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手河山讨你欢

2011-05-14 09:54画茧.锦念离
桃之夭夭A 2011年1期
关键词:本王王爷小兔子

画茧.锦念离

一[白绫纱青丝发你眉目亦如画]

帝都,初夏。

原本就人来客往的聚贤庄,因着一场比武招亲,显得更加热闹非凡。

高楼之上,一名纤纤佳人凭栏而立。纯白的连帽披风包裹着窈窕的娇小身躯,如绸缎般黑亮的青丝被微风吹起,掠过耳畔。素净的脸上未施脂粉,只有眉间一点朱砂显出几许娇艳,美目墨如暗夜中微映的星辰,小巧的红唇微微抿着,显出一丝羞怯。

“各位,参加比武招亲需交纹银十两,倘若能在十招之内胜过在下,便可娶小女为妻。”身着灰色布衫的中年汉子身材魁梧,呼吸吐纳沉稳至极,一看就是身手不凡的练家子,阴狠的目光却让人看了不舒服。

纹银十两对于普通人家是笔巨款,但就聚贤庄的客人而言也不过是顿粗茶淡饭的钱,为了那倾城绝色,挥金如土也甘之如饴。只可惜红颜难得,几个自诩高手的客人上去过了不到三招,便口吐鲜血地败下阵来。

“啧,瞧你这老头儿出手就是杀招,恐怕不为嫁女儿是为赚银子吧。”聚贤庄里出名的纨绔子弟吏部尚书之子周池带着一帮随从出现在擂台下,不以为然地打量着台上的灰衣武夫。

中年汉子被戳中心事,有些尴尬地抹去额角的汗珠,皮笑肉不笑地说:“若是真有本事赢过在下,在下自当如约将小女下嫁,绝对不会食言。”

“功夫本少爷肯定是不如你,但银子嘛……”不过随手一挥,身旁的随从赶忙送上一沓银票,“这儿是五百两,我同你买了这美人儿,可好?”

“这……”面对着大把银票中年汉子动心了,心虚地抬头看向高楼上目光含泪的女子。

不屑地嗤笑一声,周家少爷再次扔出一沓银票:“一千两。”

灰衣汉子按捺不住心底的喜悦,一把抢过银票,扔下一句“往后小女便是您的人了”后匆匆离开。高楼之上的白筱菟见此情景差点哭出来,却又脱不了身,只得任由一干随从将自己从楼上拉了下来。

“我……”白筱菟怯生生地开口,却再次被那双不规矩的手吓得说不出话来。“小美人儿,你爹可是将你卖给了我,从今以后,你就是本少爷的人了……”

“他不是……”她着急地掉下了眼泪,更添几分柔弱,让人心生爱怜,也忍不住想要……狠狠地蹂躏。

“他是不是你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收了我的银子,把你卖给了我……你懂了没?”白筱菟轻轻地摇头,眼前这个男人猥琐的笑容昭示着她接下来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

“没关系,你不懂,以后为夫慢慢教你……”无视周围看热闹的目光,周池猴急地将嘴凑了过去想要一亲芳泽,不料……

“咦?什么东西冷冰冰的?”睁眼一看,周池尖叫着捂着嘴跳了开去,“该死的!这是谁的剑!!!”

一把闪着凛冽寒光的软剑横在她与那个流氓少爷中间,正好挡住了周池想要袭过来的嘴唇,轻薄的紫色剑锋上染有点点血迹。

“子箫,此人弄脏了紫虹剑,你觉得谁比较该死?”身后传来询问的声音,周池扭头看去,映入眼帘的是似笑非笑的俊颜。

玄色锦袍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光,深邃的眸子莹亮无比,仿佛九天之上的星光陨落其间,俊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精致轮廓。

他只是那么轻挑薄唇,扬起一个邪气的弧度,便足以让天下间的女子不由自主地沉沦,爱上他那笑容里,殷殷的毒。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跟本少爷作对!”一半忌妒,一半愤怒,周池捂着流血的嘴唇恨恨地道,“我爹是吏部尚书,得罪了本少爷定叫你不得好死!识相的就给我下跪斟茶认错,说不定老子心情一好就考虑既往不咎!”

