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手机,你怎么办?
打电话、传短信,随时随地上网,食衣住行、人际互动,全在小小一方屏幕里。满街都是骶着头玩手机的人,“手机忘记带”成了日常生活里最大的灾难。
台湾记者采访了一些拒绝使用手机的人,他们拒绝方便带来的副作用:干扰、侵入和依赖,保持简单的生活和自由的心境。虽然成为亲友眼中的外星人,但他们坚持:没有手机,更自在。
搏感情要面对面
◎赖青松41岁农宜兰县
女儿上初中了,有天开口说:“我想要办手机。”原来是同学都有,她也想要。我们跟她讨论:是不是有实际需要?别人有,自己就要有吗?经过考虑,女儿就没再提起,一家人照样过着没有手机、没有电视的生活。
我没办过手机,常被家人朋友念,说找人不方便。大家都忘了,以前没有手机,不也一样过日子?我容易焦虑、紧张,光是家用电话,已经应接不暇,如果办手机,岂不等于拿狗链往身上套?偶尔外出需要联系,就打公用电话。
我父亲从小失学,到台北闯荡,一心想赚大钱,后来他生意失败,就把我们几个孩子送到了乡下躲了一年,种田的阿公说:“没差,多几双筷子而已!”农家生活虽然辛劳,但让我有安全感。
年轻时我很犹豫,觉得应该要在都市拼搏,待过台北、新加坡和日本,面对节奏快、光鲜亮丽、冷漠拥挤到没有人性的都市生活,我知道那不是我要的人生。34岁,我放弃高度科技化、高度压力的生活,回到宜兰乡下种田,简化欲望和生活,感觉好轻松、好舒服。现在我连手表都不戴。
我们种了五甲地,最近是收成期,我每天6点多起床,踩在泥里工作,太太做豆腐乳、酿酱油、炒紫米茶来卖。农闲时,带着孩子一起做腊肉、腌梅子,一起读书。虽然辛苦、拮据,看着饱满稻穗随风摇曳,常不自觉哼起歌来。住在城市的朋友来我家拜访,卷起裤管下田,务农的朋友寄来盛产的蔬果,我喜欢这样真实的交流。我不爱打电话,看不到对方的眼睛,对着话筒说话,总觉不太有诚意。手机的确很方便,但我做农两手泥巴,掏手机有够麻烦,还是算了吧。
真心不用多话
◎陈汉妮46岁咖啡店店长台北市
如果要办手机,我只想办给妈妈。妈妈煮好饭,就打我手机叫我去吃,我超爱吃妈妈做的菜。我有亚斯伯格症,话少、怕吵、害羞敏感,从小跟人群格格不入,只有妈妈懂我、疼爱我,我跟她有说不完的话。可是,我16岁时妈妈就生病过世了,我想不来自己干嘛要手机?
