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最美的风景”

2011-05-14 09:54念黎梨
桃之夭夭A 2011年3期
关键词:少帅大帅管家

念黎梨

Seven此生最美的风景

清洁病好了不久便是蒋振轩的父亲蒋大帅生日,蒋振轩携清洁回府给父亲拜寿。

蒋大帅收了好几房姨太太,寿宴的事被她们打点得妥妥帖帖,因了蒋振轩是蒋大帅唯一的儿子,大帅自是十分溺爱,连带着几房姨太太也对清洁十分客气,寿宴的事也不让她插手,连赶她去后院看新砌的园子。

清洁也实在是帮不上什么忙,只得依着她们去瞧新园子。

新园子却也并没有什么新奇的地方,大凡园子,无非就是亭台楼榭假山石的套路,清洁转了会子便厌了,刚寻个亭子坐下,便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隔着老远便有人高喝:“是谁坐在那边?”。清洁远远地瞧着打前那人的身形似是蒋振轩,忙站起身来应了声。

果然是蒋振轩,带着一队负枪的士兵,表情凝重。清洁估摸着是出了什么事情,正要开口问,便听得蒋振轩惊喜的声音,原来你在这里。他几步走过来,清洁只觉身子一紧,便被他抱八怀中。清洁甚至能听得到他怦怦的心跳声,她隐隐有种不安的预感。果然听蒋振轩道,外面出了些事情,你好好儿地待在这里,不要乱跑。

他留下几个人守着清洁,再三叮嘱这才又匆匆离去。

不过一会儿,便听得断断续续的枪声,忽远忽近的,似是在追着什么人。清洁的心莫名慌乱起来,双手不自觉地拽着手中的帕子,她偏头去瞧亭外花园里养着的奇花异草,好让自己镇定下来。

枪声越来越近,清洁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便听到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清儿。

清洁的心一下子沉到谷底,手里拽着的帕子飘然落地,她却浑然不知。清儿。她知道那是谁的声音。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世上,唤她清儿的,也不过齐陌一个。他从不似旁人那样唤她清洁,他只唤她清儿。她曾问过他为什么,那时他还开着玩笑说,这样到了紧要的关头,你便知道是我在唤你。

谁料到竞一语成谶。

清洁回过神来,拔腿便往那声音所在的方向跑去。

她跑得那么快,恨不得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腿上,好把她带到那里去。

远远地便看到了齐陌,他也看到了她,咧嘴笑了。清洁提到嗓子眼的心还没放下,便听得极清脆的一声枪响,那声响把她的魂都快震丢了。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齐陌素白的袍子齐齐碎了,有殷红的血缓缓地溢了出来,齐陌的笑还凝在嘴角,如沐春风。她怔怔地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徐徐倒下,血流成河,然后,便看到他背后拿着枪的蒋振轩。他手里的枪还微微冒着硝烟,那烟轻飘飘的,不一会儿便消失弥尽,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周遭突然安静极了,清洁甚至能听得到齐陌胸口的血汩汩流出的声音,她虚无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双手拼命地去堵那伤口。

然而不管她怎么堵,血仍是不断地从她的指缝溢出来。身畔有人在唤她,还有人在拉扯着她,她什么都听不到,她只看到齐陌虚无地伸出手,她却犹豫着不肯去握,只死死抓住他的衣角不放手,她还看到齐陌张嘴说了些什么,她听不到他的声音,却又分明知道,他说的是,洁洁,我爱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你。那句话像是印在她心坎上的,不停地在她耳边萦绕,闹哄哄的,她腾地站起来,想要摆脱它,却一阵头晕目眩,竟是软绵绵地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她虚弱地看着身边的齐陌,看着他闭上了眼,她也似随着他去了,整个身子像是瞬间被抽空了,一丁点的力气都没有了。她阖上眼,晕晕沉沉地想着,就这么死了吧,再也不要醒过来了。

eight此生最美的风景

齐陌死了,洁洁像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又好像没有接受。她只是不吃不喝,不哭不笑,一副不死不活的样子。有时候阿希唤她,隔了老久她才侧过头,茫然地望着她。阿希吓坏了,抱着她直哭,夫人……你好歹也说句话呀。

清洁何尝不想说话,可是她一想到看着齐陌在她面前倒下,她却无力回天:她一想到齐陌身后那个黑洞洞的枪口,和握着枪的那个人,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什么都做不了,她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又有什么话可说?她恨不得这个世界从此失去声响,这样她就听不到齐陌声嘶力竭的呼喊和那冷冰冰的枪响了。