夜无曦唇边的笑容倏然一冷,而后挑眉,笑容加大。

又有新乐子了。

白筱菟还陷在这突发状况中回不过神来,却只感觉腰间一紧,刚刚还一脸肃冷的男人变脸似的低头向怀中小人儿温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白筱菟。”被那双魔魅的眼瞳一望,白筱菟手轻轻一颤,忍不住红了小脸。

“好名字……”他扬唇一笑,“小白兔。好一只人如其名的小白兔……”

话音未落,只见他足尖一点,搂着怀中的人飞身上了一匹骏马,随手解下腰间的阳绿翡翠玉佩扔到周池胸前,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夜无曦冷笑道:“叫周子健拿着这玉佩到摄政王府见我。本王倒要看看,得罪了他,是怎么个不得好死法。”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道,“还有,这只小兔子,从今天起,属于本王了。”

周池拿着玉佩仿佛中邪一般,也不回话,只是不停跪地磕头,浑身抖个不停。

“他怎么了?”白筱菟不解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这周少爷刚刚如此不可一世,怎么转眼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他没事,胆子太小而已。”墨眸一瞟,瞟向了周池,嘴角绽出诡异的笑容来。

说完,长鞭一扬,两人策马而去,手握玉箫的黑衣随从也上马紧跟其后,剩下瘫倒在地扶也扶不起的周池和围观众人面面相觑。

一场比武招亲,就这样闹剧似的收了尾。

而马背上的白筱菟又怎会知道,自己刚出狼窝,便又进虎口呢?

二[恍惚间相望早已无话心如麻]

摄政王府密室内,烛火摇曳。

“本王此次若是灭了周子健满门,恐怕又给了老头子一个找麻烦的好借口吧。”一个好听的略带魅惑的嗓音,在寂静的密室中低低响起。想着白日里那没用的尚书捧着翡翠玉佩连滚带爬来到摄政王府求他饶命的情景,夜无曦又是一声冷哼。

“王爷,先皇有令,摄政王必须在皇上二十岁之时交还大权,而如今皇上已二十有二,却还是有王爷在旁辅佐朝政。想那袁雍是要借题发挥……”黑衣随从恭敬地垂手立于一边。

“嗬,我皇室之事何时轮到他来插手,不过区区一个左丞相,还妄想要翻天了?”夜无曦拿起茶盏轻轻吹着,嘴角扬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袁雍仗着与朝中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素来交好,所以才……”何子箫意味深长地隐去了后半截话。

夜无曦重重放下茶盏,几许茶水溅出,洒到红楠木桌上:“几个老东西奈何得了本王吗?”话音刚落,带着杀气的眼神猛地落到密室门边的角落上,“谁在那里?!”

“啊!”随着一声痛呼,被茶盏击中的白筱菟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白玉茶盏落地,碎片四溅,茶水流了一地。

“小兔子?”夜无曦微微蹙眉,走过去弯腰从冰冷的地上将她拉起,“小东西,敢擅闯本王的密室,你不要命了?”幸亏他出手有所保留,只用三分力道,不然这只小兔子恐怕就成死兔子了。

“我……我是找书,不小心碰到书架跌进来的……”她小声解释着,还举起手上的古籍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目光一沉,夜无曦语气阴冷地唤着随从的名字:“子箫……”进密室居然忘记按下机关,他是想放多少人进来参观?

“王爷恕罪!是子箫的疏忽!”何子箫额上冷汗涔涔。

“疏忽?”他冷笑一声,“今天跌进来的是这只傻兔子,倘若换成了旁人……嗯?”结尾一个轻轻上扬的语调,听得何子箫不寒而栗,顿时跪倒在地道:“子箫办事不力!还请王爷惩处!”

“好,那……”夜无曦的话被一个小小的声音打断,“是我……我的错……你怎么能罚他……”

转过头,他诧异地挑了挑眉:“小兔子,你在质疑本王?”

“奶奶说,说……”白筱菟涨红了脸,水汪汪的眸子

此刻泫然欲泣的表情像足了一只迷路的兔子,让人想狠狠欺负一番,夜无曦玩味地盯着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你奶奶说什么?”

“不可以滥杀无辜……”她几乎是憋着一口气把话说完,脸红得仿佛都与额前的朱砂痣混为一色。

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半晌,夜无曦突然笑出声来:“你这小东西,倒是第一个敢指责本王滥杀无辜的人。”说罢,他顺手揽过一脸无措的她向密室外走去,“小兔子啊小兔子,本王越来越喜欢你了,你真有趣……”

跪在地上的何子箫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望向两人消失的出口,眼里全是震惊。

为什么他总觉得……完美的九王爷,开始有弱点了呢?

