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喻:迷宫意识的文本建构

2011-05-10 03:51王刚
现代企业文化·理论版 2011年3期
关键词:隐喻人类小说

王刚

托马斯•品钦(Thomas Pynchon)是美国最重要的后现代主义作家之一,他在作品中因把热力学和信息论的“熵”理论引入了创作视野而具有了鲜明的特色:他用“熵”来隐喻这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摇摆不定的后现代社会,说明人类社会和人类认识都处于巨大的封闭体系里,终将无可挽回地走向衰竭。品钦因以后现代文学寓言化的表现方式来反抗“熵”化世界对人的异化而被誉为“反熵英雄”,他的三部力作《V》(1963),《拍卖第49批》(The Crying of Lot 49, 1966)和《万有引力之虹》(Gravitys Rainbow,1973 )被公认为是后现代主义文学的代表作。

“隐喻”首先是作为一个修辞学术语而出现的。古希腊文艺理论家亚里士多德在其《诗学》中最早对隐喻予以关注。西方学者泰伦斯•霍克斯则从字源学意义上解析了隐喻在西方写意语境下的构成:“隐喻”一词来自希腊语的“metaphora”,其字源“meta”的意思是“超越”,而“pherein”的意思则是“传送”。它是指一套特殊的语言学程序,通过这种程序,一个对象的诸方面被“传送”或者“转换”到另一个对象,以便使第二个似乎可以说成第一个。简而言之,隐喻也就是整合了“超越”与“传送”两层意义而形成了自身的涵义。卡西尔在《语言与神话》里亦曾对隐喻的定义进行了界定。在他看来,“隐喻概念只包括有意识地以彼思想内容的名称指代此思想内容,只要彼思想内容在某个方面相似于此思想内容,或多少与之类似。在这种情况下,隐喻即是真正的‘移译或‘翻译,它介于其间的那两个概念是固定的互不依赖的意义,在作为给定的始端和终端这两个意义之间发生了概念过程,导致从一端向另一端的转化,从而使一端得以在语义上替代另一端。”概而言之,“隐喻”表意功能的基础在于“替代”,它通过一个异质同值的词替代预期出现的词语,从而在两个本质相异的概念之间建立等值效果。

隐喻是伴随着语言的产生而与之共生的现象,而以非理性主义为哲学基础的西方现代主义文学,认为现代社会无孔不入的异化意识使人们日益感到自我与世界的陌生与疏离,理性语言日益暴露了它指认现实、澄明生存的隔膜与拙劣,文学语言,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再现或表现也日益感到自己的局限和尴尬。因而需要借助于原始的诗性方式一一隐喻象征来予以表现,因而隐喻象征成为现代主义文学极其重要的文学表现方式之一。黑色幽默作家托马斯•品钦把“熵”理论引入了他的文学思考,以迷离晦涩、歧义丛生的隐喻象征构建起绝妙的艺术迷宫。

小说以《V.》作为书名,显然具有多重隐喻意义:“V”可以指胜利(victory);可以指在埃及的一家德国咖啡馆里一个德国女招待正在擦洗的盘子上忽隐忽现、无法除去的V形褐色斑痕;可以指两条相碰撞的矢量线(vector);也可以指俗丽其外、淫乱其内的地区维苏(Vheissu);作为女性的象征,V使人想起维纳斯女神(Venus)、圣母玛利亚(Virgin Mary)和贞女(virgin);此外V还可指马耳他的首都瓦莱塔(Valletta)。V作为一个字母在N中有2个V,在W和M中各有3个V,阅读英文原著的细心的读者可因此生发出更多的联想。但在小说中V主要是指一个女人,斯坦西尔追踪搜寻这个女人的过程也就是她的面目逐渐暴露、她的历史慢慢凸现的过程:V首先以维多利亚•雷恩于1898年出现在埃及。她以英国女王的姓(Victoria)为名,隐隐然是个英帝国的女神。她戴着一把象牙梳,上面雕刻有5个上了十字架的英国士兵。这把梳把她与东方印度教女神卡莉联系了起来,卡莉形象可怖,既能造福生灵,也能毁灭生灵;陪伴漂亮的维多利亚的是她的妹妹米尔德里达,她相貌平平,然而心她善良,于是姐妹俩就隐喻象征着美丽与人性的可怕的分离;小说中维多利亚与其后继人物贯穿全书而米尔德里达很快不再露面,这种情节安排确实别有深意,是美丽虽存而人性泯灭的隐喻,人类的前景暗淡堪忧。显然,V似乎什么都不是,同时又什么都是。说它什么都不是,因为它不是某一具体的事件、事物的概念、名称;说它什么都是,因为它是神秘莫测、复杂多样含义的笼统抽象和含混意指。这种神秘复杂消除了V的具体所指性,使它或许只是一种空无(void);这种抽象含混又涵盖了V的一切抽象能指性,使它可能代表“熵”定律中的能量。其实,V的神秘性、复杂性、抽象性、含混性既是对现代人类所处的宇宙、世界和社会现存状态的隐喻性概括,又是对现代人类关于宇宙世界和社会认识能力的彰显。

