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晓莉
(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系,上海 200062)
新自由主义对国际组织终身学习政策的影响
穆晓莉
(华东师范大学 教育系,上海 200062)
自20世纪80年代至今,新自由主义已从一种经济学理论成为西方国家主导的政治意识形态,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等一些国际组织的终身学习政策在新自由主义政策的影响下,呈现出单纯追求市场收益的发展趋势,而这种发展趋势背离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制定终身学习政策的人文主义价值追求。终身学习政策的发展和学习型社会的建立要走出新自由主义造成的困境,有待回归其人文主义价值追求。
新自由主义;终身学习;终身学习政策;UNESCO;OECD
新自由主义从学术理论逐渐意识形态化,并成为全球资本主义制度价值的基本工具,深刻影响了全球政治、文化和教育。终身学习作为一种教育政策,自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在20世纪60年代提出以来,已经逐渐成为各国际组织教育机构和世界各国的重要教育政策。然而,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等一些国际组织的终身学习政策在新自由主义政策的影响下,呈现出简单追求市场收益的发展趋势,而这种发展趋势背离了UNESCO制定终身学习政策的“完善人格”的人文主义价值追求。
新自由主义在其兴起和发展的过程中,它由学术理论逐步政治化、意识形态化,成了全球资本主义化意识形态和制度价值的基本工具。
新自由主义作为一种经济学理论、思潮,产生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它是在对18世纪亚当·斯密等人创立的西方古典自由主义加以改造的基础上形成的。相对于古典自由主义,新自由主义更加强调市场化、自由化和私有化。当时发生了一场以奥地利经济学家米塞斯、哈耶克为首的新自由主义者为一方,以波兰经济学家兰格为另一方的关于“经济计算”问题的大论战。整个论战虽无果而终,却成为新自由主义开始登上历史舞台的一个里程碑。
20世纪30年代爆发了席卷整个资本主义世界的经济大危机。这次大危机彻底暴露了自由放任市场经济的弊端,它不仅是对古典自由主义经济理论基础一次全面否定,而且宣告了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代的结束。于是,一种反映国家垄断资本主义要求的着重主张以扩大政府支出创造需求和通过政府干预推动经济增长的凯恩斯主义便应运而生。“罗斯福新政”则以政策实践的形式表明凯恩斯主义的有效性,并使凯恩斯主义上升为资本主义世界的主流经济学理论,主导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宏观经济运行长达40年之久。这40年,既是国家干预主义盛行和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取得成功的“凯恩斯时代”,同时又是新自由主义受到冷落,并着手对其理论进行雕琢,使之系统化的时期。
以20世纪70年代初期爆发的2次石油危机为导火线,整个资本主义世界陷入高通胀、高失业、低经济增长的“滞胀”困境。20世纪80年代初期,由于当时占主导地位的凯恩斯国家干预主义无法解决西方经济长期陷入“滞涨”状态的难题,对此,凯恩斯主义政策也便束手无策。而多年沉默的新自由主义伴随美国总统里根和英国首相撒切尔夫人的上台,在否定凯恩斯主义的声浪中,占据了美英等国主流经济学地位。新自由主义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把反对国家干预上升到了一个新的系统化和理论化高度,是“对凯恩斯革命”的反革命。正是在此意义上,西方学者又称新自由主义为新保守主义。
自20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随着新科技革命兴起,生产力巨大发展,资本主义由国家垄断向国际垄断发展。为了适应这种需要,新自由主义开始由理论、学术而政治化、国家意识形态化、范式化,成为美英国际垄断资本推行全球一体化理论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其标志性事件是1990年由美国政府炮制的包括10项政策工具的“华盛顿共识”。
联合国教育、科学及文化组织(United Nations Educational,Scientific and Cultural Organization--UNESCO)属联合国专门机构,简称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是各国政府间讨论关于教育、科学和文化问题的国际组织,其宗旨是“通过教育、科学及文化促进各国间合作,对和平与安全做出贡献,以增进对正义、法治及联合国宪章所确认之世界人民不分种族、性别、语言或宗教均享人权与基本自由之普遍尊重。”
1965年12月,保罗·郎格朗在作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人教育计划处处长的在任期间,曾主持召开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三届成人教育促进国际会议,在该次会议上郎格朗正式提出了关于推广终身教育的提案。郎格朗终身教育提案的内容,其主要观点大致反映在以下5个方面:1)社会要为人的一生——从生至死——提供教育或学习的机会;2)从人的发展和综合的统一性观点出发;3)各级各类教育的实施必须协调和统合,小学、中学、大学及其地区性的社会教育设施、文化中心所发挥的教育功能;4)政府应予以支持和鼓励,政府或社会应为本国公民有关劳动日的调整、教育休假、文化休假等措施的实施起促进作用;(5)为了对以往的教育观念作根本的改变,应使终身教育的理念渗透到教育的各个领域。[1]