金箔请帖盛在白玉匣中,由来人跪地奉上,邀请之人的尊贵身份自不必说。

干净修长的手指将帖子自匣中取出,细细把玩着,眸中冷光掠过,夜无曦淡淡地笑道:“能让左丞相如此有雅兴,这凤舞宴的主角,想必大有来头了?”

“回王爷,此次宴会献舞的女子,乃帝都第一舞姬孟雪吟……”送帖子的奴仆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原来是她……”夜无曦将手中的帖子扔回匣中,倚在椅背上漫不经心地说道,“行了,你回去告诉左丞相,本王定会准时赴宴,一睹这帝都第一舞姬的绝妙风采。”

这厮诚惶诚恐地退下了,一道身着白衣的娇小身影在门口一闪而逝,夜无曦忍住笑道:“别躲了小兔子。”

白筱菟只得不甘不愿地从门口走了出来,夜无曦的目光投向她怀中抱着的仿佛一堆杂草似的东西,微微蹙眉:“小兔子,你怀里抱的是什么?”

“菟丝花……”她粉嫩的双颊边露出几许纯真的笑容,献宝似的举起怀中的藤蔓。夜无曦这才看清,原来那堆黄绿色的藤葛上挂满了一串串粉白色的花朵,细碎的小花和柔弱的藤蔓看起来娇嫩无比,惹人怜惜。而更令夜无曦诧异的是,这貌不惊人的小花竟有袭人的香气扑鼻而来。

“菟丝花?”他从那些藤蔓中摘下一朵小小的粉白色花朵,凑到鼻前细细闻着,清香沁人心脾,说不出的惬意。

“筱菟的菟,是菟丝花的菟……”她怯怯地望了他一眼,小声地纠正他一直以来的错误。

“这花倒是别致得很……”他假装没有听到她的纠正,又将话题扯回了花上。“小兔子”这个名字是他对她的专属称谓,他想这么叫她,也只有他,才能这么叫她。

白筱菟不高兴地撅了撅嘴,转身抱着菟丝花要走,却被他一把拽回怀里,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抹过她眉间的朱砂痣,她的眼,她的鼻,最后停在她娇嫩欲滴的红唇上。

“回房换身漂亮衣服,今天晚上,本王带你去个地方。”他强自压下想要一亲芳泽的冲动,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给了她一个温柔的笑容。

白筱菟只得乖乖点头,回房去了。

却不料两个时辰之后,依旧一身白衣的佳人出现在夜无曦眼前,眼眶红红的:“没,没有漂亮衣服……”

夜无曦放下手中正在研究的字画,将她拉至怀中,柔声道:“这些日子给你添置的新衣服呢?都从来没见你穿过。”

“送……送给小环小圆她们了……”夜无曦闻言差点被口水戗到,他花重金给她量身裁制的绫罗绸缎,一件不剩地都被她送给了底下的丫鬟?而现在他要带她出门,她却红着眼睛委屈地告诉他,没有漂亮衣服穿……

夜无曦抬起头,刚想叫下人为她准备赴宴的衣裳,却猛地一愣。

小巧的脸蛋,淡扫的娥眉,纯净的双眸因点点泪光而更显澄澈,肤如凝脂,衬得眉间一点朱砂殷红似血,漆黑的如瀑长发随意散落双肩,一袭胜雪的白衣,更显细致清丽,优雅脱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味。

夜无曦几乎溺毙在这样的美丽里,好不容易回过神来,然后自嘲地笑道:“我的小兔子穿白衣最好看,本王真犯傻了,怎么会想着要把那些俗气之物强加于你呢?”

白筱菟眨了眨水灵的大眼睛,长而卷翘的睫毛上沾上几滴细碎的泪珠,看得夜无曦呼吸一窒。他望着她,她望着他,两两无言。

乱了节奏的心跳声拉回夜无曦游离的思绪,轻咳一声掩饰好自己的失态,他拉过她的手向门外的马车走去,“好了,我们出发吧……”

三[红朱砂绰风华倾城颜吟蒹葭]

戌时一刻,左丞相府门前车水马龙,达官显贵不计其数。

所以当大家看到从来不携女眷赴宴的九王爷,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马车中抱出一名绝色佳丽时,宴会上诡异的气氛便又浓了几分。

“王爷大驾光临,敞府真是蓬荜生辉……”夜无曦摆摆手打断袁雍的客套话:“左丞相不必过谦了,本王可是冲着今晚的美人而来。”

