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桃花

文清丽

财务处女会计唐梨素衣讷言，在单位目不斜视，男士们都良家妇女良家妇女的逗她，听得唐梨极为不爽。这年头，叫你良家妇女，引申意就是你没有女性魅力，引不来群蝶飞舞。心里虽翻江倒海，表面仍静水一泓，在家相夫教子，进到办公室，逐项工作落实得春秋分明。忽然有一天，新调来的预算处处长楚天舒明察秋毫，一顿饭下来就知她外表冷如寒冬腊月，芳心却似七月骄阳。

话还得从头说起。旧年的最后一天，财务部集体聚餐，辞旧迎新，大家少不了你敬我一杯，我致你片辞。轮到唐梨给楚天舒处长敬酒了，她说了跟敬其他人没两样的祝辞，说完轻抿红唇，转身就要走，楚天舒忽然叫住了她，问她叫什么名字。唐梨答曰：唐梨。楚天舒笑着说，我说呢，怎么这么不俗，真如白居易说的：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唐梨脱口而出：含情凝睇谢君王，一别音容两渺茫。因为大家都在敬领导，谁也没在意他们谈话，唐梨答完，头也不回地扭回自己座位。楚天舒在她身后的桌上，她不知他听了自己的和诗有何反应？越想越感觉自己对得唐突，怎么能这么跟一个初次见面的领导说话呢，而且这诗句用到这儿绝对是个错误，想回头张望，又怕人家误解了自己。就坐着发呆，忽想起小时候看过一部影片，两个特务对暗号，一个说曲径通幽处，另一个答禅房花木深。诗对上了，两人就开始商量干坏事。想到这里，感觉到自己跟新来的处长真滑稽，自己怎么就情不自禁地跟他对上诗了。而且还对得这么的暧昧，男人对女人再暧昧，仍只会说句风流，其神态大多是肯定的，是羡慕的。可女人对男人暧昧一下，人家就会说这女人太放荡。这么一想，心里暗暗骂自己轻薄。

饭毕大家跳舞，她想着也许楚天舒会主动先请自己，结果七八曲终了，跟其他的女同事跳完舞了，楚天舒才慢腾腾地走到她面前，做了个请的姿势。唐梨对楚天舒的冷落非常不满，拒绝跳舞，可楚天舒在舞曲响了半天后，还是不走。唐梨就机械地跟着走步子，脸板着。板着板着，终忍不住轻声笑了。楚天舒说你笑什么。唐梨就把刚才联想到的电影里两个特务对暗号的事说了，完后又补充，我们搞得也好像是地下工作似的。楚天舒低头笑道：白居易若知道有人用他的情诗搞地下活动，一定气得从地底下钻出来算账了。

唐梨脸一下子红到耳跟，忙换了话题，处长也喜欢唐诗？

我还喜欢宋词，比如就有这么一首：

梨花香，愁断肠。千杯酒，解思量。世间事，皆无常。为情伤，笑沧桑。万行泪，化寒窗。有聚有散，有得有失。一首梨花辞，几多伤离别。

唐梨听着，说这首《梨花辞》我还没读过，太感伤了，我还是喜欢唐朝诗人的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楚天舒笑了，说，好一个千树万树梨花开，诗是好诗，可惜花开多了，人就顾不上细细观赏了。

唐梨正要解释，最后一支曲子结束，两人想说话也没机会了。

几天后，唐梨正在上班数钞票发工资，手机吱的一声叫了，她一看一条短信：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唐梨感觉心跳加快，猜出是谁，不敢确定，发信道：谁呀？对方复：你含情凝睇的君王。唐梨抿嘴一笑，再敲：美得你。对方再复：护城三四里，桃叶船上渡。唐梨琢磨半天，心惊肉跳，二环附近的护城河旁，真有一家餐馆，就叫桃叶渡，他们上班时班车每天来回路过，莫不是对方想约自己去相会？这么一想，就心旌神摇，数了半天的钱，一次比一次少一百，三次下来，少了五六百元。汗水湿了衣裳，还是理不清头绪。验钞机坏了，还得用手。直到下班，账对得分毫不差了，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这可是自己在工作上开的第一次小差。

