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
第一次看到陈牧春的油画,我仿佛坐进时空机器,回到从前。老门、老树、老北京……我们越来越被日新月异的现代社会携裹不知方向的今天,对于老旧的、传统的事物总是更多地回忆和想念。听陈牧春讲述作画的经历,看她留住过往的“老画”,那斑驳的木门,残破的门槛,形态各异的门楼,仿佛在默默地望着我,向我倾吐这里的沧海桑田。
北京的老房子
开始画这些老房子,只是为了寻找一种适合自己绘画风格的题材,渐渐地,当画进去了,每天面对着这些岁月的痕迹时,我已深深地爱上了这些老房子。
那斑驳的木门,残破的门档,形态各异的门楼,仿佛在默默地望着我,想向我倾吐这里的沧桑变迁,风雨岁月。更重要的是,眼见到处在拆老房子。那些保存完好的四合院、老门楼,一座座被瞬间夷为平地,我的心跟着疼痛,无限惋惜。赶紧画吧,能画一处是一处,我要抢救这些还未被拆毁的老房子,把全部的热情投入到我的画笔、画刀上,要用我的眼、心、手,留下这历史的遗迹。不想拍了照片在家里对着照片画,我要对着实景画,只有在当时、当地对着实景,才能有感觉,有冲动,这种现场感是灵动的,有生命的。所以每幅画都要用去一两个星期,从夏到冬,无论酷暑严寒,皮肤晒得很黑,起了斑,蚊虫咬得浑身是包,冬天又冻得直打战,几次感冒,但我无怨无悔,乐在其中,我要画下去,用我的生命去体验,留下这些珍贵的文化遗产。
草厂胡同
在鼓楼附近的草厂胡同画了几天,有不少有趣的事。
这是我们围着钟楼转了一圈后发现的最好角度,可以画到钟楼与胡同。一个大妈告诉我们,有个地方比这里好看多了,过去一看,原来是座二层小楼,外墙镶着瓷砖,是居委会。把我们气乐了。看来住在这里的老百姓朝思暮想的就是能住进这样的房子。可我们钟情的是那些古老的房屋,班驳的墙上岁月的痕迹,各种灰色的变化,不同线条的对比,形式的美感,这些当然不是谁都能理解的。就连一个自认为很有藝术修养的老兄都说我们选的地方不美,是脏乱差。
但我们依然兴致盎然地画起来。旁边院里住个老大爷,没事儿就出来陪我们聊天,张嘴就是顺口溜,一套一套的。心肠很好,中午我们去吃饭,让我们把画箱放在他们院里。
有朋友要来看画,两个女友使坏,说谁来看画就得请客。结果有两位男士分别做了回冤大头。第一位,在我一再“别宰人家”的请求下,女友们善良地选择了馄饨侯。第二位,主动带我们去吃老北京风味儿,让我们大快朵颐,有爆肚,炖板筋,豆汁,花椒芽,香椿芽等,都是以前没吃过的。
每个路过的人都看我们的画。一般都说:像,真像。只有一位过来,看了半天问我多少钱卖。我随口答,二十万。把他吓一跳,说,鼓楼才靠卖门票卖了18万,这个居委会就是靠收门票赚的钱盖的。过了半天,他又说,还真是,越看越好了,好像值这个价。
我的写生生涯充满了乐趣。
为画这张画我们每天送完孩子就开车出来了,大约50分钟的路程,胡同里很窄,很难找到停车的地方,每次要转半天。就这样去了一个多星期,终于把它画完了。后来又画了张小的,换了构图。
过了一段时间去胡同拍片,路过这里进去一看,已经面目全非了,为了所谓的美观,胡同两面的墙都被刷上了难看的铁灰色,老百姓说是“棺材板色儿”。
唉,幸亏我们及时把它的原样保留下来了。
颐和园的一爿门
老门是近两年我画的一个系列。与以往不同的是,我选择用古典写实的技法来表现这些老门。当我注视着这些门时,我进入了一种宁静的物我两忘的境界。那是从宋画中体悟到的凝视与静观。
发现这爿老门是在黄昏。我们结束了一天在颐和园的拍摄,准备往园外走,到了北门出口,夕阳正照在门上,一半温暖明亮,一半隐在阴影中。直觉告诉我,好东西就在眼前了。我们不顾拥出的人群,各自找角度急切地拍起来。只几分钟,这道神奇的光就暗淡了,消失了。交换相机时我发现还是朋友拍的一张背景虚下去的,无论构图角度还是用光都是最好。现在画的正是用了这张片子。如果这幅画得到大家的喜爱,我心里最清楚,功劳该归谁。那个黄昏,那道光被永久地细致入微地保留下来了。
本该画得更大些,更长些,效果会更好。在打稿阶段做了许多无用功。画这幅画用了两三个月才完成。
这把现代的锁有过一些非议,有人建议换成老式的,似乎更协调了。但我认为,整幅画中明与暗,新与旧,实与虚的各种对比,是其产生视觉冲击力的原因所在吧。
这爿门经历过多少风雨?经过几代多少人的开开合合?不知涂过多少回漆才剥落成现在的样子。那上面的门闩、门锁也换过了很多吧?历史的痕迹一点一点地在上面积淀、刻画,终于有了今天的面目,该怎样用目光一寸一寸地去抚摸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