袁雍连连称是,却在夜无曦转身之后露出了一个凶狠的表情。

戌时三刻,晚宴开始,几曲歌舞之后,袁雍拿着酒杯站到了场地中央:“各位,这次的宴会只为一人而设,她既是袁某的义女,也是大名鼎鼎的帝都第一舞姬,孟雪吟。现在便让小女给大家舞上一曲,免得空负了这‘凤舞宴之名……”说着,袁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击掌三声,如水的箫声轻扬而起。

数名女子长袖漫舞,无数娇艳的花瓣轻轻洒向天空。漫天花雨中,一名白衣少女素手婉转流连,裙裾飘飞,宽阔的广袖开合遮掩,更衬托出她仪态万千的美艳姿容。孟雪吟美眸微抬,眼波流转间勾去无数人的呼吸。此时箫声骤然转急,只见她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柔若无骨的身躯随之旋转,越转越快。突然自地上翩然飞起。数名伴舞的女子围成一圈,玉手挥舞,数十条蓝色绸带轻扬而出,院中仿佛泛起蓝色波涛,孟雪吟凌空飞到那绸带之上,纤足轻点,衣袂飘飘。

“好!不愧是帝都第一舞姬,天下间能有此等曼妙舞姿的,恐怕也只有孟雪吟一人了!”坐在夜无曦身旁的兵部尚书率先鼓起了掌。夜无曦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无惊异之色。

她的舞技如何,他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傲慢地巡视全场,孟雪吟的目光落到主客坐的位置之上,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随即眼波一转,露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对袁雍说道:“雪吟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义父能否答应……”

“乖女儿,但说无妨。”袁雍一副慈父模样。

“女儿想与那位姑娘合舞一曲。”众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皆露出复杂又兴奋的神情,夜无曦看了看身旁不知所措的白筱菟,手中一紧,白玉酒杯在掌心化为粉末。

“不知孟姑娘因何缘故,非要与我的小兔子舞一曲不可?”夜无曦懒懒地挑眉,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却透出几分杀气。

还不是为你这个冤家!

孟雪吟心中暗自怒道,见他对自己视而不见的模样和对身旁女子爱护的神情,她忌妒得发狂。

“雪吟只是觉得这位姑娘甚是亲切,又与我同着白色衣衫,所以想与其共舞一曲,不知王爷觉得哪里不妥?”孟雪吟风情万千地一甩水袖,挑衅似的望向他。

夜无曦还未曾开口,却只听得身旁小小的声音道:“我,我不会跳舞……”此话一出,众人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夜无曦脸色更加难看。熙夜王朝向来以歌舞为乐,无论皇室还是平民,幼时都是男习武女习舞,可是现在她却……

“我只会唱歌。小,小时候伤到过腿,所以……”白筱菟又怯怯地接了一句,让夜无曦脸上重新露出淡淡的笑意,转头冷冷地对孟雪吟道:“孟姑娘,我家的小兔子腿有旧疾不便与你共舞,若是你不介意,她倒是可以为你伴

唱一曲。”

重重地哼了一声,孟雪吟皮笑肉不笑地对着白筱菟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夜无曦摸了摸白筱菟的头发,笑道:“乖小兔,不用怕,去吧,本王在这儿看着你……”

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乐师身旁,悄声说了几句之后,一阵幽幽的琴声响起,空灵的歌声让院中的喧哗顷刻间寂静了下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

清颜白衫,青丝染墨,眉间朱砂一点。

她如一朵出水白莲静静立于庭间,圆月皎洁,倾覆满园银辉,映得那抹纤细的身影更添清灵之美。

孟雪吟愤愤不平地停止舞动,因为她发现在场众人都被那宛若黄莺出谷的歌声夺去了心神,再也无人将目光投向她的舞蹈。

这对于被称作“帝都第一舞姬”的她来说,是多么大的羞耻!

白筱菟认真地吟唱完一曲,安静地退回夜无曦身边。“王爷,我……”面对四周的沉默,她不安地绞着衣角,担心自己唱得不好而让夜无曦失了脸面。

“小兔子……”他揉了揉她的头发,语带惊喜,“你是本王的骄傲。”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庭院之中掌声四起,惊赞之声不绝于耳。

孟雪吟和袁雍,同时脸色铁青地攥紧了拳头。

回王府的路上,夜无曦轻轻抚着她漆黑如墨的长发,看她倚在他怀里昏昏欲睡的娇俏模样。

“小兔子,今晚唱的这支歌,是谁教你的……”他随口问道。

“奶奶啊,奶奶还教过我好多好多歌……”她迷迷糊糊地应道,“小时候腿受伤了行动不便,奶奶怕我闷得慌,就每天都教我唱歌……”她轻轻拉起裙摆一角,露出小腿上一道狰狞的疤痕,夜无曦几乎可以想象当时这个伤口是怎样深可见骨。