蒋振轩每日都要来看看她,望着她憔悴的样子欲言又止,嘴张了又张,最终却只是拿了支烟点着,吸了两口就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蒋振轩似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每日里换着医生给她看,开了一大堆一大堆的药,中式的西式的,清洁却仍是不见好。

蒋振轩急了,这日着人请了石圆过来,领着她去瞧清洁,让她劝劝她。石圆、齐陌与清洁三人的事情,他早就知道得一洁二楚,所以,他在开枪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犹豫的,那一枪打下去,清洁铁定是不会原谅自己了。可是若是不开那一枪,死的人便是他了,他若是死了,这辈子便再也没有机会与她在一起了。那时候他是宁愿让她恨着,也要待在她身边的。所以,他仍是开了枪。

石圆忽然转过头,极认真地问道,要不要告诉她?

告诉她什么?蒋振轩几乎是下意识地应道。

石圆冷哼一声,你说呢?

蒋振轩放缓了脚步,陷入了沉思,忽而烦躁地在廊中的柱子上踢了一脚,摸出烟来点燃了,重重地吸了两口又掐掉,这才缓缓道,说了刺激刺激她也好,她那个样子…着实让人担心。

他们要说的,正是齐陌那日要说却没有说出的话。

这还要从齐陌说要娶石圆那日说起,他并不是真心要娶石圆,是被自己的姑父,清洁的父亲逼迫。那时局势混乱,当权的工党腐败,民心溃散,一时间许多小党派兴建。他早在念大学的时候就瞒着所有人悄悄加入了唯民党,与工党为敌。他生日那天组织派发给他的密信被误送至清洁父亲手中,他勃然大怒,怒气冲冲地走到后院去寻齐陌的时候,便撞见清洁忘情的模样,他不由得又气又怕。女儿若是跟着齐陌,定是要吃大苦头的,他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幼又极是疼爱,当下便下了狠心,拿那密信威胁齐陌,定要他让清清死心。

齐陌无奈,那信中有提及唯民党秘密会面之地,若暴露出去,只怕是全党覆没。他只得找了石圆在清洁面前演了那么一出。

这样的事实,被所有人捂着瞒着,就是不告诉清洁,包括齐陌自己。后来他倒是想要说明白了,偏巧就瞧见清洁同蒋振轩琴瑟和鸣的景象,犹豫再三,仍旧是把它憋了回去。

nine此生最美的风景

夜深了,已是暮春时节,院子里的花大都谢了,秋千也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蒋振轩走过去,轻轻地坐下。秋千正对着清洁的房间,透着朦胧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到屋内的人正趴在桌上,望着闪烁的烛光发愣。蒋振轩不由得露出笑,他甚至可以想象出洁清撅着嘴百无聊赖的模样。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烟,却不留神碰到胸口的伤口,当下便疼得龇牙咧嘴。伤口还疼得厉害,清洁当初是下了狠心要他死的。蒋振轩不由得黯然,想起那日的情形来。

是洁洁知道真相的那日。

石圆坐在屋内细声地给清洁说着,彼时他就倚在门外,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后来屋内终于没了声响,再过一会儿,便是石圆的惊呼,清洁!清洁!

他的心便似立刻被人揪起,当下便扔了烟往屋里跑,清

洁就躺在床上,两眼紧紧闭着,胸口处的衣服上沾了血迹,他心如刀绞似的,疼得死去活来,他一把揪住石圆的衣领,两眼通红,似是发怒的狮子,他吼道,你把她怎么了?

石圆似是被吓到,半响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应道,不……关我的事,她突然间就……吐血了……

他一把打横将晕迷不醒的清洁抱起,直往城东的医院冲。他走得那样慌那样急,都忘了自家有车子,可以坐车子过去。郭管家上前来拦他,不知在耳边说了些什么,他什么也没听进去,只觉得聒噪心烦,用力一推,伺候了他十几年的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他却是连看他一眼都不曾,只管抱了清洁继续往前跑。

到医院的路好像从来没有那么长过,似是这一辈子走完了,都到不了。他跑了许久,觉得医院仍是那么遥不可及,心里一阵害怕,似是自此就要失去清洁了一样,他越想越慌,越想越不安,索性痛哭起来。