品钦的小说《拍卖第49批》之所以神秘莫测,是因为作品中存在着庞大的隐喻系统:主人公俄狄帕•迈斯(Oedipa Mass)的俄狄帕是俄底浦斯(Oedipus)的阴性,迈斯(Mass)是大众,小说中的主人公也就是俄底浦斯与大众的结合,品钦以此隐喻现代“人”的真实性谜语就在芸芸众生所传诵和解读的俄底浦斯“杀父娶母”故事文本之中;小说中虚构的城市圣纳西索(San Narciso)也有强烈的隐喻色彩,在希腊神话中,美少年纳西索斯(Narcissus)拒绝了仙女爱科(Echo)的爱,而爱上了自己水中的倒影,最后淹死在水中,而书中的圣纳西索(San Narciso)和回声院旅馆(Echo Courts)都暗示了奥狄芭会陷入自己的想象而不能自拔。从深层意义上说,圣那喀索斯(San Narciso),也就是人类逻各斯中心主义中的自恋情结的隐喻,皮尔斯的遗嘱其实也是一部解读历史的语言隐喻文本,所谓遗产就是遗嘱中所传诵的过去历史和现代美国文明的语言文本,而语言文本的中心则在圣那喀索斯(San Narciso),也就是说在人类中心主义的自恋中。所以,主人公所要清理的其实是人类中心主义自恋的文本。这种清理需要的不是传统的科学理性,而是新型的直觉启示,因为,传统科学理性的认识论已经在自我封闭的“熵”定律下趋向了衰竭、毁灭。俄狄帕后来发现的地下邮递系统斯特里斯特罗也具有深邃的隐喻意义,“从字面上看,Tristero的Tryst英文意思为秘密约会,而法语的Triste则意味着悲伤。特里斯特罗的邮递组织代号为WASTE(We Await Silent Tristero's Empir:我们静候特里斯特罗帝国),也同样意味着废物,垃圾(Waste ) ”。这个隐喻性表述意指在文明判定为废物的东西里其实潜藏着人生的真谛。主人公俄狄帕执行遗嘱,其实也是解读文明文本,洞悉人生奥秘,勇敢跳出禁闭的塔,解放出被压抑、被异化的原始生命欲望,从人类中心主义自恋里突围出来的隐喻性言说,寻找到一种交流以摆脱热力学意义上的高熵低个性状态,交流的途径就是重新回归被隐喻为废物的被抛向了边缘的人生价值。

小说《万有引力之虹》作为迷宫式的庞大的隐喻象征系统,其中“火箭”、“性”、“彩虹”三个主要隐喻结构成为小说主题要素的依托和潜结构。彩虹是雨过天晴后挂在天穹的彩虹是自然界最富有诗意和遐想的美丽,在《圣经•创世纪》中彩虹则是上帝与人类和解的标志和象征,而品钦在其作品中借助火箭的飞行轨迹对彩虹的传统意义进行了彻底性的颠覆,使之成为了死亡与毁灭的象征。 也许这就是以火箭为代表的现代文明给予人类的启示性寓言。

托马斯•品钦以隐喻象征的文学表现手法,构建其后现代主义的文本,因而作品中充满了迷离奇幻、令人眩目的迷宫意识。

(作者单位:中央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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