“是怎么弄伤的……”他爱怜的指尖滑过那道凹凸不平的伤疤。

“哦……这个……好久了呢……不记得了……”她的眼神里明显有着闪躲,他却没有发现。想是怕他再追问下去,白筱菟又刻意转移话题道,“奶奶有教我一首关于菟丝花的歌哦,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他宠溺地望着她点点头。她清了清嗓子,樱唇轻启,如水的歌声再次响起——

君为女萝草,妾做菟丝花。

轻条不自引,为逐春风斜。

百丈托远松,缠绵成一家。

谁言会面易,各在青山崖。

女萝发馨香,菟丝断人肠。

枝枝相纠结,叶叶竞飘扬。

华贵的马车缓缓地行驶在大道上,歌声悠扬。没有人注意到,苍穹中某一颗原本应该耀眼的星星,悄悄暗淡了光芒。

四[念誓言的真与假倾塌]

一声尖叫划破摄政王府清晨的宁静,而当众家奴急急忙忙赶到大厅时,只见一个白衣身影拼命躲进他们家王爷的怀里。

“小兔子?”夜无曦无奈地将她搂紧,诧异地发现她比他想象中怕得更厉害,整个身子都在不断发抖,“小兔子,你还好吗?”她给他的回答是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不松手,连牙齿都在上下打架。

夜无曦紧紧皱眉,不对劲儿,太不对劲儿了。

哎哟,白姑娘,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不喜欢我跟我义父送的礼物吗么?”孟雪吟娇媚的笑容掩饰不了眼中的奸诈。

白筱菟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摇头,示意夜无曦快点赶走那个让她惊恐的东西——

一只目光阴沉,爪牙锋利的深灰色猎鹰。

夜无曦冷冷的目光扫过孟雪吟:“孟姑娘和袁大人的好意本王代小兔子谢过,但她向来食素并不杀生,更别说打猎,所以孟姑娘还是请回吧。”厌恶的眼神掠过孟雪吟手中的笼子,眼中透露的讯息是,顺便把这个罪魁祸首也带走。

“既然如此,雪吟也不勉强,王爷,告辞了。”孟雪吟出乎意料地没有再坚持下去,只是提着猎鹰的笼子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这该死的两父女到底在搞什么鬼……”夜无曦担忧地将已经吓昏过去的白筱菟抱回房内,内心倏然升起几分疑问,却又不该从何说起。

孟雪吟兴奋地提着笼子冲回了袁府,嘴里喊着:“大师!大师您言中了!”

话音未落,一个穿着深灰色道袍的中年道士从屋内缓缓步出,袁雍一脸喜色地跟在他身后。

“孟小姐,试探结果如何?”道士得意地捋着长胡须。

“那姓白的女子果然见到这只猎鹰就吓得魂不附体……”孟雪吟语带崇敬地对道士说道,“不过……不知大师是怎样得知她非我人类的呢?”

道士将手中拂尘轻轻一挥,道:“这只兔妖还未修炼成人形之时,曾被我的鹰儿啄伤过后腿,百年道行差点毁于一旦,所以她怕它……”

“这么说,道长帝都此行,便是为收这妖孽而来?”孟雪吟激动得两眼放光,如果那姓白的女子真能被这道士收服,那她跟夜无曦岂不是还有再续前缘的机会?

“不错,不仅是这兔妖,还有一尾鲤鱼精,一条蛇精和一只千年修行的狐狸精,据贫道夜观星象,此四妖若是不除,必将祸乱朝纲,天下大乱。”道士一脸正义地说道。

“既是如此,道长为何不速速前往将那妖孽收服呢?”自从凤舞宴那晚之后,孟雪吟便视白筱菟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除之而后快。正巧那日这道士找上门来,说袁府沾染了妖孽之气,细问之下才知那一袭白衣绰约如仙子的女子原是只兔妖。

区区一只小妖,也想要抢走她孟雪吟的如意郎君?做梦!