忽然感觉怀里的人微弱地动了动,他忙低头去看她,却见洁洁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他狂喜,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得胸口一痛,似是有什么刺进了他的胸膛,他将目光从清洁身上移到自己胸口,果然插着一把刀,小小巧巧的,刀鞘上镶着细密的珠子,熠熠生辉,极为精致。那还是他送给清清的,当初他在英国会馆看到它的时候,一下子便想起洁洁了,他想着她肯定会喜欢,便厚着脸皮趁着大家都不注意,不动声色地将它收入囊中,后来被父亲知晓,又挨了一顿骂。他欢欢喜喜地将它拿出来送给清洁时,她面上的微笑,便叫他心满意足。那时候洁洁从不曾给过他笑脸,总是冷冰冰的,见了她的笑,他便如中了毒似的,再也忘不掉。往后他就费尽心思去打听她喜欢的东西,再千方百计地弄到她跟前去,好讨她欢喜。那时候他想,他不求别的,只要她每天对他笑笑,他便心满意足了。谁知这样卑微的心愿都不得满足,自从他把她未出阁时的院子给搬到公馆后,她便再也没对他笑过了,她甚至都不愿踏足那个院子。他派了人去查,这才知道那院子,有着她与另一个人的回忆,所以她从不曾涉足。她嫁了他,想是为了逃避吧。

他不免心灰意冷起来,每日里出门去烟花之地买醉,故意留下一个风流的名声,子夜醉醺醺地回到家时,多希望看到的是她怒气冲冲的脸庞,而不是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温度的话语,你回来了。

他悲哀地想,她不在乎他,所以才这样大度,连吃醋都不曾。后来,便是变本加厉了,他甚至有些哀怨地想,反正她不在乎,那么何苦让自己难过。可是,他却从不曾想过,她在自己的心中,竟是这样重要,连试图忘记,都忘不了。别的女子低眉浅笑,温声细语地讨好他的时候,他的眼里,心里,全是她!只有她!

他从来不曾那般希望自己能够薄了情,负了心,可是,她好像就刻在他的魂灵里了,无处不在,那样的刻骨铭心,他忘不掉啊。

怎么可能忘得掉?!

他悲哀地望着握着那把匕首的她,望着她用尽全力,一点一点地将那刀子往他身体深处送去。他却舍不得挣扎,只那么直直站着,任她杀。

如果她想要他死,那么他就去死吧。

反正这世界上没有了他,她一样会活得好好儿的,可他若是没了她,却是连呼吸都不能了。

院子里忽然一阵黑暗,蒋振轩抬头,原来是清洁屋内的灯灭了,过了一会儿,门嘎吱一声开了,有人往这边走,看见他似是大吃一惊,忽然大声唤道,少帅,你怎么在这里?是阿希。他却仍是有些怔怔地望着已是一片漆黑的屋子,没有注意到阿希的异常,只嘘声道,小声点。

忽然看到长廊那边依稀闪过一个人影,他也没多在意,只扭过头低声问阿希,夫人睡了?

阿希点头,忽然又指着地下的烟头惊叫道,少帅你在这儿坐了多久?

这丫头一惊一乍的,倒把他给吓了一跳,他怕她扰了洁洁的觉,挥挥手示意她退下。

阿希走了几步,似是心有不忍,又回过头来低声说道,少帅放心,夫人……一切都安好。

哦。他应了声,仍是低头抽闷烟。

ten此生最美的风景

次日府里却是炸开了锅,负责给清洁送饭的厨娘突然发现原本应当在屋子里的夫人不见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夫人的贴身丫鬟阿希。厨娘惊慌失措,忙报给郭管家,郭管家一面着人去府里寻,一面小心翼翼地告诉了蒋振轩。

蒋振轩正在院子里对着副将咆哮,让你封就封,再哕唆老子一枪毙了你。副将哭丧着脸,诺诺地说道,封城可不是小事,要是被大帅知道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脑门儿便顶上了一把枪,蒋振轩冷冰冰地说道,你去不去?

副将忙不迭点头。他从来没想到,一向视他如手足的少帅,竟为了一个女人,将枪指到兄弟的脑袋上去了。

副将连滚带爬地走了,蒋振轩仍是怒火中烧,像只狂躁的豹子一样在院中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他联想起昨晚的人影和阿希的反常,敢情那两个人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走的?他越想越气,抬脚去踢那秋千,没几下秋千就被踢得稀巴烂,他还不解恨,又转身去踢秋千旁的那簇木兰,眼看那株木兰就要毁了,忽然他的脚被人死死抱住,是郭管家,他哭丧着提醒道,少帅,这可是夫人最喜欢的木兰啊。

他一脚将郭管家甩开,又往那木兰树上踢,脚抬了半高又重重放了下来,他烦躁地踢了踢地上的土,闷声吩咐躺在地上还没爬起来的郭管家,改天找人把那秋千修好了。

京城里早被副将带人封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地盘查,弄得人心惶惶。蒋振轩料定清洁不会出城,只派人在城里找。蒋家军是专门守卫京城的,轻易动不得,此刻得了蒋振轩的命令,几乎出动了将近一半的士兵。

