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民工荒现象已经清楚地表明,中国经济、社会已经到了一个重大转折关口。未来的经济增长很可能不再能够保持原来那么高的速度,这必然导致产业和经济结构的重大调整,进而波及社会结构、政治结构
过去几年,每过春节后,都会爆发民工荒。今年的民工荒似乎比往年更严重。据此大体上可以确定:廉价农民工时代已经结束了。这是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一大成就,但当然,这一事实也对经济社会政治结构构成严重挑战,正确应对此一挑战,乃是未来数十年中国所面临的最重大问题。
与往年相比,今年的民工荒呈现出明显的新趋势,就是中西部地区对农民工的吸引力大大增强。中国作为世界工厂的崛起是由劳动力的大规模跨区域流动支撑的。由于东部地区整体投资环境较好,政府又给予大量优惠政策,因而大量海内外资本投资于东部,中西部的农村劳动力为了追逐较高收入,而流入东部企业打工。
但是,随着中西部地区投资环境的改善,不少投资者将产业转移到中西部,这些地方的工资水平提高了。这样一来,中西部与东部的工资收入差距缩小。国家统计局2009年的调研显示,东部地区外出打工者的月收入为1455元,中部地区为1389元,西部地区为1382元。农民工向东部流动的收入激励大大减弱。因而,民工荒也就主要体现在东部地区,也即世界工厂的核心地区。
从正面来看,这一现象说明,资本逐利的本性已经起到了一个良好效果,那就是逐渐拉平中国不同区域的工资水平,至少是缩小了一般制造业的地域工资差距。由此,中国不同地区间的经济社会发展水平或有可能正在缩小。
而这一逐渐趋向平衡的地域发展态势,也改善了外出打工的农民的福利。因为,现在,农民的选择增加了。而选择的增加就意味着福利的增加。
以前大量农民工到沿海地区打工的生存状态,让农民工所获得的较高的名义工资,但对其生活的改善所起的效用大打折扣。家人分散、孤身生活给外出农民工和留守家人带来双重痛苦和困扰。青壮年劳动力外出也让乡村社会迅速凋敝,社会结构严重扭曲。留守老人、留守儿童,都已构成相当严重的社会、文化问题,进而威胁整个乡村的文明秩序。
现在,很多农民不用长途奔波,就可以在自己家乡找到就业岗位。这可以改善农民工的境遇,起码,农民可以仍然生活在原来的家庭和社会结构中,而具有较高的稳定感。同样,从宏观层面看,农民就业于家乡的工商业部门,也有助于当地社会结构的稳定,即便存在转型,也会相对平稳,而避免社会结构的断裂。
从上面经济、社会两个层面看,民工荒对于农民来说都是一件好事。而在当代中国,任何一个事情,只要对农民产生好处,那就是一个大好事。过去三十年中,除了少数几年,农民收入的增长速度略高于全国平均水平,除了少数法律、政策对农民有利外,大多数时间,农民的境遇在相对下降,城乡差距因此一直在扩大。这种扭曲的城乡关系已经成为中国最严重的问题之一。而民工荒带来的经济社会结构调整给农民更多选择,既推高了农民工资,又让农民的社会生活保持完整性,有助于缓解上述问题。
不过,反过来看,日趋严重的民工荒现象也显示,东部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似乎开始遭遇瓶颈。东部本来享有巨大的经济、社会优势,而现在,有越来越多的农民不愿去东部打工。除了农民工总体供应量在减少外,至关重要的原因是,东部的产业结构没有及时调整提高。尤其是产业效益没有及时提高,始终停留在较为低端的加工业,随着时间推移,东部地区企业所能提供的工资,相对于中西部不再具有优势。
这从一个侧面证明,东部的产业相对于中西部现在也不具有多大优势。实际上,中西部的产业大多数就是从东部迁移而来的,在原有产业迁走之后,东部地区似乎没有找到更为高级的替代性产业,而依然在同一层面上与中西部企业竞争。这一点让人们对于中国经济未来的增长前景,不能不有所担心。过去几年来,地方政府把注意力转向土地经济、土地财政,可能已经表明,原来的经济结构缺乏内在的长远动力的困境。
很显然,民工荒现象已经清楚地表明,中国经济、社会已经到了一个重大转折关口。据报道,2010年,中国全年的GDP已经超过日本,正式成为全球第二。应当说,这一赶超的实现,农民工贡献巨大。民工荒现象则提示人们,未来的经济增长很可能不再能够保持原来那么高的速度,这必然导致经济结构的重大调整,进而波及社会结构、政治结构。现有的处理城乡关系、经济与社会的关系、区域间关系、中央与地方关系的制度框架,都可能遭受压力。能否未雨绸缪,做出明智回应,乃是一个巨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