想当年她与夜无曦本是鹣鲽情深的一对佳偶,不料被他发现她是受义父之命来迷惑他的,美人计失效,从此九王爷成了朝中人人闻之变色的活阎罗,心思阴沉手段毒辣,凡是试图靠近他想要获取荣华富贵的女人统统没有好下场。

“不急,待八月十五月圆之夜,那妖孽想不死都不行……”道士慢悠悠地捋着胡须,踱着步子走回了房间。

“夜无曦,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望着笼中扑腾着翅膀的猎鹰,孟雪吟露出了恶毒的微笑。

伴着一声呻吟,白筱菟张开了眼睛,看见一张布满担忧的俊容。

“小兔子?”夜无曦看着她有些失焦的瞳孔,轻轻唤着。

“我没,没事……”她努力撑着沉重的眼皮,试图向他露出微笑来让他放心,却还是突然攥紧了被子。又想起那种被利爪刺穿骨髓的痛了……小腿上的伤疤火烧火燎地疼起来。她狠狠咬住嘴唇不让自己痛呼出声。

“怎么了?”夜无曦一眼就看穿了她的不对劲儿,“小兔子你到底怎么了……该死,不要再咬了!你会咬伤自己的!”

夜无曦目光一沉,低头吻住她已经微微泛血珠的唇。淡淡的腥甜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许久,他放开她,让她靠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如果……我有事瞒着你,你会不会讨厌我?”白筱菟隐隐红了眼眶,她突然记起奶奶说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看来有祸事要找上门了。

“你爱我吗,小兔子?”他不答反问。

“爱的……”她低头,小小声地应了一句。他是她在人间遇上的第一个对她好的人,也许他是众人眼中的恶魔,却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她。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要坦诚?嗯?”他温柔的语

气让她忍了许久的泪终于掉了下来。

“我,我不是人类……”她边小声抽泣边诉说道,“我本是忘尘森林里一只兔妖,与奶奶相依为命,但我必须历经世间情劫,才有机会修成正果位列仙班……可是……”

“可是什么?”他轻轻地抚着她的脸颊,眸中缱绻万千。

“可是想要成仙,就得不被凡尘七情六欲所诱惑,断情绝爱才能渡过此劫。如若爱上凡人,便遭五雷轰顶。”她蓄满泪水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没有悔恨,亦没有其他。

“五雷……轰顶……”他一字一句地念着,觉得心口有痛楚袭来。他根本不敢想象,那些天雷打在她纤细的身子上,将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难道就没有解救的办法吗……”

“我不知道……”她摇头,粉碎了他最后的奢望。他只能用力环抱住她,似乎怕她消失般地将她紧紧扣在怀里。

她靠着他的胸膛,他静静地抱着她,直至天色渐暗。

有那么一瞬间,白筱菟悄悄地想,“依偎”这两个字,真是全天下最温暖的词语了。

五[颠覆天下我亦无怨生死中挣扎]

八月十五团圆夜,本该是家家户户欢庆相聚的日子,摄政王府上上下下,却因为主子的心情受了影响,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儿。

“如果我被雷劈到变成焦兔子,你千万不要理我……人家不想让你看见我黑漆漆的样子。”白筱菟趴在他的胸口认真说道。

“别胡说。”他抚着她柔顺黑亮的长发,有些舍不得放手。

“你就听我一次嘛……”她撒娇似的伸出小粉拳捶了一下他的胸膛。

“本王听你很多次了。”他淡淡地回应道。

“可是……”她不满想要再争辩什么,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打断:“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起承担。”

“承担你……”一向胆怯的她还是酝酿了许久才敢说出后面半句,“你个头……”说完,白筱菟白嫩的脸庞变成了额头朱砂痣一样的颜色,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

“是死是活,都有本王陪你。”他无所谓地伸手搂住她,“大不了我们一起去阎王爷那里……哦不对,妖精死了也是去地府吗?”

白筱菟又好气又好笑:“妖精死了就是直接魂飞魄散!哪有什么地府可去啊……”

“哦,”他点点头,又道,“那本王陪你魂飞魄散去。”

心疼他的孩子气,又感动于他的霸道,白筱菟忍不住偷偷抹了眼泪。

此时王府门口传来一阵吵闹之声,夜无曦不耐烦地蹙了蹙眉,搂着白筱菟走出门厅:“何事如此喧哗?!”

“王爷!王爷你快离开身边这个妖女!她根本不是人类,会加害于您的!”孟雪吟冲进来像个疯子一样高声尖叫着,“来人啊!还不快把这妖女给我拖下去!”

“放肆!我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夜无曦大声喝止道,“未经本王允许擅闯摄政王府,你有几个九族可以诛?!”