天气渐渐有些热了,蒋公馆里的人而今都悬着脑袋做事,连伺候少帅十几年的郭管家都踢了,还有谁敢撞到枪口上。郭管家揉着摔痛的屁股听着下人的报告,不由得摇头叹气,这回夫人若是没有回来,他们都甭想过好日子了。

他一面想着,一面颤颤巍巍地往大厅挪,已是午饭时间,厅里的人却都战战兢兢的,地面上摔了一地的东西,花瓶,茶盏,碗碟,连蒋振轩素日最爱的一个砚台都给砸了粉碎,只差没把天给翻了。郭管家哀叹,这个大少爷,而今恐怕连他老子都降不住他了。

蒋振轩只管一支接着一支地抽烟,抽了一半拿手将烟掐了,烫得手指都红了,郭管家看得心疼,正要劝,却见蒋振轩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拿着枪大步走了。

他也不要人跟,直直地往石圆住的小公寓走。石圆正坐在屋子里化妆,看见他也不吃惊,只透过镜子望着他笑,怎么,找人找到我这儿来了。

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并没发现清洁的身影,这才悻悻带上门走了。才走出巷子,又悄悄折了回去,果然,石圆站在窗台警惕地打量了四周之后,便关上窗户走了下来,他紧紧跟在其后。石圆左拐右拐,便开始往城西的普照寺方向走。

她走到寺庙门口,轻轻地咳嗽了几声,门便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门缝里露出阿希的头,她机灵地看了四周一圈,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门让石圆进去。透着瞬间大开的门,他看到了站在阿希身后的清洁,她一脸憔悴,见着了石圆便笑着迎上去。门嘎吱一声又紧紧地关了,他一个箭步跃上墙头,正巧便瞧见她们进房门。他蹑手蹑脚地躲在

窗户下,不一会儿便听得里面传来清洁嘤嘤的哭声,心不免又疼了。

已是将近初夏了,周遭渐渐有了蛙鸣,蒋振轩蹲在窗下,听这青蛙一阵阵的聒噪和屋内低低的啜泣,不由得心烦意乱。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的啜泣终于渐渐没了,依稀听得石圆的声音,你可想好了,这可是能毁了蒋振轩全家性命的东西。

蒋振轩听得自己的名字,顿时呼吸一紧,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他仔细回想着齐陌死前的情状,终于了然。那个东西,那个对他和父亲来说生死攸关的东西,竟然就在清清手上。

他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听得屋内传来清洁毫不犹豫的声音,想好了。

他的心一疼,竟似被人活生生挖去了那般,疼得难以呼吸。原来她终究是不在乎他的,无论他如何努力,如何讨她欢心,到最后,竟比不上齐陌的一个“爱”字。

只因为知晓了齐陌原来是爱她的,她便这样恨他,恨不得他去死。一次下手不成,便处心积虑再次谋划。

夏清清……她到底知道不知道,他蒋振轩再如何坚强,也是个人,他的心也是肉长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几次三番地伤害他。

屋内又是一阵安静,忽然有女子轻微的笑声,是石圆,她笑道,清洁,齐陌果真没有爱错人。

只听得清清淡淡地应道,你也没有爱错人。

她说的是石圆也爱齐陌,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否则石圆也不会陪齐陌去演戏,又这样为他四处奔波。

屋内两个女子会心一笑,似是如释重负。

她们的话一字不差地落入屋外蒋振轩的耳中,他有些悲哀地想,你们都没有爱错人,可是我爱错人了。

他忽然开始后悔当时开的那一枪了,若是当时放齐陌走了,尽管死的人是他,可是或许清洁就不会那么恨他,或许清洁会永远记住他。

他正胡思乱想着,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他赶紧藏在窗前的大树后,远远地瞧见石圆走出来,清洁站在门口相送。

石圆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转身问道,我还有个问题,听说当初你差一点就可以杀掉蒋振轩了,为什么当时不下手,反而要拖到现在。

树后的蒋振轩顿时屏住呼吸,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想问却没机会问的。

清清一阵沉默,良久,忽而笑了,早就过去了,不是吗?

石圆也笑,我猜,你对他有了情意,所以下不了手。

清清回道,若是我对他有了情意,何以现在又下得了手呢?

石圆咄咄相逼,那么,你现在为什么又要逃出来?你难道不是不敢面对他?

