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得山花插满头

［张 琳］

《二刻拍案惊奇》第十二卷提到了一名台州女子严蕊，看过此书的人不一定记得她，因为里面人物太多了。严蕊出身乐籍，是天台营上厅行首，也就是相貌才艺第一者，因精于诗词，名气甚大，成日门前车马如市。

说来可笑，宋时官府设有行院，官员待客时让女子在一旁唱唱曲儿送送酒什么的，明明是伎，可官律却规定只许陪酒不许与伎私寝。这严蕊是个官伎，故时任台州太守虽眷顾她，却拘于法度，并不敢与她有越轨行为。

后台州太守因官场虞诈，被陷入狱，罪名之一是与娼流有奸，于是乎，涉嫌被亵昵的娼流严蕊自然随着锒铛入监，官员间的矛盾使一小女子无端卷入场莫名官司。

古代官司的黑暗与逼供的残酷略有耳闻，男人被屈打成招也是常事，况这养尊处优、如花似玉的娇怯女？拶指、夹棍、杖笞，一一上阵，酷刑之下严蕊却并不招供，声明陪酒吟诗是有，但二人却是清白的。曰：“宁置我死地，要我诬人，是断然不成的。”身为下贱，却有铁石般性子，实出人意料。

其实严蕊赶紧招了供，这案子就没她多大事儿了。据狱吏透露，女子犯淫不过是杖罪；何况她与太守并无多深情分，陪酒行乐的交情，至于这么宁死不屈？

也是，本就身处污流，真屈招了淫罪，名声又不会有多大损害，干吗整这份苦受？

幸而上面有人替太守周旋，几乎断送性命的严蕊才躲过一劫。具讽刺意味的是，这么一来，门前车马却比从前更盛了；最后蒙恩脱籍嫁了一名宗室子弟为妾，也算踏入贵族门槛了，两人彼此倾心，终身偕老。

严蕊究竟怎样流落伎籍书中没有写，但肯定不是自己心甘情愿的。过去落身行院的女子，不外乎犯官家属、乐籍子女或幼时骗卖等。命运不能做主，为人行事总可以做点儿主吧；身虽下流，立心却正，比起相反行径的一些人，不知要高尚了多少去。书中除开头说她好义之外，没有围绕她的性格进行详尽描写，我们无从窥解她的内心世界，但有一首诉说心曲的词道：“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可见她的心理状态。珠光艳妆、酒色欢场，哪比得上荆钗布裙、山花插满头的踏实和快乐呢？这方是她的理想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