第二天上班，同样的号码，又来一条短信：周末六时桃叶渡，期盼玉人款款至。

唐梨心跳再次加快，桃叶渡的传说太诱人，没想到今天却有人约她到桃叶渡上相会。

这是唐梨婚后第一次接到一个异性这样诗意的约请，不禁思量半天。不就去一次嘛，现在社会，有什么了不起，哪条法律也没有规定已婚女不能跟已婚男一起吃饭。你看看，人家古代的女子多么勇敢，卓文君听了一曲《凤求凰》就跟着司马相如私奔了，杜丽娘梦见个姓柳的书生竟然殉情而死，还有那个教唆男人来后花园爬围墙的相府千金崔莺莺。你看看，人家古代女子在三从四德三纲五常的枷锁下都能争得自由身，更何况自己也是上过大学的21世纪女性，怎么也不能逊色于那些古代女子呀。这么一想，就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赴约了。

京都的桃叶渡虽非南京的桃叶渡，然而美妙的传说无疑为两个相会的人蒙上了神秘的色彩。楚天舒问她知道桃叶渡的传说吗，唐梨如背书一样娓娓道来：南京秦淮河有一景就叫桃叶临渡，传说是东晋大书法家王献之当年曾在此迎接过爱妾桃叶，古渡口由此得名。王献之曾作《桃叶歌》曰：“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从此渡口名声大噪。“桃叶临渡”遂成千古佳胜和久传不衰的风流佳话。我到南京时，专门去看过，渡口还立有王献之的塑像呢。楚天舒听得两眼放光，双手握着唐梨的手，边摇边说同志，我可找到你了。

现在不能叫同志，同志有断臂之嫌。

那请问现在还有谁谈恋爱用唐诗？我们两个是过时的人，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是多么的不容易。楚天舒一句“谈恋爱”就为约会定了性，把刚才还诗情画意的话题引入了私密的境地。结果两人谈到夜半饭店打烊，仍觉还有许多的话没说完。一来二去，情由景生，两人就在美妙的时间做了一桩美妙的事。谁知春风雨露一相逢，使原本见好就收的两人欲罢不能，不觉间梨花开了菊花谢，一年匆匆而过。两人仍是柔情蜜意，恩爱有加。经常相会谈情说诗，其乐融融。把平淡的日子调剂得花团锦绣，诗意盎然。

为了给爱再加点糖，有一天，唐梨看到人艺演出消息，就买了两张票，约楚天舒去看人人叫好的话剧《我爱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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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一个是罗敷有夫，一个是使君有妇，但两人行事谨慎，即使在一层办公楼里，在同事的眼皮底下相爱一年之久，却一直没有让人发觉。除了手机联系，还有暗号频频。两人在公众面前出现，食堂呀、班车上、会场上，也想来点亲呢的小动作，就用眼神、手指传情达意。比如楚天舒十指交叉，两个中指成人字，就表明特想唐梨，想约会。唐梨呢，如果同意，就手指触唇，做亲吻状。如果不方便，双手托腮，作忧伤状。

当然手机是最便捷最方便的联系工具，但危险的系数也很大。唐梨怕丈夫发现楚天舒发给自己的短信或电话起疑，想了半天，就在通信录上加了个叫满庭芳的联系人。一想起这个优美的词牌名作为楚天舒的代名词，让她兴奋得不亦乐乎。两人一次相会时，唐梨把自己的鬼把戏告诉了楚天舒，楚天舒说每天记着一定要删掉我的短信，任何名字都不保险，再说有人姓满么？就算有人姓满，你丈夫还真信有人叫满庭芳？我看叫后庭花得了。说着，一脸坏笑，气得唐梨做势要打他，两人就滚到宾馆的床上去了。

