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创作的正道与歧途

2011-04-12 18:41
关键词:创作

毛 翰

(华侨大学 文学院,福建泉州 362021)

歌曲创作的正道与歧途

毛 翰

(华侨大学 文学院,福建泉州 362021)

经过多年的涉嫌假大空说教与思想灌输的挫折,今天的宣传歌曲、教化歌曲的创作已是理不直,气不壮。振奋民族精神,推动国家进步,百年前的那一代先贤推动“学堂乐歌”创作的激情,今天仍然是需要的。而我们见到的一些宣传歌曲、教化歌曲,却观念陈旧,思想僵化,不乏“文革”腔调,有假冒伪劣之嫌,完全不足以担当起宣传和教化的使命。

歌曲创作;宣传歌曲;流行歌曲;正道;歧途

自20世纪初“学堂乐歌”诞生开始,中国现代歌曲已经有了一个世纪探索前行的历程。回首望去,今人已不难发现,百年中国歌曲所走过的,哪些是正道,哪些是歧途。

“学堂乐歌”创立的初衷,是为效法日本及欧美,进行现代音乐教育,振奋民族精神,推动国家进步。学堂乐歌的主题,大致是救国的呼号,革命的鼓动,民主科学思想的宣扬,以及少年壮志的激励。例如,梁启超《爱国歌》、《从军乐》,秋瑾《勉女权》,李叔同《大中华》,石更《中国男儿》,夏颂莱《何日醒》,沈心工《男儿第一志气高》、《革命军》,华航琛《庆祝共和》、《光复纪念》,吴怀疚《勉学》等。学堂乐歌中,只有少数作品与时代潮流相悖,如《忠君》、《颂皇仁》。

接下来,中国歌曲创作迎来了第二个高潮。国家不幸诗家幸,1931年“九一八事变”之后,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中国诞生了数以百计的救亡歌曲,如《松花江上》、《毕业歌》、《自由神之歌》。包括许多威武雄壮的军歌,如《义勇军进行曲》、《大刀进行曲》、《游击队歌》、《八路军进行曲》,其中不少已经被我们遗忘,如《二十军(川军)军歌》:“男儿乘风破万里,最好沙场死。国辱未雪怎成名,宝刀携出征。抗强权,除国贼,扫夷氛兮征禹域。莽莽长城,出入纵横,大地播英声。”抗日名将孙立人所部新一军的《知识青年从军歌》:“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随之而来的是,中国现代歌曲创作自觉不自觉地涉及到另外的主题,包括青春的感伤,爱情的咏叹,生命的困惑,以及人生和社会的幽怨。这一类主题的歌曲,可以追溯到李叔同1915年填词的《送别》:“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歌中透露的是人生的忧伤和无奈,其兴奋点在于人生的终极关怀,而不在世俗关怀。

黎锦晖作于1927年的《毛毛雨》,被认为是中国现代第一首流行歌曲:“小亲亲不要你的金,小亲亲不要你的银,奴奴呀只要你的心。”其作出手不凡,词句清新柔美,其旋律近乎民间小调,堪称现代情歌上品。黎锦晖的这类歌曲还有《妹妹我爱你》、《桃花江》、《特别快车》等约二百首,作为单曲或电影插曲流行,风靡了一个时代。

20世纪三四十年代红透歌坛的流行歌曲,还有吴村《玫瑰玫瑰我爱你》,陈歌辛《蔷薇处处开》,黄嘉谟《何日君再来》,范烟桥《夜上海》……

尽管在抗战期间,这些歌被指为“靡靡之音”,受到进步人士的批评,但仍然受到广大听众的追捧。即便是抗战年代,也不是只有抗战歌曲才有存在价值。或许,在战火纷飞、家国蒙难的岁月,人们还更需要心灵的抚慰,心灵的倾诉和倾听。

1949年之前的中国歌曲,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分为两大流派。一派为政治宣传,一派为心灵慰藉。一派抒发救国平天下的满腔豪情,一派倾诉拥抱人生的种种柔情。一派风格雄健豪放,放声高唱,一派风格柔媚婉约,浅吟低唱。

而不少音乐人身兼两派,如田汉以《天涯歌女》①田汉《天涯歌女》:“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们俩是一条心……”1937年电影《马路天使》插曲。闻名,更以《义勇军进行曲》著称,贺绿汀的《游击队歌》声名远播,其《清流》②贺绿汀《清流》抒写时光流逝的感伤:“门前一道清流,夹岸两行垂柳,风景年年依旧,只有那流水总是一去不回头,流水哟,请你莫把光阴带走。”也不胫而走。就像宋人辛弃疾戎马一生抗敌救亡,写过多少壮怀激烈之词:“夜半狂歌悲风起,听铮铮阵马檐间铁”、“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仍不妨有《粉蝶儿》“昨日春如十三女儿学绣,一枝枝不教花瘦”之类的绮丽之句。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1938年、1939年两度作为电影插曲的这首《何日君再来》,只是真实地唱出了人生短暂、聚散匆匆的惆怅,无所谓“不健康”,无所谓“消极颓废”。面对生命个体的终极悲剧,人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及时建功立业,要么及时行乐。“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专注于建功立业者,如雄才大略的曹孟德,也会对酒当歌,偶尔“醉”一回,“欢”一回。岂能要求人们一天24小时都保持高昂的政治斗志,不可有片刻的关于离愁别绪,关于生命终极关怀的怅惘忧伤?

