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流变中寻求“史”的学科形态——评崔志远等著《中国当代小说流变史》

2011-04-12 18:41:34周雪花
关键词:志远寻根当代文学

周雪花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石家庄 050091)

在流变中寻求“史”的学科形态
——评崔志远等著《中国当代小说流变史》

周雪花

(河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河北石家庄 050091)

崔志远教授等著的《中国当代小说流变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年6月版,以下简称《流变史》)是其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新中国文学的现实主义主潮”的延伸课题。该书对当代小说发展流变进行了系统的考察和分析,是一部具有独立学术品格和独特学术价值的著作。它为中国当代文学研究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研究方法和研究成果。

任何学术研究都不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流变史》则缘于著者对中国当代文学学科动荡不定的焦虑,以及如何建构相对稳定的学科形态的不懈思考。著者认为,当代文学学科动荡的客观因素是时间上的当下性,研究者无法对它进行远距离的观望和审视。但更为重要的是主观原因,即研究视角和方法的思潮化,以及由此而产生的追新弃旧“狗熊掰棒子”式思维。“根本的问题还是确立一个科学的评价标准体系。”他借用杨义的“大文学观”,提出三点设想:“首先,它从历史发展和中西文化浑融的宏阔背景上考察当代文学的自然生成形态,把握其发展规律。”“其次,它承认文学的多重本质性。”“其三,它强调艺术的创新性。”并对三者的关系进行了系统性阐释。这是本书的出发点和理论支点。

于是,面对着乱花渐欲迷人眼的当代文学现象,著者以自己的评价标准体系与深厚的学术功力,清理出一条小说发展的主线。沿着这条主线,那些曾经困扰我们的错综复杂的各种问题顿然清晰了起来,明朗了起来。这条主线便是“现实主义”,而研究的方法则是“整合”,由此,一个完整而清晰的中国当代小说流变史便呈现在了读者面前。

一 整合

“整合”是崔志远教授近年来研究当代文学着意运用的视角和方法。在他看来,整合是将各种异质的因素纳入到一个理论框架之中,在各种相互交错的分力中找出推动文学史发展的重大合力。在他那里,“整合观”已经发展成为比较完善的体系和方法,既有宏观的理论建构,又有微观的批评实践。

其一,宏观理论建构。它来自恩格斯的“历史合力论”: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最终的结果总是从许多单个意志的相互冲突中产生出来的,而其中的每一个意志,又是由许多特殊的生活条件,才成为它所成为的那样。这样就有了无数互相交错的力量,有无数个力的平行四边形,而由此就产生出一个总的结果,即历史事变,这个结果又可以看作一个作为整体的、不自觉地和不自主地起着作用的力量的产物。”①参见刘庆福主编《马克思主义文艺论著选读》,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第46页。崔志远教授由此推论出,无数“单个意志”形成一个个力的平行四边形,众多小的力的四边形的合力组成较大的四边形,较大的四边形的合力组成更大的四边形,最终由少数巨大四边形的重大合力构成推动文学史的综合力。正是这些重大合力决定着文学史发展的基本走向。于是,寻找为数不多的重大合力便成为研究文学发展的关键。

寻找“历史合力”则是让文学回到历史现场,在特定的历史时空中,寻找到推动文学发展的众多力量,从中发现重大合力,在这些合力的作用之下,形成某一时期的文学主潮,围绕着这一主潮,集结起各种同质的文学现象和流派。而这集结的过程就是整合。著者发现了推动当代小说发展的三个重大合力:世界文学格局、民族文学传统、时代生活进程。世界文学格局是文学发展的共时性因素,民族文学传统是历时性因素,而时代生活则是不断发展变化的当下因素。以此为据,作者对当代小说史进行了三个层面的整合,即当代文学与现代文学的整合;“十七年”文学、“文革”文学和新时期文学的整合;新时期小说各种创作思潮的整合。通过这些整合,著者概括出了当代小说流变的四个历史阶段:50至70年代的革命现实主义,70至80年代之交的启蒙现实主义,80年代中后期的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90年代多元化发展中的写实走向。

