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11-05-14 17:16
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4期
关键词:柴房小兽灰灰

灰灰

我曾养过一只名叫灰灰的狗。那些年,农村基本上家家都养土狗。大多数土狗的一生都短暂而辉煌,我家灰灰也是如此。在它短暂的一生中,它曾咬死过数条潜入我家院中欲行不轨的蛇;在与其他想吃我家鸡的同侪近身肉搏中,几胜几平,未有败绩;此外,据说还吓退过胆小的蟊贼。

我读小学三年级时,考虑到村小的教学质量差,父母托人把我送到乡里的小学。这所小学离我家有七华里,路上要经过一处坟地,不满10岁的我怕得厉害,总得父母接送,灰灰也自告奋勇跟着父母去接我。时间长了,父母竟把接送我的任务交给了灰灰。

每天早上,灰灰在我脚前欢欢实实地带路,走完田埂到了公路上,我一喝令,灰灰就自觉转身往家的方向跑回去。晚上放学,还差着一截路就能听到灰灰在田埂上叫我。我见到灰灰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书包挂在它身上,然后跟着它一路小跑回家。从三年级到初一,四年中,灰灰风雨无阻地接送我。我还有个头疼脑热不上学的时候,而灰灰却从来没有请过一天假,即使在它怀孕分娩的特殊时期。而在我记忆中,这样的特殊时期至少有5次。

有一次,我与母亲拌了几句嘴,跑到同学家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想想没意思,自己又灰溜溜地回家了,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灰灰在屋里叫。打开大门,只见灰灰一摇一晃地从柴房出来迎接我,身下是一溜血迹。母亲见我回来自是欢喜,却不说话,只拿根棍子作势要打灰灰,把它赶回柴房后才说:“灰灰昨晚在路边等你等到快半夜才回,今天一早还要出门去找你,眼看要生了,你爹把它锁进柴房了。这不,刚下了三只小崽。”我一听腿就软了,坐在柴房台阶上哇哇地哭开了,灰灰则从柴房的竹栅栏门里伸出舌头不断舔我的手。多年之后母亲一说起那事就笑我:“那天晚上你爹跟灰灰一起在路边等你大半天,你倒不感念爹,只哭灰灰。”

我读初一下学期时,一天放学,灰灰出人意料地没有到路边来接我。我唤了又唤等了又等,不见灰灰,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母亲说也没见到灰灰。这下我急了,转身又往路上跑,我心中有不祥的预感,因为我们家乡一直有吃狗肉的风俗。我一路哭一路跑,见人就问,果然,一个在田里作了一下午农活的大伯说,天擦黑时,有几个城里的青年人骑着摩托车压了一条狗然后带走了。

我大病一场。病好后,我死活不肯再上原来的学校,因为我走不得那条田埂路。父母无奈,只得把我送到当赤脚老师的姑姑家寄养,在她的学校念书。

嫁作他人妇后,老公也喜欢狗,每见有邻人遛狗,都要上前搭讪。他也曾数次萌生养狗的念头,均遭我坚决反对。我的解释只一句话:狗的寿命太短,估计得死在我们前头,届时会很伤心。

文/猪美美

终极浪漫

很多年前有一部电影,刘青云演的,除了一个细节其他全忘了:刘青云把雪茄上的商标环取下来,当作戒指送给一位美女,向她求婚。

作为一个穷人,我太喜欢这样因陋就简的浪漫了。那时候我还在当兵,每月40来块津贴。我对浪漫的终极设想是:战场上,快要胜利的时刻,一边是残余的敌人冲向我,一边是心爱的姑娘扑向我。于是乎,我扔了一颗手榴弹,把敌人消灭掉,然后把手榴弹上的拉环解下来,把那个小铁环套在激动不已的姑娘手上。

我小时候,我们镇上最浪漫的谈恋爱方式是看电影。如果说谁和谁去看电影了,那就等于说这两个人要结婚了。我曾受命给一个姑娘送电影票。买电影票的小伙是我父亲的徒弟,他答应我,可以把我带进电影院,但进去后,我得立即离开他们。那天晚上,那个姑娘还给我买了三毛钱的葵花籽儿。那天人并不是很多,因为是深秋,水泥凳子特别冰屁股。后半场我是靠墙站着看的,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直坐着看的。

后来,电视兴起,那个电影院被改成了一个大家具店。恋人们要寻找浪漫,只能复古——到淮河边找个树密的地方看河水去。

当然了,你要以为庄稼人搞对象光是这样不花钱地浪漫,那就大错特错了。我老家有一哥们儿,现在孩子都五六岁了,当初结婚的时候,被索要8万块钱的彩礼,还不包含房子、电器、家具等,急得他爹都想上吊。洞房花烛夜,他把新娘子好好地揍了一顿,两人差点离婚。他觉得新娘子不地道,搞对象的时候谈得情深深雨,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下黑手呢?新娘子也委屈:钱又不是你出,是你爹妈出,而且出了钱又不是我爹妈要,是我们两个用。

如今,老家年轻人多在城里打工,他们的浪漫也与淮河水渐行渐远。如今最时兴的,是送花。邻居有一大哥,女儿在外打工,有一年回来,不几天来一小伙,送来一堆花。大哥后来跟我喝酒的时候说:现在都什么规矩?弄一堆花在屋里,熏死人了!不如给我送两条烟。

这话我很有同感。我在某杂志的时候,美女同事J小姐曾收到过99朵玫瑰。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花挤在一起,比春运的火车硬座还挤。J小姐没有把那些花拿回家,全部分给了我们。我就感叹,那个傻小子,要是把买花的钱请我们大家吃一顿,他得得到多少美言呀!