郎格朗对终身教育作了描述:终身教育应是为人的一生不断地提供教育与训练的体系;它又应是人们通过各种形态的“自我教育”,从而达到真正最高水准的自我发展的有效手段;社会应对每个个人所处的学校、家庭、工厂或训练机构等不同场所,以及对于他们在不同的阶段所接受的教育过程,进行统合及协调而做出的努力予以必要的援助。
郎格朗的终身教育思想有两个特征:1)主张对既有的教育进行重新组合和体系化;2)强调尊重个人的主观能动性,重视自我教育“自我充实”。郎格朗的终身教育思想强调人文主义精神,重点着眼于人格的整体形成,并以此作为终身教育的实现目标,主张终身教育应对人的整个一生的成长和发展给予必要援助的观点,揭示了“教育”所具有的最根本的功能。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教育发展国际委员会”所发表的一篇题为:《未来的学习——教育的今天与明天》(The World Of Education Today and Tomorrow)报告。此报告由该委员会执行主席,法国前总理兼教育部长埃德加·富尔负责起草,故又称为《富尔报告》。
埃德加·富尔与郎格朗的终身教育思想大致相同,并在前者的基础之上加以继承与发展,强调了两个基础的概念:“终身教育”和“学习社会”。在此报告书中,该委员会就现代社会因阶级的对立、劳动的异化等原因而造成的脑力劳动与体力劳动的人为差别,以及因为这种差别而出现的肉体的和精神的“以及物质的价值与精神的价值”的分裂的状况提出建议:为了克服现代社会的这种“被分裂了的人格”的弊端,并同时为实现身体的、智力的、伦理的全面而统合的“完全人格”的目标,完全有必要设想并构建一种新型的“学习社会”。[2]
该报告书对“学习社会”的描述:“如果学习、学习的期间以及学习形式和内容的多样化能贯穿于人的终身;包括教育资源在内的社会经济资源能为整个社会所共同享有,并且必要的教育制度的改善能得以实施,就能够实现学习社会的目标。”后来的实践证明,“学习社会”这个概念适用于许多不同的国家。
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汉堡教育研究所的所长戴维等人在20世纪70年代发表的一系列报告包括《终生学习综述》[3]、《终身教育与教师培训》[4]、《终生教育基础》[5];《通往终身教育体系:一些实际问题》[6]对终身教育的概念试作两方面定义:1)终身教育的基础:是每个个人或集团,为了提高其自身的生活质量,而通过每个个人的一生所经历的一种人性的、社会的、职业的发展过程,这是在人生的各种阶段及生活领域,以带来启发及向上为目的;2)有关教学法和课程的改革:终身教育包括全部正规的、非正规的及不正现的学习课程在内的、综合和统一的教育。
这一阶段UNESCO的终身学习政策的发展根植于人文主义思想,讨论的是终身教育能够促进社会进步提高人们生活质量并使人们有能力适应和掌控变化,旨在使人们能够“自我发展”而不是“被制造”,形成全面完整的人格,通过自我评价、自我认可、自我导向进行学习,达到民主的和人文主义追求的核心目标。在这一阶段主要讨论的问题就是“终身学习体系如何缩小社会上的教育差距”。
这一阶段UNESCO的终身学习政策被评价为理想主义色彩浓重。正如威劳克指出:“目前社会体制中最重要的政策意志的缺失,不只是教育的民主化还有社会的民主化。所以导致现存社会关系中阻碍终身学习实现的最重要障碍——实际上终身学习所需的舞台是无阶级的社会。”[7]
加之,当时一些第三世界国家认为UNESCO的终身学习理念只适合于发达国家,所以不予重视,而在西方国家,这一理念也似乎仅限于由从事成人教育的志愿者之间传播。直到新自由主义作为一种西方国家主导意识形态出现,终身学习政策受这一意识形态的影响,发生了巨大变化。
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简称经合组织(OECD),前身是欧洲经济合作组织(OEEC)。该组织在美国和加拿大的支持下建于1947年,目的是协调二战后重建欧洲的马歇尔计划。其宗旨为“促进成员国的持续经济增长、就业以及生活水平的提高,同时保持财政的稳定,以此对世界经济的发展做出贡献;帮助成员国和其他国家在经济发展进程中保持健康的经济增长步伐;在多边、平等的基础上促进世界贸易的发展”。随着20世纪80年代经济滞涨,财政赤字的增加,失业人口增加和人们对新的信息技术产生的变化带来的冲击无所适从,在20世纪80年代末,OECD再次将教育作为经济增长的推动器。新自由主义框架代替了凯恩斯主义,教育政策转为减少公共开支对教育的投入,普遍怀疑公立教育机构并转向对市场化高效率的信仰。[8]
作为对新的政治经济环境的回应,OECD在其1989年的报告中指出,在教育和经济发生变化的社会里,必须采取从人力资源的视角看待终身学习语境。这个报告指出,不同国家在经济上的差异可以归因于他们在教育上的成效和国家学习能力的差别。报告还指出“教育”正与“经济”相近似(OECD 1989),报告对一些与经济关联弱的教育政策进行了批判。
OECD不再提倡发展公立教育,而是提出改革的重点是使公立教育的性质和责任转为满足劳动力市场的需求。(OECD 1987,1989)为了达到这一目标,OECD建议发展学校、当地企业和雇主之间的联系,推动从学校到工作的转变,和年轻人的高失业率作斗争。OECD认为基础教育应该加强继续学习的能力以提高在劳动力市场的适应性。[9]