24岁那年,我想了解这个社会,就在师大附近开了家咖啡店。形形色色的客人来店里喝咖啡,聊是非、谈判、密谋、吐苦水……我冷眼旁观,剧情比电影还精彩。即使我不接触,最新的3C产品、最流行的话题,因为客人会谈,我也都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多年来,我总是存吧台后面默默煮咖啡,外场则交给员工。煮咖啡要很专心,水滚时,我得调整好呼吸,拿稳热水壶冲咖啡。此外,插花布置、擦地板、洗杯盘、清厕所……我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无法一心多用,如果有手机三不五时响铃,会让我节奏大乱。
想保持简单、纯粹的生活不容易,我到店外散步,常被拦下来聊天,聊的多半是废话,不是倒自己的情绪垃圾,就是讲别人八卦,或打探对方的八卦。我应付不来,就改骑自行车。
这两年,我发现这一带变得像夜市,走出去老觉得要撞到人,吃面时旁边的人大声讲手机,逼得我只好端出去外面吃。我下定决心把店搬走,换到另一个清静所在。我就住在店后面,每天下午2点工作到晚上12点,每周一天公休,就开车去办各项琐事。每到年底,我会写长长的圣诞卡给朋友,一写就是百来封,买邮票、投邮箱,如果有回信,简单几句话就让我好开心。
我有一部室内电话,联络就靠它。要好的朋友了解我,不会打电话絮絮叨叨;来找我时,不用多说我就知道他们心情好坏,我会挑选适合的杯子和音乐,端上一杯咖啡,一个会心的微笑,也就够了。
不当等爱的女人
◎CC 53岁商高雄县
半年前,我在网络上认识一个小我10岁的男人W,通了一个月电邮、MSN,就见面上床了。他要我办手机,方便联络。我拒绝了。我不会为任何男人办手机,不想跟应召女一样,随叫随到。
我24岁结婚,28岁丈夫失业,我只好出去工作,两人常为钱争吵,我很想离婚换回自由,但丈夫不肯。小孩大了,我就过自己的生活,参加读书会、爬山、旅游,拓展生活圈。
这些年来,我背着丈夫跟四五个男人来往过。我喜欢写下各种心情用电子邮件寄给对方,也喜欢收信,就算是转寄信,也觉得是对方挑选过的讯息,乐趣无穷。我房里有家用电话,工作的地方也有专用电话。丈夫不会偷听我讲电话,他自己在外面似乎也有对象,有时会特别洗澡才出门,我猜是去约会。
其实我也不想谈爱,人到中年,实在承担不起。每一次见面,我都当成最后一次。尽量保持平常心,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段关系就会终止。
没手机,就不会有悬念。我渴望爱,又不想失去自由,不想随时随地等着某人来电,等不到又失落,自寻烦恼。或许我还没遇到一个让我心甘情愿放弃自由的人。我照常过我的生活,想W时就写电邮,或上MSN看他在不在,但我会假装--离线,不让他知道,我一直挂在线上看着他。我知道有点矛盾,但到这一把年纪,还有个牵挂的对象,不也是一种幸福?
自由要付出代价
◎江建俊63岁成大中文系教授台南市
一年多前,女儿叫我和太太办手机。太太从善如流,虽然她已从高中教职退休,但带着手机,随时接听儿女和朋友电话,她乐在其中。但我就是不办。面对面都没有多少话讲了,何必要手机。
我的2女1子,小时十分聪慧,我寄望很深,管教也严。小儿子3岁时,唐诗背不出来,我打他手臂作为惩罚,小小的手留下瘀青红肿的痕迹。两个女儿上小学,为了争一支铅笔吵架,我就把笔折断,要她们记取教训。大女儿上了高中,成绩退步,我翻她抽屉,发现一堆孙耀威和周慧敏的照片,我一气就把照片剪坏。她哭得好伤心。
其实气消之后,我也感到后悔,但抱歉实在说不出口,事后再买几支漂亮的铅笔、买孙耀威的照片送小孩,他们却不大领情了,对我这老爸敬而远之。他们大学毕业到外地工作,常打电话回家,跟我讲不了几句就说要找妈妈。孩子回家,跟妈妈谈得好高兴,我在旁边翻报纸、看电视。有时忍不住加入,想好好勉励他们,说出的却是吐槽、讽刺的话,太太说:“好啦,你最伟大啦。”空气僵住,我还是回房读我的书。对我来说,人生值得投注时间的事,是读书和买书。我研究老庄思想、魏晋人物,藏书3万多册,这领域没人比我搜罗更齐全。但3个孩子都念理工科,将来这么多书只能送图书馆了。
我的人生哲学是自由、追求自我,就算要付出孤独的代价,也无所谓,我很早就学会享受孤独。我喜欢播放音乐,独自悠游书海,和古圣先哲心灵相通,也不觉得孤独了。虽然,听到太太儿女在客厅快乐地聊天,还是不免有点心酸。
编辑/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