这是本书的一个主体性思路,也是作者搭建起的研究框架。与文本主义批评方法相比,它是一种宏观的历史主义研究方法,不是聚焦于某一短暂的时段,而是站在20世纪历史的制高点,从历史的纵向与横向,从多种交错的合力中,发现当代文学发展的规律性,呈现给读者一部主次分明、清晰有序的当代小说流变史。

其二,微观的批评实践。主要是对各历史阶段小说流派和思潮的来龙去脉、前因后果进行了细致的考察和研究,使以往一些无所皈依的小说找到思潮上的归属,并将那些处于交叉地带的小说给予了更切实的定位。如对寻根小说的梳理,对知青小说的分类,对现代派小说的阶段性划分,对先锋小说的追根溯源,以及对20世纪90年代以来小说的整合与阐释等,都使人耳目一新。寻根小说是复杂且难以进行归纳的小说思潮,它与文化风俗小说、反思小说、改革小说、知青小说、新历史小说等有许多交叉重叠之处。如何在交叉重叠中使分类清晰化,这需要一种谨慎的梳理和科学的论断。著者运用其整合理论,揭示了寻根小说与多种小说思潮的内在联系。他指出:文化风俗小说率先摆脱政治羁绊进入文化风俗领域,成为寻根小说的前导,一些文化风俗小说便被指认为寻根小说;改革小说由“蒋子龙模式”发展为“高晓声模式”,改革的障碍由“外障”变为“心魔”,即民族的心理痼疾,于是,探讨现实的改革与过去的民族文化心理奇妙地结合在一起,改革小说也就同寻根小说纠结在一起,不少寻根小说如贾平凹的《古堡》、《天狗》、《腊月·正月》,郑义的《老井》等表面看起来却是写现实中的改革;寻根小说是知青小说的延展,因为寻根小说是知青作家掀起的一股文学思潮,其中坚力量均是知青作家;寻根小说与先锋小说的分界并不清晰,马原和扎西达娃便横跨先锋和寻根两个领域;寻根作家将描写的对象移向历史领域时,又发展成为新历史小说……这样的分析,既阐发了小说发展时空上的“流变”性,又揭示了“史”的内在联系性和相对稳定性。

本书的整合,将那些在同一时期或错落或并置的小说与小说家,那些有所区别又相互关联的作品与流派进行了归类与定位,以此构成了一部相互关联又不断发展的井然有序的当代小说流变史。

二 现实主义

将纷繁复杂的文学现象进行分类与整合,就需要有一条主线来贯穿。《流变史》的主线便是当代小说的现实主义主潮。以此为集结点,不管小说派别在时间上有怎样的变化,在空间上有怎样的交叉,文学史仍然有内在的规律性与稳定性可循。

新时期以来文学界与批评界有一种近乎相似的心理倾向,那就是不断地求新求奇求异,不断地做着花样翻新的创作与批评实验,似乎只有如此文学才能发展,批评才有魅力。由此,文学创作与批评和时尚追求连接在了一起,只求瞬间的耀眼,不求永恒的历史与美学价值。在这种心理作用下,先锋小说、现代派文学成为学界的显贵,而现实主义则成为被人冷落的灰姑娘。但被冷落的不一定就是没有价值的,灰姑娘经过不断的自省和自我超越,仍葆有她自身的勃勃生气和迷人魅力。拨开浓重的文学迷雾,站在历史的制高点上重新审视文学的历史与现状,还文学史以客观而真切的面目,这是如崔志远教授等诸多学人悉心研究的目标与动力。