新的人力资本理论不仅将基础教育的重点转向与职业相关的能力,同时进一步将学校之外的培训和成人教育包括进与职业相关的教育。传统公司特殊培训和一般培训学习变得没有界限,并鼓励公司对工人进行继续教育。有关对培训的管理、投资和认证的争论成了劳资关系的一部分。有关人力资本新的分析增加了对福利的分析和其与工作的关系。成人教育和培训成为使得失业人口脱离福利进入劳动力市场的有效手段。
1996年,OECD国家教育部长会议重新定义了终身学习这一概念,认为终身学习应该包括一个人从摇篮到坟墓的整个生命过程,既包括正规教育(formal education),也包括非正规教育(non-formal education)和非正式学习(informal Learning)。OECD国家形成了两个共识:1)终身学习可以帮助人们建立生活和工作的基本技能;2)终身学习可以使人们在建立基本技能的基础上得到更多就业与发展机会。虽然不同的OECD国家教育发展程度存在差异,对终身学习的理解也不尽相同,但是OECD的终身学习理念已经在各个OECD国家扎根,开始意识到需要重新构建学校体系,以适应新经济发展趋势。[10]OECD的很多国家认为是经济发展和社会发展驱使人们参加终身学习,把终身学习的重点放在技能训练,并因此提高就业能力和社会竞争能力。
在新自由主义思想的影响下,UNESCO没有像OECD、EU和世界银行那样对国际教育发展的影响力。但UNESCO通过《学习——财富蕴藏其中》的报告明确指出,面对21世纪经济发展、环境和社会变化的压力,需要什么样的教育,报告认为这一时期特别要注意:教育政策或已经被迫为经济服务或由于财政问题而被搁置。[11]《学习——财富蕴藏其中》的报告中强调的是传统的小学、中学和大学教育,没有提及成人教育,没有提及终身学习的体系,在这个文献中,对人的发展和经济发展平分了笔墨。
目前,OECD和EC所讨论重要议题是“如何在全球劳动力市场中竞争到工作所需要的基本能力”。新自由主义作为全球资本主义化的过程中的主导意识形态,继续在OECD和欧洲议会(EC)等国际组织的终身学习政策中发挥作用。OECD在2005年发布了《主要能力的定义》[12];EC在2006年底通过了“终身学习能力欧洲框架”,EC在2007年发布了《终身学习的主要能力》[13]。2008年,EC 通过了《欧洲资历框架》[14]强调为提高流动性,减少年轻人失业率,成立欧洲各国资历互认的政策框架。在这些国际组织和欧洲国家目前仍然方兴未艾的“终身学习能力”的讨论,已经与UNESCO在提出“终身学习”概念时的理念,即“发展全面的人格”相去甚远。
UNESCO和OECD为代表的2种终身学习政策:自从朗格朗在20世纪60年代提出终身教育的概念至今,UNESCO对终身学习政策的要义没有作根本的改变,强调人文主义价值追求;但是新自由主义深刻影响了OECD的终身学习政策,在OECD的终身学习政策中,终身学习成为市场经济的一部分,EC则是新自由主义终身学习政策的倡导和首践者。笔者认为,在我国的终身学习体系发展过程中,也要对新自由主义进行反思,以防止对我国终身学习政策制定和学习社会健康发展带来不良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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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mpact of Neo-liberalism on International Lifelong Learning Policies
MU Xiao-li
(Department of Education,East China Normal University,Shanghai 200026,China)
The Neo-liberalism has become the dominant political ideology of Western countries since 1980’s.OECD with other supranational organizations and some Western countries’lifelong learning policies has been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neo-liberalism since then.With the evolution of Lifelong Learning Policies,OECD with other supranational organizations intend only to pursue the market profits,and this trend is distinguished from the UNESCO’s value of lifelong learning policy “humanism”.To this end lifelong learning policies and the establishment of a learning society need to be returned to humanistic values to get out of the predicament caused by the Neo-liberalism.
Neo-liberalism;lifelong learning;lifelong learning policies;UNESCO;OECD
G720
A
1671-6124(2011)04-0092-03
2011-03-17
穆晓莉(1975-),女,安徽定远人,华东师范大学教育系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