1949年以后,以《东方红》和《解放区的天》为代表,来自红色根据地的宣传歌曲、革命歌曲,以胜利者的姿态,迅速占领了整个中国大陆。夜上海的柔媚婉约之歌,则作为靡靡之音被扫荡殆尽。被誉为“中国流行音乐之父”的黎锦晖,1958年撰文《斩断毒根彻底消灭黄色歌曲》,③原载《人民音乐》1958年第3期。挥刀自宫。

整个“文革”前的十七年,中国大陆歌坛几乎是宣传歌曲的一统天下,颂歌及战歌是那个时代的主旋律。与宣传口径稍有不合的歌词,立即会受到质疑和批判。歌风稍一柔婉,个性稍一显露,即难逃讨伐和封杀。

那是一个以颂歌为尚的时代。新政权的诞生,给了人们无限的希望和遐想空间,在官方媒体的强力引导下,颂歌不断地涌现。即便“反右”的肃杀、大跃进的挫败和三年饥饿的悲苦,似乎都不曾让词家的浪漫情怀稍有降温。《歌唱祖国》、《浏阳河》、《社会主义好》、《听话要听党的话》、《毛主席来到咱农庄》、《社员都是向阳花》、《我们走在大路上》、《唱支山歌给党听》、《在北京的金山上》、《大海航行靠舵手》……联翩而至,各领一时风骚。

不过,颂歌的创作也得格外小心,满腔热情的赞颂,杜鹃啼血般的献歌,有时也可能被指调门不够高亢,腔调不够纯正,甚至居心不良,用心险恶。例如《社会主义好》,其创作背景是1957年“反右”斗争的胜利,“反动派想反也反不了”一句,原为“右派分子想反也反不了”。不料,就是这样一首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的赞歌和信念之歌,竟然也遭遇过尖锐的质疑。1965年2月24日《人民日报》发表一封读者来信,题为《〈社会主义好〉有严重问题》,原来,“《社会主义好》根本不提社会主义时期的阶级、阶级斗争,根本不提无产阶级专政,只抽象地提了‘人民江山人民保’,而更多地宣扬了阶级敌人已经被打倒,被推翻,阶级敌人反不了我们的江山,这就在客观上起了麻痹人民群众的革命意志的作用。”

“文革”前十七年,艺术被要求为政治服务,包括歌词在内的各种艺术都被要求成为政治斗争的武器,思想教化的工具。除了颂歌、战歌,配合政治运动,写中心,唱中心,许多词作家已不知道自己还能写什么。

1953年,贺绿汀在中国音协作了《论音乐的创作与批评》④载《人民音乐》1954年第3期。的发言,指出:“我们不能武断地把所有的抒情歌曲都归到小资产阶级一类去。我们的创作不应该仅仅是粗糙的叫喊,而应该是音乐,是诗。”为此,《人民音乐》1955年第3期发表社论《更深入更全面地联系实际,对音乐领域中的资产阶级唯心论思想展开彻底的批判》,并连续发表20余篇文章,对贺绿汀进行围攻。1957年5月,“天津人民广播电台播送‘旧歌重放音乐会’,引起了持续一年多的批判‘黄色音乐’的活动。”⑤见中国音乐研究所《中国音乐年鉴》1987年卷,第469页。

