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鹿老人

杨汉光

晋国公子重耳，在外流亡19年，历尽艰辛，最后回到晋国，当了国君，就是晋文公，春秋五霸之一。晋文公继位不久，就开始他的报仇和报恩行动：在他流亡时，嘲弄过他的，他就寻找借口，发兵讨伐；给过他帮助的，他就慷慨报答。

有一天，晋文公率领大军来到卫国的五鹿，忽然想起一件旧事来。他在流亡的时候，曾经带着几个随从到过五鹿，那时粮食吃光了，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东西下肚。他们看见一位老人在地里干活，就请老人帮忙弄点粮食，老人却递给重耳一块泥土。重耳以为老人在嘲弄他，抓起鞭子想抽老人一顿。随从却说：“这是好兆头啊！预示您将来要成为土地的主人。”

正是老人送的这块泥土，激起重耳的雄心壮志，使他百折不挠地回到晋国，当上国君，成就霸业。那块泥土，晋文公至今还珍藏在王宫里。

晋文公亲自去寻找当年送他土块的那位老人，准备好好报答他。他换上便服，依旧带着几个随从，来到当年碰见老人的地方。真是巧了，那位老人就在那里，正站在田边的一棵大树下。老人还像当年一样又瘦又黑，额头上那条长长的刀疤也没有变，晋文公一眼就认出了他。

晋文公走到老人身边，老人一脸茫然地望着他，他显然不知道来者是谁。

晋文公看见老人手里拿着一根绳索，就问他是不是把牛丢失了。老人摇摇头：“我丢失的不是牛，而是人。”

晋文公问老人丢失了什么人，老人流下眼泪说：“我一家八口人全不见了，只剩下我这个没用的老东西。”

晋文公劝老人不要哭，哪怕走遍天涯海角，他也要帮老人把家人找回来。老人伤心地说：“我的家人全死光了，永远找不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呢？”晋文公吃惊地问，“是病死的？还是被人杀死的？”

老人并未看出眼前这几个人是从晋国来的，他长叹一声说：“唉，听说有个叫晋文公的人，不知脑子出了什么毛病，好端端的发兵来打我们。我两个儿子都战死了，媳妇和孙子也被晋国人杀掉了。我老伴悲痛过度，一病不起，昨天也死掉了。”

大树旁边有一座新坟，老人的妻子就埋在里面。老人一个人不想活了，就拿根绳子到大树下，正准备上吊自尽，晋文公他们就来了。

这里是卫国的地界。晋文公流亡的时候曾投奔过卫国国君，卫国国君用很低的规格接待他，给他住很差的房子，吃粗劣的食物，晋文公怀恨在心，所以才亲率大军攻打卫国。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为报一点私仇，竟连累恩人家破人亡。

晋文公非常愧疚，他握住老人的手说：“老人家，你还记得五年前，有个流浪者从这里走过，你给过他一块泥土吗？”

老人望望晋文公，摇了摇头，他早就把五年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晋文公动情地说：“我就是当年那个流浪者啊！是你送的一块泥土，激起我的雄心壮志，让我拥有了一个国家。我今天是来报答你的，我要让你享尽荣华富贵。老人家，说吧，你想要什么？”

老人呆了一会儿，才问：“可以把你腰上的剑给我吗？”

晋文公佩带的宝剑价值连城，看来老人还是挺识货的。虽然晋文公很喜欢这把剑，但他还是把剑解下来，递给老人。

老人双手接过宝剑，“刷”的一声抽出利刃。晋文公以为老人想仔细欣赏宝剑，不料他却把剑一横，飞快地向脖子割去。晋文公扑过去抢救，可是来不及了，老人的脖子已经割破，鲜血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晋文公抱住老人，难过地问：“老人家，你马上就可以享福了，为什么还要死？”

老人还有一点气，他吃力地说：“我不……不要荣华富贵，只想去陪……陪我的亲人。”说完，头一歪，就死在晋文公的怀里。

晋文公感慨万千：“有些仇，原来是不应该报的啊！”他立刻下令班师回国。

选自《北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