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农二首》背后的惊悸

蒋康政

这些日子，李绅唬得我不轻。哪个李绅？就是写“锄禾日当午”的那个李绅。我老是纳闷，写好了《悯农二首》之后，李绅哪儿去了呢？不要说李白、杜甫那么多的锦绣华章，就是跟他同时期的刘禹锡，都有那么多的诗文流世，你李绅又不是像王勃那样短命，而是活到了七十好几，你都干什么去了呢？

一本杂志上的一篇文章让我吃惊不小。李绅六岁时就死了父亲，母亲将他含辛茹苦地养大。这个时候的李绅因为有贫苦生活的垫底，所以写《悯农二首》的时候，感情质朴真挚，下笔自然流畅，无需辞藻，简朴中对底层百姓的人文关怀跃然纸上。

可是一旦发迹，他立即变得龌龊不堪。他生活奢侈，据说他喜好吃鸡的舌头，一盘鸡舌，需宰杀活鸡三百多只，他家院后的死鸡堆积如山，全然没有了“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珍惜意识。当时好多人都对其嗤之以鼻。最让人不齿的是他言行低贱，人格低劣。发迹前，他到李元将家中做客，尊称李元将叔叔；发迹后，非得要人家李元将改口叫自己为孙子，李绅这才勉强接受。

卷入唐朝时候“牛李党争”政治旋涡中的时候，为了讨好宰相李德裕，他丧尽天良，将李德裕的政敌吴湘判了死罪，强行斩了吴湘的头颅。这时的李绅已经74岁了，75岁他死了，死之前他还要将自己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唐宣宗即位后，吴湘冤案得到平反，而李绅虽然死了，还要受到惩罚：“削绅三官，子孙不得仕。”文章看完了，我寒噤连连。“文如其人”，更确切一点，应当是，当时的文如当时的人。文字从来是属于心灵的，没有高于心灵的文字。李绅后来在诗文上销声匿迹，原来是他已经玷污了自己的灵魂，再怎么拿笔，他也写不出东西来了。

只是，我们在教这两首诗歌的时候，怎么好意思向小朋友介绍说作者李绅是个龌龊小人呢？只好含含糊糊地将“李绅”二字轻轻带过。

（刘梦雅摘《扬子晚报》2010年12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