“王爷,雪吟也是因为对您用情至深,太过担心您的安危才会这样的。”袁雍赶忙跑过来打圆场,“此女实乃妖孽所化,望王爷明鉴!重阳子大师!还不速来取这妖女性命!”

话音未落,就见那灰袍道士手执桃木剑从外面走了进来,肩上的猎鹰一见到白筱菟便飞扑了过来,夜无曦见状拔出腰间紫虹软剑横扫过去,紫色锋芒一闪而过,猎鹰惨叫一声跌到道士脚下,受伤的翅膀潺潺流出鲜红的血液。

“鹰儿!”道士大叫着蹲下身子查看猎鹰的伤势,紫虹剑削铁如泥,更别说一只小小的老鹰,伤口齐中翅而断,露出森森白骨。袁雍和孟雪吟也同时脸色巨变。

“牛鼻子老道,本王告诉你,今日若想对小兔子不利,你有一条命,本王杀你一次,你有十条命,本王斩你十次!”紫虹剑一挥,道士只觉颊间一凉,一缕发丝随风而落,脸上接着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就算贫道不取她性命,这孽畜也活不过今夜子时!”道士披散着头发,有些癫狂地仰天大笑,“天雷之劫她已是在劫难逃!”

“住口!”反手一刺,寒气袭来,紫虹剑染血的剑尖直抵眉心。一阵青烟乍起,道士诡异地消失了踪影,烟雾弥漫中,只听得他狂妄的笑声,“月圆之时,便是这妖孽命断之期!”

眼见道士消失,孟雪吟父女吓得面色惨白,但袁雍好歹贵为当朝丞相,稳了稳心神,对夜无曦说道:“王爷,我泱泱大国岂容妖孽祸乱朝纲,还请王爷……”

未完的话,终结于突现在他颈项的冰冷剑锋上。

“祸乱朝纲?嗬,小兔子一不问朝政二不入宫廷,何来祸乱一说?!”夜无曦手上力道加大,袁雍脖子上隐隐有血迹渗出,他这才慌了手脚,“王爷!”

“袁雍,本王受够了你倚老卖老,给你三分薄面你就如此嚣张,真以为本王不敢动你吗?!”他夜无曦可是能左右天朝命脉的人,万人之上的左丞相他九王爷开口说杀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王爷杀了微臣,恐怕向六部尚书不好交代!”袁雍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令夜无曦铁青了脸,未持剑的手紧紧握成拳,力道之大,骨节都微微泛白。

“放了他吧……”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搭上他的胳膊,转头看去,是眼眶红红的白筱菟。“小兔子……本王……”

“朝政什么的我不懂。但我知道,得罪的人越多你就越危险……”她摇摇头,示意他放下手中的剑,“我想你平安……”

长长地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愤怒,夜无曦将紫虹剑从袁雍颈间撤回,冷冷地道:“今日本王放你一马,但……孟雪吟留下。”

孟雪吟闻言,脸上血色全无,转头求救似的看向袁雍:“义父!”袁雍刚从鬼门外死里逃生,哪还顾得上半路认的干女儿,只得讪讪地笑道:“那微臣便告退了……”

“义父!”孟雪吟惨叫一声,瘫倒在地,夜无曦的手段她太清楚了,如若落到他手里,势必生不如死啊!

“滚。”夜无曦看着袁雍连滚带爬地狼狈脱逃,转头冷眼看向孟雪吟,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女人。目光一沉,夜无曦开口唤道:“子箫。”

“王爷?”一身黑衣的何子箫自暗处出现。

“留命不留魂。”低沉阴鸷的声音听得孟雪吟一脸骇然。

“是。”何子箫领命而去,带着边挣扎边痛苦大叫的孟雪吟消失在庭院之中。自此,帝都第一舞姬销声匿迹。城郊某处尼姑庵中多了一个双腿俱残,眼珠皆被挖去,耳朵和舌头也被割掉的灰衣女尼,整日用仅剩的完好的双手不停地敲击木鱼,一刻不敢停息。

苟延残喘,命还在,魂已死。

夜幕降临,白筱菟安静地倚在夜无曦怀里,等待将至的大限。

“王爷。”冰冷的小手抚上他紧紧握住的拳头。夜无曦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只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长发。

