,证明在纽约销售的“儿童卫生奶”实际上是“泔水奶”,引起全城轰动。

但由政府官员组成的调查小组只是走马观花地巡视了奶场和生产车间就匆匆结束调查。惩处不了了之,食品卫生机构也迟迟未能建立。然而《莱斯利画报》的努力没有白费,越来越多的母亲开始唾弃“泔水奶”。

在各界的不懈推动下,“巴氏杀菌法”终于在纽约乳业中普及,1906年美国通过第一部食品和药品法,牛奶总算有了统一的质量检验标准,此时距“泔水奶”事件正式曝光已过了48年。

由乱到治的日本

20世纪初,日本人发现富山县的水稻突然都变成了“侏儒”,长不高。1931年,这种怪病终于传染到了人的身上,许多当地妇女出现腰疼、关节痛的症状。几年后,这些患者全身骨痛,呼吸困难,到了晚期则骨骼软化、萎缩,就连咳嗽都能引起骨折,患者常常大叫“痛死了”!于是这种疾病就被称为“痛痛病”。

直到二战结束后,日本的医学界才发现,“痛痛病”是因为富山县的神通川上游矿山废水排放引起的镉中毒。高浓度的废水污染了水源,用这些水浇灌的稻田种出来的就是“镉米”。此后,患者开始了漫长的索赔之路,并在1972年胜诉。

1955年,日本森永奶粉公司在加工奶粉时使用的添加剂是几经倒手的非食品用原料,其中砷含量较高,结果造成1.2万余名儿童发热、腹泻、肝肿大、皮肤发黑,最终130名儿童死亡。为此森永公司负担了6亿多日元的赔偿费用。

近年,有关中国的“地沟油”流入市场的新闻不时出现,20世纪60年代,日本也出现过一次“地沟油”危机。当时,台湾商人和日本商人勾结,将日本的“地沟油”搜集提炼后,制成食品出口到台湾。

那时日本已经有了《食品卫生法》,并很快阻止“地沟油”外流。旅日学者萨苏曾经在博客中介绍,日本的“地沟油”现在都由专业的回收公司进行回收,并以较高价格卖给日本政府。日本政府将这些“地沟油”提炼后,加入蓖麻油,用作垃圾车的燃料——这种油一旦下肚就会引起腹泻,完全无法食用。

今天,日本直接与食品安全相关的法律就有20多部。这些法律主要集中在农业生产领域,不但保证食品安全,也能减少农业污染、保护生态环境。

日本政府也会经常修改食品安全的法律法规,使制度具有针对性与可操作性。20世纪70年代,当日本发现养殖业和种植业大量使用农药化肥时,就立即启动修改法律法规的程序,对多种农药制定了严格的残留标准,严格限制抗生素、农药和化肥的使用。自1995年以来,日本已先后对《食品卫生法》进行了10多次修改,可见制度跟进的频繁。

当前最可怕的危险

20世纪80年代,全世界对食品安全的关注都集中在食品添加剂和农药化肥的残留上。后来成为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局长的大卫·凯塞勒也说,食品安全法一直加强控制添加剂,而对致病微生物的危害只字未提。

实际上,今天世界上规模最大的食品安全事件,大多与食物中的细菌或病毒有关。而让它们具有如此大杀伤力的,依然是工业化的大规模生产。

2001年,泰森食品公司与世界上最大的鲜牛肉和猪肉供应商IBP公司合并,两家公司合并后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肉类供应商,控制了世界上28%的牛肉、25%的鸡肉和18%的猪肉。

这样大规模的集中化养殖意味着动物将在拥挤的火车车厢里或长途卡车的后面长距离运输。饲养场里的一头牛可能在墨西哥降生,然后运到美国喂养大,再运到墨西哥去屠宰,成块的牛肉远渡重洋运到日本,在那里加工成食品,再卖到欧洲。

来自不同养殖场的牛挤在一节车厢里,它们各自身上的致病微生物会互相传播。屠宰后的鲜肉也堆放在一起,这都是“危险的接触”。

加工环节同样危险重重。

2007年秋季的一天,美国明尼苏达州的儿童舞蹈教师斯蒂芬妮·史密斯突然感到胃部疼痛、痉挛。第一天她强撑着上完课;第二天就出现了腹泻带血、肾脏衰竭的症状。为阻止病情恶化,医生只能用药物让她处于昏迷状态。9个星期后她终于醒来,却发现自己再也不能走路了——她的神经系统遭到破坏,腰部以下失去知觉,从此只能与轮椅为伴。