这次看演出是两人第一次到公开场合双双露面，北京著名的人民艺术剧院，楚天舒有些担心，怕外人发现隐情。唐梨则宽慰他，北京人艺虽然全国人民都知道，可是毕竟愿花好几百大钞看场演出的还是一些精英人物。而这精英人物在整天数钞票的财务部就更少之又少。虽然如此，她为了打消楚天舒的顾虑，专门给他置办了一套行头。在单位楚天舒都是西服革履，现在他穿着唐梨给他买的质地精良的品牌休闲装，再戴一副黑色大框墨镜，让人跟那个在单位不苟言笑横眉冷对的预算处长根本联系不起来。自己呢，也戴上了一副蓝黑墨镜，穿上了一身挺酷的皮装,谁也想不出就是那个不苟言笑的女会计。两人打扮完毕，分别在单位大门口走了几个来回，竟没有一个人上前来打招呼。唐梨平常冷清惯了，可作为预算处长的楚天舒，在财务部处长里面，可是坐第一把交椅的，看到大家对他忽然熟视无睹，失意的同时，便知乔装打扮成功，立即来到单位后门一个小巷子，看到一辆停着的出租车窗上扬起一条粉色的丝巾，跑步拉开后车门坐了上去，坐在一旁的唐梨朝他嫣然一笑,扭头对司机说：到人艺剧场。

为了今天，唐梨可以说准备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精心挑衣、打听演出消息不消说了，单说为了看啥时的演出，唐梨可是费了好些心机。她专门选了丈夫出差的日子，然后到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喝的，还准备了红烛、音乐CD和精致的点心和上好的十年红酒，对了，还新买了一件诱人的粉色睡衣和内衣。计划看完演出，让楚天舒在自己家里从从容容过一夜，来个名副其实的伴君过春宵。他们虽说相会的次数也不少了，可都是在宾馆，或是在办公室。都是匆匆行事，现在好不容易盼着丈夫出差了，当然要营造出让楚天舒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美妙的夜晚。

小剧场并不大，也就容纳百十来人的样子。楚天舒坐下后，怕人发觉，墨镜任唐梨说什么也不摘。唐梨又里里外外细细侦察一番，告诉他警报解除。楚天舒小心地说还是等演出开始，灯光黑后再摘镜不迟。

演出刚一开场，舞台中央放一张架子花床，床上轻纱床幔，分外撩人。旁有一张凉椅，一个米柜。唐朝书生冯燕与张婴妻偷情毕，在床上缱绻。

看到这儿，唐梨嘴巴贴到楚天舒耳边说，楚哥哥对我也是很体贴呀。楚天舒咬着她的耳根说晚上到你家你得从从容容地体贴我。

唐梨说我就说这话剧好，一张票二百八十块值了。

是呀，楚天舒接口道：你看这旋转的正方形舞台上，花床竹帘缓缓升起，里面缠绵的青年男女渐渐进入我们视线，我好像走进了梦幻的世界，人也好像一下子年轻了许多。

楚哥哥才四十岁怎么就言老呢？唐梨说着，头靠在楚天舒的肩头，手指纠缠着他的手指越发的密实。

当看到张妻的丈夫张婴醉酒深夜回家，两人相握的手不禁哆嗦了一下，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张婴睡着了，这才相视一笑。唐梨把一只口香糖拨开，送到了楚天舒嘴里。楚天舒含着糖粒，说，真是神仙过的日子，有演出，有温柔的小手摸着，还有口香糖伺候着，想我楚天舒何德何能竟有如此艳福消受。

唐梨说，你享福的日子还长着，至少今天我要伴你到明天的第一缕太阳升起。

注意精力，快看戏。楚天舒搂着她的腰，提醒道。

张妻的情人冯燕要逃跑，才发现自己的巾帻被张婴压到了身下，让张妻去拿，张妻以为他要的是刀，就递了过去。

冯燕心里暗自思忖真想不到天底下有你这般的恶妇，结发夫妻一丝情义也没有，我要巾帻你却给了我一把刀。让咱杀了这妇人吧！将张妻杀死在地，然后大大方方从张婴屁股下扯出巾帻，英雄般下场。