文/李落落

神马都是浮云,除了高卧

冬天最惬意的事,莫过于高卧。《晋书·隐逸传·陶潜》有微博云:“尝言夏月虚闲,高卧北窗之下,清风飒至,自谓羲皇上人。”陶老头的日子十足神仙,盖因无官一身轻。即使为官,陶县令也算一方小诸侯,县衙里谁也管不了,他娘的想睡就睡。等到辞官归田,村巷犬吠,竹梢鸡鸣,正好催眠,睡入深处就必然了。

史上最著名的高卧当数诸葛孔明,他在茅庐里睡得天昏地暗,管他刘皇叔在门外恭立多时。《世说新语·排调》记载晋代名流谢安:“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一个人睡睡觉,居然会影响天下百姓的生计,让后世假隐士羡慕到绝望吧。唐代天宝四年的春天,王维与老友裴迪相会于辋川别业。诗人相会,饮酒赋诗,王维于是一气呵成《酌酒与裴迪》:“世事浮云何足问,不如高卧且加餐。”

看来,高卧的关键在于“神马都是浮云”的底气。

苏东坡贬谪黄州时,赋诗曰:“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黄州太守徐君猷以为老苏辞官不做跑掉了,急忙去找,结果老苏四仰八叉躺在床上,“鼻酣如雷”,高卧未起。老苏晚年贬谪惠州,又作诗曰:“报道先生春睡美,道人轻打五更钟。”东坡先生春睡太美,连道士都会为之轻轻敲钟。诗传至京城,宰相章敦很看不惯,将他再贬到海南儋州。一贬再贬之下,老苏却仍不改高卧本色。在去海南的路上,他再次表扬自己睡得好:“三杯软饱后,一枕黑甜余。”还自己作注:“浙人谓饮酒为软饱,俗谓睡为黑甜。”

伟大的人生艺术家孔子主张“寝不尸”,意思是睡觉别直愣愣躺着,得盘身而卧,放松肌肉,才不会做噩梦。林语堂说:“我相信人生一种最大的乐趣是起腿卧在床上。为达到最高度的审美乐趣和智力水准起见,手臂的位置也须讲究。我相信最佳的姿势不是全身躺直在床上,而是用软绵绵的大枕头垫高,使身体与床铺成三十角度,而把一手或两手放在头后。”先有正确的姿势,后有不朽的诗文。

高卧是不是等于酣睡呢?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后来觉得古人爱玩生活品质,高卧不仅仅是一种姿势,更是一种态度。比如《红楼梦》里,宝、黛都喜欢在床上似睡非睡地“歪着”。这真是一个绝世好词。因为“歪着”的不仅是身体,这种介入生活的角度,歪歪地,大约也可算一种“诗意地栖居”吧。

文/黄亚明

如何遭遇完美教授

前大学室友是个江南女子,长相秀美,身姿绰约,很是迷倒一些北方汉子,就是性格不那么温婉,特别是她有一条众所周知的偏正短语择偶标准:有范儿的教授。于是她得了个绰号叫“小兽”。对此,她欣然接受,只是死不承认这条硬标准是高中阶段受某言情剧荼毒之故。

基于大学是教授集散地的基本判断,按逻辑推论,越好的大学该有越好的教授,这正是小兽同学高中阶段源源不断的学习动力。要混到清华北大,最少也得是语数化三科的杰出人才,而数学是小兽那块要命的短板,否则她也不会沦为我的室友。

在这所大学混了两年后,小兽给母校全体教授判了死刑。哦,那个在现代文学史课上光讲郁达夫沈从文的绯闻的老师倒是挺有范儿的,可惜是个女的;听说刘瑜回国任教了,只可惜还是个女的;陈丹青的言论以及顶着的那光头也十分有范儿,只可惜人家早就辞职了。

小兽决定突破井底之蛙的眼光看问题,并最大限度地利用已有资源和优势——不是有点学外语的小天赋嘛,咱去国外找去。正巧了,学校来了位号称符号学大师罗兰巴特的弟子的法国教授,嚯,听上去十分不错。咱虽然不知道“弟子”的含金量有多高,罗兰巴特什么来头咱可知道呀。结果讲座听了一半小兽就坐不住了,心里激动呀。这位女勇士还在讲座上用那不成器的法语磕磕巴巴地问了一个问题,图个“坏印象总比没印象”好呗。大师的弟子真不是吹的,那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儒雅!偌大个北京城——为了遭遇完美教授,小兽在北京各大名校没少蹭课,各类讲座也没少到场——没有及得上眼前这位教授的。整个讲座唯一听得懂一句:“学符号学的毕业生有两条出路,一是很容易赚大钱,一是很容易不赚大钱,前者主要在各类公司中,后者比如我这样做研究的。”这句听起来有些自视清高的话从教授嘴里吐出来何等谦逊!于是她当场在心里拍板,就是他了!

实战派小兽同学讲座归来立马上论坛,研究如何留学法国以及哪家法语培训机构最赞,等等。

一个省略号过后,小兽终于踏上了去往法兰西的卡塔尔优质航班。当然,就她当时那法语水平,还不至于能去读符号学这种高深科,可小兽不是有爱情动力嘛。

后来怎么样了呢?距离产生距离,小兽与原闺蜜驳静同学联系日渐减少。前两天跟一大学时代具有崇高新闻理想现就职于某房地产机构的同学在MSN上侃,聊到小兽,对方说,那姐们儿混得好像不错,现在巴黎某大学读一个很深沉的学科,叫什么名儿来着?——哟,昨晚酒喝多了现在脑子还不清醒呢——她导师好像是个什么罗什么特大师的学生,听着挺牛的。

看来超有行动力的小兽同学已经成功潜伏到目标身边,老师变老公,可期也。

文/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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