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是一种纪律 褚士莹

简竹书

这份履历表简直完美：台大、哈佛毕业，还在埃及念过书，曾任纽约高科技公司主管、是畅销旅游作家、目前在第三世界做公益。

褚士莹的人生就像他的作品、也像那60岁仍保养得俊美的外型，美好到嗅不出人间烟火。却总感觉少了些什么，好像一张照片，背景明媚清晰，主角却糊了。

他甚少提及自己与家人。原来，写作及旅游之于他，都有名义之外的复杂意涵，那是一个从隐藏自我、到试图忠于自我的漫长历程。

人生离不开旅行

40岁的褚士莹已出过42本书，打从还是台大学生时，他就常去海外并固定出书，以“旅游作家”成名。后来他到埃及念研究所，又到美国哈佛大学拿到硕士，毕业后任职纽约高科技公司，10年前辞职转任3家NGO(非政府组织)顾问，承接公益项目。漂亮潇洒的学、经历，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人生典型。

褚士莹的人生总离不开“旅行”，即使在NGO，他选的也是能在世界各地工作的案子。工作并且旅行，旅行并且写作，从19岁起他就以惊人效率每年出两本书，连当兵都不例外，21年累积42本，不多不少。

“我比较害羞，写作是我跟别人对话的方式。”主持过广播节目还会不敢跟人聊天?“应该说从小没什么表达的机会，家人都忙：我哥哥大我8岁、姐姐太6岁，没有对象聊天，书写变成习惯。”原来写作之于他，与其说是追寻文学之美，不如说实用功能大一些。

哥哥的影子

出过许多书，褚士莹却很少在书中谈到家人，总是淡淡带过如冰山一角。小时候他的父亲是中油工程师，常被外派各国盖炼油厂，母亲也忙，下班后还去教瑜珈或插花，褚士莹几乎是由同住家中的外婆带大。

他的父母很重视小孩学业，偏偏他有个永远第一名的哥哥，“但不管我怎么念，这辈子从没考过第一名，有一次很努力终于第二名，但我妈说‘下次要更进步。”哥哥读小学时还是乐队指挥，“后来老师也叫我当乐队指挥，我心想，这还能遗传喔!”后来当了吗?“还是当啊。”他说直到4年级搬到台北、离开那所小学，才解脱。

16岁他就离家半工半读，“我父母规定小孩16岁就要离家独立，学费、生活费都要自己打工赚，我在小吃店打工，周末还到台中帮舞厅挂红布条，写某某小姐驻唱的那种。”

褚士莹的姐姐Shira说，小时候父母管教极严，“我们考不好都会被打。可能因为住在员工宿舍，家家户户都认识，难免暗地较劲，每个小孩不是学钢琴就是小提琴，我跟我哥哥都学钢琴八九年。”褚士莹呢?“他学一下就不学了。”

Shira与哥哥都听话，“但士莹从小勇于走自己的路，像我父母觉得去图书馆读书都是骗人，要在家读，但士莹坚持去图书馆。”褚士莹考不好被爸妈打，“打完他们会叫我拿药给弟弟，但士莹不擦，我只好帮他擦。”

谜样的往事

高三他去新加坡当交换学生，自此迷上去海外旅行。他曾说：“我做过最潇洒的决定，就是停止跟人比较。”问他那是何时，他说是开始出海外旅行时。旅行既是打开视野，也是一种反抗、逃脱吧。

台大政治系毕业后他更远赴埃及。他念开罗大学，最奇特的校友恐怕是穆巴拉克的妻子，“她的论文研究社会正义跟发展，连当年指导教授都觉得很棒。”而今，丈夫统治埃及30年后被赶下台，贪渎逾百亿美元。褚士莹说，台湾教育体制习惯给标准答案，“但埃及教我，每个问题都应该有不只一个正确答案。”

旅行也带来其他冲击，他说，去到印度、印度尼西亚，“冲击很大，我一直在思考，遇到乞丐怎么办，把我的钱给他吗?好像也不对。这慢慢引导我决定到NGO工作。”

他自嘲，从高科技公司转到NGO，薪水剩1／3，几近贫户。父亲常担心他会没饭吃。幸好还有稿费，难怪他拼命写稿，像最近到泰国度假一周，“趁机整理下一本书。我不是很浪漫的人，我很有纪律。”连度假都在写稿，神话般的人生原来唯有铁一般的纪律才可能打造。

环保工作者李伟文曾以“务实的理想主义者”形容褚士莹，说他为了NGO去学经营管理，也懂财务规划。前些年褚士莹陆续在波士顿、曼谷买了3间小房子，8年前他结婚，如今夫妻多在这两地相聚。

失焦的照片

但总感觉他的文字就像他的话，华美丰盛，却少了对灵魂的凝视。小学作文写“我的志愿”时，他就写农夫。结果老师说他“活在梦中脱离现实”，妈妈把他送去作文班，“我学会如何起承转合、引用名言佳句。隐藏自己的真正想法。”

后来他恐怕连说话都如同作文了，说起外围事，物，鲜明动人，谈自己时却总淡淡带过，才几句便以“就是这样”试图作结。

不过也无妨吧，反正最后他挣脱了想挣脱的、做了想做的。连疏离的家人；如今也熟络，他回台一定陪家人，“昨天我爸才说，士莹这个名字是乱取的，当时他在泰国，就先随便取个男女通用的。我心想这也太随便了吧。”40岁才知道名字由来，往事像拼图，不只我们，他自己也在拼凑。

编辑／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