看到这里，唐梨说我的天，这男人太差劲，怎么忍心杀了自己的情人呢？刚才他们还如胶似漆，还吟诗作画呢。看来男人说变脸就变脸，说无情就无情。

楚天舒则说这妇人心太歹毒，今日冯燕不杀她，明日死的就可能是他自己。谁让她给男人的是一把刀呢。

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呢？明明是冯燕的错么？自己的巾帻怎么自己不去拿，非要让一个女人家去拿。你说万一人家丈夫醒来了，一看妻子要从自己的身上拿男人的帽子，肯定会说好呀，你这个贱人，我说你今晚为啥不让我上床，让我睡到凉椅上，原来家里有野汉子呢。还不把妻子杀了？话又说回来，就算张妻把东西给错了，你冯燕可以说妹妹，我要的不是刀，你把我的巾帻给我呀。怎么能怪刚才还跟自己柔情蜜意的情人，而且还一刀杀了人家，你说他不是无情是什么？

反正这女人心太毒，一日夫妻百日恩呢！怎么能递给情人刀让杀自己的丈夫呢？这丈夫也没啥错呀，不就是出去跟同事多喝了几杯酒么？而你这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靠着丈夫养活不说，还在家偷汉子，当然该死。

唐梨感觉心忽然疼痛起来，鼻子哼了一声，把手从楚天舒宽大的掌心里挣脱出来，身体也离他有半尺之远。

楚天舒拉过她的手，怎么生气了，这不是在讨论戏么！看戏，看戏，整部戏才演了不到四分之一，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戏从唐朝回到了当代，原来扮张妻和冯燕的演员也是一对现实中的婚外情人。女演员把戏跟现实联系起来了，说男演员就是剧中人，并一针见血的说：我看了，你一直想以一种杀戮的方式，把我从你心里除掉！理由我给你打电话你总不接，也不跟我联系了。

男演员不承认，女演员开始找证据：去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在西山的一棵桃树下，你读到了一个叫凤子的女人写给失踪的丈夫或情人的寻人启事，说自己错了。就在那一刻你忽然问我，假如这失踪的人是你丈夫刘欣，你会怎样？！

男演员回答，他只是被那个叫凤子的女人的忏悔感动了。

两人争执半天，继续排戏，冯燕听从情人张妻的建议，杀了丈夫，两人却不知走向哪里。这时扮演张婴的演员醒过来了，催他们快些杀，张婴言，冯燕当杀自己。冯燕自杀，张妻哭得半死不活，张婴气急之下，杀妻。最后觉得也不妥：一个是为情而死，成了风流鬼，一个被我杀，为情而亡，我却是妒情生恨，让后人骂我。最后三人又商量，冯燕说干脆刀放回刀鞘，谁也不杀，然后大家回到各自的轨道，生活仍然维持现状，情人仍是情人，夫妻仍是夫妻。并且冯燕约好第二天继续跟张妻约会。第二天，他却反悔了。

观戏的唐梨和楚天舒神情极其凝重，心事重重，两人偎依的身子更紧了些，唐梨刚一张口，后面的观众踢椅子腿了，两人便不再说话，默默观戏。

张妻忽然说：等等！哥，那刀是你要的！

楚天舒小声说，你看看，我说这女人不行，杀人不成，又给情人栽赃了不是。

这叫自卫你懂不懂？唐梨狠狠地捏了楚天舒一下。

冯燕则强调：我？我要的是巾帻。

张妻解释：巾帻在张婴屁股底下，谁看得见？你指的就是那把刀，是你要杀人！理由：你疼我！你要为我付出一切。

冯燕回答：我疼你，可我没说过要为你去杀人！

看到这里，唐梨再次愤懑：你看看，这还叫男人，干脆称二两棉花把自己碰死算了。

楚天舒抢白道，这女人我认为狠毒如潘金莲，你想想，怎么能杀自己的丈夫呢。

后面的胖女人头伸到楚天舒和唐梨之间的空隙，大声说，你们有完没完，看戏还是看你们？随着话音的是一股刺鼻的大蒜味。

楚天舒回头想跟胖女人抢白几句，唐梨捂着鼻子，摆了摆手，楚天舒就此作罢。

戏中一对情人从此分手，张妻跟丈夫张婴又过起了乏味的生活。

话剧结束，灯亮了，身边的观众陆陆续续走光了，楚天舒看唐梨还是一动不动，说走呀！两人坐到车上，一路无话。到了唐梨家里，情绪好转，两人在烛光下，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唐梨边跳边问你谈谈观看这部话剧的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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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为这样的结局最好。