清清半响说不出话来,石圆笑,夏清洁,你总是这样,看不洁自己的心。不过,现下东西已经到了我手上,容不得你后悔了。未了,又转身离去。

只留下清清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良久,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我从不后悔。

蒋振轩望着她那副迷茫的模样,忽而极是心酸。他的清洁啊,虽然爱的不是他,但是好歹,她对自己,是有些情意的。这样的答案,已是极好了,也不枉他此生了。纵然接下来,她仍是要取他性命,也是极好的。

eleven此生最美的风景

封城这样大的事情,不过片刻便是满城皆知了。

次日蒋振轩回到公馆的时候,郭管家颤颤巍巍地迎上去,小心地提醒着,老爷子来了。

蒋大帅正在大厅里对着蒋振轩的副将发脾气,胡闹!这么点小事情用得着这么大动干戈吗?

蒋振轩大步踏进去,笑着打哈哈,哎呀,老爷子来了,稀客啊,还不上茶。

胡闹!蒋大帅仍是怒气难消,冲他吹胡子瞪眼睛的。

蒋振轩也不答理他,只自顾自地坐下喝茶。果然不消一会儿老爷子就捱不住了,巴巴地问道,媳妇儿找回来了没有?

蒋振轩淡淡地答,没呢,要那么好找还能封城吗?

话音刚落,郭管家小跑着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夫……夫……

夫什么夫,说清楚了!蒋大帅果然火大,喝道。

夫人回来了。郭管家总算把话讲清楚了。

蒋振轩腾地站起来,心里满腹疑问,她怎么又回来了?她回来做什么?他本打算,就这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放她走,他都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安排了,可是她居然回来了,这算什么事。

蒋大帅一张怒火冲天的脸瞬间变得笑眯眯的,清洁啊,这混小子哪儿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我教训他去…

清洁冲他甜甜一笑,爹,没事,我就是出去转转而已,谁知道振轩那么大惊小怪。

出去…转转……

蒋大帅怒了,转脸瞪蒋振轩,十分明确地表达了自己此刻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意思。

蒋振轩讷讷地对清洁道,你……回来了。

他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蒋大帅十分识趣,既然没事我就走了,清洁,这小子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一定剥了他的皮。

清洁笑着看向蒋振轩,他哪能欺负我呀,我欺负他还差不多。

蒋大帅显然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哈哈大笑着离去。

蒋振轩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直直地看着清洁,任他想破了脑袋,他也想不出,她为何还会回来。

洁洁看他那一副痴傻的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嗔道,呆子。

蒋振轩便真如呆子一般,伸手去抓后脑勺,嘿嘿地傻笑。他自幼便极是稳重,行事皆有分寸,在外人面前皆是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样,何时这般痴傻过,清洁看了不由得粲然一笑。

我……送你回房吧。蒋振轩愣了半响,总算支吾出话来了。

清清点头,走近他身旁,极是自然地握住他的手。

如果可以,蒋振轩多想永远将时光留在这一刻。彼时天色将暮,有夕阳一道道地映在长廊里,明明灭灭,他同清洁执手走在长廊里,端的让他想起幼时识字先生教他念的那句诗,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从未希望那长廊能够长一点,再长一点,最好永远没有尽头,他同清洁,就这样,执手相偕,直到地老天荒。

蒋振轩的一生好像都不曾这般欢喜雀跃过,那种感觉,就像你一直想要的却得不到的东西,在你以为要失去它的时候,你就那么突然拥有了。

那个东西,大约就是幸福。

而他现在的状况,大约也是幸福。

那晚他万般恫怅地送清洁回房后,如同往常一般起身离去,谁知清清竟自他背后拥住他,让他不要走。

再然后,他们做了两年的挂名夫妻,这一夜终于成了真。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睁开眼,看到身畔熟睡的清洁,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他不知道清洁到底要做什么,可他早已知道最终的结局无非一死,所以无论她要做什么,他都不动声色地演下去。所以尽管他知道眼前的幸福是穿肠毒药,可是只要是清洁给他的,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去。

他怔怔地看着清洁的睡颜,一时看得痴了。清洁似是梦到什么,忽然蹙眉,若有若无地长叹一声。他笑了笑,替她掖好被子,披衣下床。

月色静好,他站在窗前,看着月光下那株木兰,忽而笑了。

清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回来。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离开蒋公馆后,再也不回去了。可是听了石圆的话后,蒋振轩的脸便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了,他着急的样子,担心的样子,皱眉的样子,一张张如同脸谱般在她脑中穿梭徘徊。她骗自己,就回去看他一眼,一眼就好。

可是看一眼便有第二眼,第三眼,再看他终日患得患失的模样,竟再也没有起过要走的念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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