让她瘫痪的,只是一个她妈妈亲手做的汉堡,而汉堡所用的牛肉馅儿携带大肠杆菌。斯蒂芬妮对大肠杆菌的反应虽属于极端个案,但来自美国疾病控制与预防中心的资料显示,5%~10%的人会因感染大肠杆菌发展成溶血性尿毒综合征,影响肾功能。

《纽约时报》记者通过调查斯蒂芬妮的病史、采访和查阅政府及有关肉制品公司的记录,总结说:“如今食用牛肉馅儿简直是一场赌博。”

生物恐怖主义与食品政治

现代食品安全第一案就同牛奶有关,一个半世纪过去了,我们的牛奶反而变得更不安全了。

1994年,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允许跨国农业巨头孟山都研发的奶牛生长激素在美国销售并应用于牛奶生产。但这种激素的安全性并未得到证实。

奶牛生长激素注射到母牛体内可以促进产奶,增产15%~20%。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表明使用了奶牛生长激素的牛奶产品有损人的健康,但确凿证据证明奶牛生长激素会严重危害奶牛的健康。

一般奶牛的寿命是15年~20年,而注射了奶牛生长激素的奶牛寿命平均缩短了一半,有的在注射后两年内就死去了。奶牛生长激素的使用会增加奶牛患乳腺炎的机会,还可能导致生殖系统疾病、消化系统紊乱、持久性溃疡等,奶牛感染这些疾病,商人们肯定会大量使用抗生素,从而增加牛奶中的抗生素残留。

欧盟、日本、新西兰、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国禁止乳品业使用重组牛生长激素,一份加拿大的分析报告称,奶牛生长激素的使用还可能增加男性患前列腺癌的风险。

美国并不要求该种牛奶做特殊标志,但奥科赫斯特奶业公司在牛奶产品上标注了“奶农向您承诺:我们的产品没有使用人工生长激素”的字样。

2003年,孟山都公司起诉该公司的标志误导消费者,说他们在暗示两种奶产品质量或安全性不同。这个官司以奥克赫斯特奶业公司修改标志而结束,标志修改为:“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声明,用人工生长激素不会改变牛奶成分。”

尽管孟山都这次是胜利者,但在针对转基因食品的另一个战场上,支持转基因派还没取得胜利。

1984年以来,洛克菲勒基金会每年会提供400万美元用于改善稻米基因的研究。德国科学家英戈·波特利库斯和彼得·拜尔利用这笔资金创造出了“金米”。据说这种转基因水稻含有的铁和胡萝卜素,可以在人体内转化为维生素A。很快,美国的杂志上就出现了金米的大幅广告,广告中一位黑人小女孩儿幸福地吃着金米做成的食物,宣传口号是“金米可以帮助发展中国家的居民防治失明和贫血”。

可是许多人都不知道,这个时候金米还没有大规模种植的可能性。

绿色和平组织经过简单的计算,就指出这是一个骗局,因为一个成年人至少要吃掉9公斤金米才能得到每日所需的维生素A,所谓金米不过是“生物技术工业正在利用饥饿的儿童推广一种尚无定论的产品,这是可耻的。这不是为了解决儿童失明问题,而是为了解决农业公司的公关问题”。

美国生物学家玛丽恩·内斯特尔认为,先不管金米对人体是有益还是有害,这种宣传本身就将食品和政治联系起来了,就像美军空投到阿富汗的那些食物,只是做做样子,真正需要的人根本拿不到,美军希望看到的效果只是“我们扔给他们食物”。她说:“毫无疑问,生物技术公司希望借助金米进行宣传,让公众能接受转基因食品。”

就连洛克菲勒基金会主席戈登·康威也承认,食品工业在夸大金米的作用:“食品工业已经将金米作为转基因食品推广运动的一部分。”

自从我们吃的不再是爸爸在地里种出来、妈妈在厨房里做出来的食物,我们就把食品安全托付给他人了。是否该由政府和商家共同来保障食品的安全?对此,美国食品和药品监督管理局的一位官员说过:“消费者是食物的最终评判者,如果对食品安全性有疑问,那就别吃。”

既然监管机构也把衡量食品安全的最终决策权推给了消费者,那我们能够做什么呢?除了理解食品安全的意义不仅仅是“煮熟、冷冻、清洁、分开”,也许还有一点——无论是什么,放进嘴里前都要好好想一想。

(摘自《世界博览·中国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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