可是他们还在思念着对方呢。

那只能怪张妻，说什么刀虽没有下去，却杀死了三年的恋情，这种事，当然只有瞒着，唐朝解决不了的问题，二十一世纪同样也解决不了。

可是纸包不住火，你想一想她的丈夫张婴看到了，他也会杀人的。

就像戏里说的，现在谁还杀人呢？网恋，一夜情，婚外恋，多得你想杀都杀不过来。最多也就离婚散伙吧。

唐梨一甩手说不跳了，没情绪了。说着，扔脱了楚天舒的手，坐到沙发上，不停地嗑起瓜子来。

我说咱们不说这个破话剧了行不，所有的小说戏剧都是人编的，大可不必替古人担心。春宵一刻值千金，我还想着你怎么体贴我呢？来吧，我们可是有一周都没单独在一起了。楚天舒说着，拉唐梨往卧室走。

好吧，我先洗澡了，你吃些点心吧。

唐梨进到浴室，不再像以往那么急着洗，而是慢慢地洗，边洗脑子里边还转着剧情，怎么酝酿也酝酿不出看演出前的那份激情。

我不能扫兴，装也要装出情绪来，这不是他的错。唐梨看到楚天舒坐在床头笑眯眯的讨好的样子，一再地叮嘱自己道。唐梨刚躺到床上，楚天舒就搂住了她。唐梨还是感觉自己身体太僵硬，一点儿也不配合。就努力地想着他们曾经的幸福生活，一点点地想着，一点点的就说了出来，渐入佳境。楚天舒抬头就望见了对面唐梨和丈夫的婚纱照，就忽然不行了。唐梨会意，起身把婚纱照摘下反扣一边，让他聚精会神。原以为天赐良宵，一定把美妙的事情做得美轮美奂，谁知却比任何以往都糟，匆匆了事。本来计划好要在唐梨家过夜的，可是楚天舒说他睡不着觉，还是要回家。唐梨生气了，想，我要吓吓他。说着，故意用手指敲了敲床头，装惊恐状说你听什么声音，好像是我丈夫回来了！楚天舒提着衣服就往外跑。

唐梨躺在床上笑得前仰后俯，说我这可没有米柜让你藏呀！

楚天舒知道唐梨骗了他，脸色极为难看，就要夺门而出。

唐梨来不及穿衣，立即跑着用身体顶住门，四肢缠着他说，我错了，该掌嘴。再说人家说的是假若么，假若我丈夫现在忽然进门，你怎么办？我们预演一下，万一遇到，好及时逃离。

你自己演吧，恕我不奉陪了。楚天舒说完，推开唐梨摔门而去。

唐梨还想再叫，跑出门，结果说出的是，你要走，就再也别跟我来往。

后来气消了，两人又开始了来往。唐梨吸取教训再也不提那个该死的话剧了，可是两人却越来越敏感，好像任何事，总绕不开那个让他们情感走入盲区的话剧，那如刀子般的台词常常割得他们遍体鳞伤，无论两人怎么努力，怎么也回不到过去那诗情画意的热恋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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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梨再提看演出，楚天舒就说什么也不去了。嘴上说没时间，心里则想会不会又是她变着法子让我对我们目前的生活重新设计呢。搞不好看《我爱桃花》就是她蓄谋已久的，是呀，北京演出多得海了去，昆曲京剧音乐剧多如牛毛，什么《玉簪记》、《牡丹亭》、《日出》，哪个不是经典哪个不是人人叫好，而你唐梨安的什么心，非要让我去看什么《我爱桃花》。难不成这女人根本就不像她表现出的那样单纯，什么不要名分，不要钱物，对我甘愿奉献，全是骗人的鬼话。她让我看演出，就是想让演员替她说话，给我暗示呢。比如不想跟我好了，跟别人好了？或者想让我离婚娶她？这么一想，楚天舒头脑轰隆一下，好似看到自己平稳的家庭基石轰然倒塌，亲生的儿子跟自己形如路人，越想越害怕，再三告诫自己别轻易上当。