“我不会死的。”白筱菟突然说道。

夜无曦心绪一动:“当然。本王不允许你死。”压抑着的声音听来有些紧绷。

“挺过五雷轰顶之劫,我就可以和你一起……终老一生。”她含泪微微笑起来的样子美得动人心魄。

“小兔子……”他抚着她漆黑如墨的头发,“本王此生只为你一人所牵制,若是你不在……”

“天下啊,恐怕就是人间炼狱了。”她调皮地接道。

“对。”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冷酷无情的自己也会哽咽,“你若是敢离开,本王就先踏平整个帝都,然后……”

“我不会。”她没让他把威胁的话说完,纤细的指尖抵着他的唇,他顺手握住,细细地吻着。

轰隆——

一道惊雷打破静谧美好的画面,白筱菟抬头望了望天空,圆月皎洁,云层中却有隐隐雷电闪现。

夜无曦不顾她的反抗,用力将她的头按进胸膛,将她整个人护在怀里,“小兔子,你是我的女人,无论发生什么,本王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他一脸坚定地看向越来越近的闪电,“天劫也好,五雷轰顶也好,本王替你承担!”

话音刚落,刺耳的雷声四起,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最后一声雷起,一道闪电带着灼人的光芒直直劈下,无法抬头的白筱菟只来得及听见窗棂破碎的声响和来自夜无曦的一声闷哼。然后,四周静了下来。

“王爷?”她试探着抬头,努力挣脱他的怀抱,映入眼帘的是那张满是伤痕的俊颜,后背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往外汩汩冒着鲜血,整个房间弥漫着硝烟和血腥之气。

“王爷!”她瞬间掉下眼泪,抱着他不知所措,“怎么办……你这个傻瓜……我该怎么办……”她慌乱地自言自语着,“内丹……对,内丹,我们的内丹可以救人……”

白筱菟俯下身,正想将内丹送入夜无曦口中以换取他平安,却听得耳边一声喝止:“傻菟儿,你这是做什么!”

“奶奶?”白筱菟满脸泪痕地抬起头,“奶奶……我要救他……我要救他……”

“傻孩子,他只是受了皮外伤,救他叫人间的大夫便可,何必交出内丹?”白奶奶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这两个孩子,一个愿意为对方承担天雷之劫,一个又想要牺牲自己……”

“什……什么?!”白筱菟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王爷乃一介凡胎,他的血肉之躯怎么能抵挡住五雷轰顶的天劫?!”

“这小子是帝王星转世,本可荣登大统,现在他以王侯命格为你挡此一劫,他是拿江山换了你啊……”白奶奶满意地笑眯了眼睛,看来她的孙女眼光甚是不错呢。这个孙女婿,她老太婆真是越看越满意。

顿时,白筱菟清澈的大眼睛里又一次蓄满了泪水,他为何总是能给她那么,那么多的感动……

“哎呀,我说傻丫头,你还不赶紧找人救你的夫君!血再这么流下去,恐怕也……”白奶奶话音未落,白筱菟已飞奔了出去,留下白奶奶和昏迷不醒的夜无曦。

“小子,我这宝贝孙女,可就交给你了……”白奶奶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兔子形状的白玉佩,放到夜无曦身边。

拐杖轻轻碰了碰地面,笑容满面的白奶奶消失在朦胧的白色烟雾里。

六[尾声]

“王爷,该喝药了……”直到此刻,夜无曦都还无法表达自己睁开眼睛之后看见那个白衣身影冲他含泪微笑时的心情。

他接过药碗放到一边,然后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仿佛抱住了全世界。

“小兔子,说你不会离开……”他目光放柔,抱着她的手臂不禁越缩越紧。

“我不走。”她笑着倚过去,甘于承受在他怀里的压力。

“那么,做我的王妃吧。”他吻上她清香四溢的发丝,喃喃道。

“……”她红着脸小声说了句什么他没听清,将耳朵附了过去,“小兔子,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她娇羞的表情显得更惹人怜爱,俏丽的模样让夜无曦心情大好,“说什么?嗯?”

“我说……”她突然仰起头咬了一口他的嘴唇,然后大声道,“王爷要是敢反悔不娶,我就跟你拼了!”

夜无曦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喜悦的神情冲淡了他原本的些许邪气。“我的小兔子也学会咬人了……”

说着,他不顾背上的伤口将她反压在身下,魔魅的双瞳盯得她脸红:“你……你要干吗……”

“本王要好好教教你,吻跟咬的区别……”话音未落,薄唇已准确地附上去,堵住她还没出口的抗议之声。

窗外暖暖的阳光从木格子窗中透射进来,温暖流动,绵长悠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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