从文学创作和文学史演变的实际出发,《流变史》回望了20世纪的百年历史,将当代小说放在三大合力的宏阔背景下,通过对20世纪文学的梳理,令人信服地归纳出了20世纪以来的文学发展脉络:“五四”启蒙现实主义——30年代启蒙与革命现实主义共存——40年代革命现实主义——50至70年代的革命现实主义——七八十年代之交的启蒙现实主义——80年代中后期的现代主义——90年代的多元化发展。从20世纪整体的演进脉络中不难发现,虽然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影响后来居上,其艺术成就成为我国文学发展的重要艺术资源,但是,20世纪的主潮依然是现实主义,中国当代小说的主潮也依然是现实主义。在此基础上,以“写实”为集结线,作者对90年代以来的小说思潮进行了独具特色的归类与定位,如新历史小说的“碎片写实”、女性文学的“私密写实”、晚生代的“欲望写实”、新新人类小说的“时尚写实”、乡土移民小说的“苦难写实”等。以“写实”为主线,纵使文学作品繁多,文学现象芜杂,纵使评论者是“身在此山中”的近距离聚焦,却也能“识得庐山真面目”,直指问题的核心。

而且难能可贵的是,虽然强调了现实主义的主潮地位,作者并没有无视现代主义在文学史中的作用和意义。著者将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纳入到当代文学史中,单独用一章来进行论述,并指出:文学创作和理论上的中西交流在世纪之交已成为普遍的不可或缺的文化现象,现代主义、后现代主义的理论与创作已为我国的作家理论家广泛借鉴和吸收,乃至化作他们的精神血肉。这也是决定21世纪文学走向的重要因素。据此作者提出了“建构现实主义主潮与西方文学新潮的互动关系”的观点。

于是我们看到,作者并没有厚此薄彼,一家独尊,而是回到历史现场,在对历史合力的整合之中,既发现了现实主义思潮生生不息的力量,又对现代主义的小说创作给予了恰切的历史评价,肯定了它在当代小说史上的重要地位。认为,以现实主义为主潮的新时期文学演变史,初期的启蒙现实主义是正题,中期现代主义的潮起潮落是反题,后期多元发展的写实走向则逐渐走上合题。由此可以说,以现实主义作为20世纪文学发展的主潮,体现出的不仅是著作者的学术理念与价值取向,更为重要的是文学发展史发展演变的必然。

早在90年代,崔志远教授在《文学批评传统与文学新潮》一文中就指出:“文艺批评的新观念、新方法和新视角无论如何新潮,都不应引导出否定中国现代文学批评优秀传统的结论。”[1]在提倡现实主义的主体地位时,并不排斥或否定新潮理论,但另一方面,并不能以所谓的“新”来否定“旧”,而应该使“新”纳入到原有的主流理论之中,为其补充新鲜的血液,使其更富有生机与活力。如此看来,崔志远教授的现实主义主潮论与现代主义新潮论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二十多年来对20世纪文学的思考。而且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的实践证明,他的观点是经得起时间和历史检验的。因此,在21世纪,当文学走出文本游戏回归现实,以关注现实和关注民生为己任时,文学批评与文学理论也应该走出现代派与后现代派的形式之塔,回归社会现实与文学现实,重新审视和认知现代主义和现实主义,在历史发展的合力中寻求当代小说“史”的稳定性,这不可不谓是研究者的高瞻远瞩与远见卓识。

如果说《中国当代小说流变史》有哪些不足,我以为还需对当代小说流变中的某些作家作品进行必要的经典化。在第一章中将赵树理作为一节来论述,而在其它章节中就再没有出现对单个作家在文学史中的定位。如若能在现实主义主潮中突出某些有创作实绩的现实主义或现代主义作家,做到点与面的结合,史的流变与作家作品的经典化的结合,则更能显现出现实主义的主潮性和创作实绩。

[1]崔志远.文化心理批评[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1:91.

OnA History of Evolu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Fiction by Cui Zhiyuan,et al

ZHOU Xue-hua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ebei Normal University,Shijiazhuang 050091,China)

I206.7

A

1674-5310(2011)-04-0140-03

2011-05-27

周雪花(1970-),女,河北新乐人,文学博士,河北师范大学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中国当代文学。

(责任编辑:毕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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