唐梨的心里也没闲着，你口口声声说对我好，可是真出了事，比如被人发现，一定会像戏中的主人公一样要么把我杀掉，自己跑掉，要么继续让我过着心在曹营身在汉的生活。男人都一样，一个比一个自私。

这么一来二去，两人虽然还时不时在一起，兴致却越来越不如从前，慢慢的先是两周见一面，最后一月，最后干脆半年过去了，谁也没主动约过谁。

唐梨挺想主动的，可是一想，这事还得男人先主动。楚天舒也想着唐梨，特别是看到自己乱蓬蓬的家，想着唐梨精心为自己布置的烛光晚餐，忍受着河东吼狮的老婆，更想到了唐梨的百般体贴，心里一股又一股的浪潮涌来又涌去。便一时兴起，写了一句：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感觉太直接，万一她丈夫看到起疑心，现在可是晚上时间。这么一想，立马删了，又发：承欢侍宴无闲暇，春从春游夜专夜。这一句子让他想起了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美妙的时刻，又能蒙过唐梨那学工科的丈夫。又想发，还是觉得不妥，万一人家那个工科生看出端倪呢？最后发出去的是：我有许多话要说，你现在有空不？他想这句话由一个叫满庭芳的女人嘴说出来，无论如何是绝对安全的。

短信还真被唐梨的丈夫看到，唐梨正在洗澡。唐梨丈夫看到一个叫满庭芳的女人发给妻子想聊天的短信，想女人就是话多，一打电话就是一两个小时，说的全是废话。吵得让你连场球赛都看不安宁。如果唐梨看见，一定又要跟她煲电话粥了。好长时间唐梨都不愿意跟他过夫妻生活，说没情绪。而且整天脸上一点儿笑容也没有，他搞不懂她是怎么了？他爱她，非常的爱。今天晚上经他再三的做工作，他包了做饭，还包了洗衣服，才勉强答应了，现在他洗了澡胳膊肘儿也喷了香水，还预备了打扫战场的东西，总不能让一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女人搅了精心安排的好事吧，这么一想，就悄悄地把短信给删了。

第二天，唐梨丈夫忽然问唐梨，是不是认识姓满的女人？唐梨心一惊，然后从容地说，我有个女同学，就叫满庭芳，老姑娘了，整天没事干急着想找个丈夫。按北京的话说，这人有点二。逮着谁就乱发艳词。不管是雄是雌。然后细想丈夫问话的由头，暗喜自己反应的机灵。丈夫果然说，这样的二百五就别理她了。是的，有时就是应付一下。丈夫走了，唐梨抹去额上的汗水，嘴里轻嘘良久。

唐梨一周了也没有反应，楚天舒就生气了：这女人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尽情地染，给你点阳光你就想灿烂，真把自己当作杨玉环了，他决定永远不再理这个无情的女人。

唐梨更生气，认为这男人也太无情，说断就断了，比那戏上的冯燕还不如。心里恨了，就在行动上表现出来了。在楚天舒来报账时，以发票不合规范为借口扔出了窗口，在众人面前出了口恶气，并在那天起把楚天舒的电话从手机通信录上删掉了。楚天舒恨在心里，并不声张。一年后，楚天舒调到公司财务部当副部长，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财务处处长，说，有人反映你们处唐梨干工作太死板，整天吊着个棺材铺脸给谁看呀，干脆给她换个闲差，财务是咱们的门面呀，让上级领导看见不好。

唐梨是在自己不知何故的情况下，就被调到收发室去工作了。工作挺杂，可是她倒有更多的时间读唐诗宋词了，只是一年过去了，再也没有人跟她说起唐诗来，她好寂寞。一天翻开日记本，发现两张《我爱桃花》的话剧票，想起不远的从前，眼泪打湿了话剧票，她一下一下一点一点地把它们撕得粉碎，扔到了马桶里，亲眼看着纸条冲得干干净净了无痕迹，然后重归宁静的生活，全心全意地相夫教子，全心全意地收发书信报刊，全心全意地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贤妻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