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睡觉虽与吃饭穿衣一样,是人之俗事,但睡觉和睡觉不一样,不同的人就能睡出不同的韵味来。最有范儿的睡眠是孔明。想当年,刘玄德哥仨三顾茅庐请他出山,恰见孔明仰卧于草堂几席之上,便拱立阶下。等了半晌又一个时辰,才见他悠悠醒来,口诵“大梦谁先觉,平生我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很牛吧,睡觉还拽出诗来了。
最有禅意的睡眠是宋诗人方岳。“竹斋眠听雨,梦里长青苔;门寂山相对,身闲鸟不猜”,雨夜入眠,连梦里也长出青苔,身心闲静得连鸟都不猜疑。全诗虽无一字禅语,但处处可见禅趣——雨能把人从喧闹的尘世带入诗意的栖居。
最犀利的睡眠是曹操。他生性多疑,常恐别人暗中加害于他,常对侍从说,我梦中好杀人,我睡着时,切勿近前。一日,他白天睡觉时,翻身时被子掉落地上,一近侍拾被欲盖,他突然跃起拔剑杀之,复上床睡。半晌醒来,惊讶道:“谁人杀我近侍?”
最豪迈悲壮的睡眠是陆游。诗人晚年,一身病痛,孤独地躺在荒凉的乡村里,为国报效无门,惆怅满腹。有诗作证:“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意思是说,我挺直地躺在孤寂荒凉的乡村里,自己并不感到悲哀,还想着替国家守卫边疆。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听到那风雨的声音,就梦见自己骑着披着盔甲的战马跨过冰封的河流出征北方疆场。忧患之心,悲壮之情,尽在诗中。
最有趣味的睡眠莫过于庄子。庄子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非常快乐,悠然自得,不知道自己是庄周。突然梦醒了,却是僵卧在床的庄周。“我做梦变成了蝴蝶呢,还是蝴蝶做梦变成了我?”里面的哲理咱先不去研究了,想想自己,也确实做过这样幻化的快乐的梦啊,醒来后,仍意犹未尽。
最幸福的睡眠要数孟浩然了。春天的夜晚,好梦甜甜,一觉直到天亮,醒来时坐在床上,只听见窗外一片鸟鸣啁啾。回想起昨夜好像下过雨又刮过风,现在庭院的石阶上,一定铺满缤纷的落花吧——“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双赢王摘自《扬子晚报》2011年6月16日图/大卫卡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