于是,人们视抒情和艺术个性为畏途,创作更加公式化,“主旋律”之外,别无创作空间。于是,像《敖包相会》、《蝴蝶泉边》、《婚誓》等,不大能配合政治宣传,不具备武器作用的情歌,受到质疑,就是必然的了。像《九九艳阳天》、《克拉玛依之歌》、《草原之夜》、⑥《草原之夜》,张加毅词,田歌曲,1959年问世,电影《绿色的原野》插曲。被批为“一首精神空虚歪曲草原建设者的形象的哀叹之音”。语出《中国青年报展开“我们要唱什么样的歌曲”讨论情况综述》,载《歌曲》1964年第12期。等,意欲别出心裁,融柔情于主旋律,配合得不大规范的,被人指斥,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十七年”之后,接踵而来的是十年“文革”,“旧世界的污泥浊水”被荡涤得更为彻底,史无前例的“语录歌”横空出世,颂歌和战歌更加声嘶力竭,中国的歌曲创作更加偏离正道,完全步入歧途。例如充满语言暴力和血腥气的《革命造反歌》:“拿起笔,作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革命师生齐造反,文化革命当闯将!……杀!杀!杀——嘿!”还有《鬼见愁》:“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要是革命的你就站过来,要是不革命就滚他妈的蛋。”⑦参见何蜀《"文化大革命"中的歌曲》。歌曲已完全沦为政治斗争的咒语,造神运动的昏话。而革命样板戏里的英雄人物非鳏即寡,爱情友情亲情一脉的歌咏更恍如隔世。“文革”中人就这样唱着,闹着,文斗着,武斗着,直到1974年“批林批孔”运动中诞生的那首强词夺理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就是好》,直到1976年冬天唱响的那首挽歌“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您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

20世纪上半叶中国现代歌曲的两大流派,激励斗志与抚慰心灵,抒发报国豪情与倾诉人生柔情,豪放之歌与婉约之歌,对于中国人的精神需求,原是互为补充,不可偏废的。1949年以后,这两大流派被一扬一抑。扬的是扭曲了的政治宣传,革命鼓动,抑的是关于人生情怀的缠绵和感伤。

可是,当一幕接一幕的政治斗争(窝里斗)的闹剧让人们日渐倦怠,当“继续革命”的理论和实践让人们日渐疑惑,当人生的浅吟低唱被狠揭猛批,一一查禁,一个时代的歌儿,还剩下几首可传,几首可唱?当以革命的名义进行的批判,弄得最后,只是“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那批判的价值究竟何在呢?

“文革”浩劫终于结束,来自台湾岛的邓丽君的歌声,宛如天籁,宛如仙乐,以其不可抗拒的魅力和亲和力,飘过海峡,风靡神州。那一幕,恰似贺知章回乡:“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实际上,那只是三四十年代夜上海的柔媚婉约之歌的重返大陆,只是先前在中国大陆被扫荡被放逐流落台港地区的一脉流行歌曲的回归故里。在邓丽君的歌单里,《何日君再来》、《夜来香》、《玫瑰玫瑰我爱你》、《蔷薇蔷薇处处开》、《采槟榔》等等,都是上海老歌。

经过近三十年与中国改革开放同步的发展和磨合,当今中国的歌曲创作,已经走出“文革”前十七年尤其是“文革”十年的极度的偏狭和扭曲,已不再是“高快响硬”一枝独秀,不再只是“红色歌词二百句”的拼来凑去。

然而,问题仍然存在,甚至还相当严重。当下歌词创作的突出问题是什么?古语云,温故而知新。只须回顾一下“学堂乐歌”以来一个世纪的歌曲创作的成败得失,就不难知道今天歌曲创作的正道和歧途。

今日歌曲创作的问题,主要出在宣传歌曲、教化歌曲。经过多年的涉嫌假大空说教与思想灌输的挫折,今天的宣传歌曲、教化歌曲的创作已是理不直,气不壮。而振奋民族精神,推动国家进步,百年前的那一代先贤推动“学堂乐歌”创作的激情,今天仍然是需要的。而我们见到的一些宣传歌曲、教化歌曲,却观念陈旧,思想僵化,不乏“文革”腔调,有假冒伪劣之嫌,完全不足以担当起宣传和教化的使命。例如:

都说咱老百姓是那满天星,

群星簇拥才有那个月呀月光明。

都说咱老百姓是那黄土地,

大地浑厚托起那个太呀太阳红。

都说咱老百姓是那原上草,

芳草连天才有那个春呀春意浓,

都说咱老百姓是那无边的海,

大浪淘沙托起那个巨呀巨轮行……此歌名为《咱老百姓》,是一首“主旋律”之歌,曾获“五个一工程奖”。可是,它一上来这四个排比句,至少三句有毛病。

“都说咱老百姓啊是那满天星,群星簇拥才有那个月呀月光明。”——这一句违反科学常识,月光明暗与群星簇拥与否毫无关系。就现象而言,恰恰是“月明星稀”,而不是“星拥月明”。还有,凭什么他“那个月”总要威风八面,享受咱“群星簇拥”?

“都说咱老百姓啊是那黄土地,大地浑厚托起那个太呀太阳红。”——其一,黄土地浑厚与否跟太阳红也没有关系,黄土地一贫如洗,太阳照样红艳艳。其二,咱老百姓怎么老是可怜巴巴的黄土地,他人民公仆怎么又成红太阳了?

“都说咱老百姓啊是那原上草,芳草连天才有那个春呀春意浓。”——就这一句还算说得过去,但把老百姓视为野草,也是封建专制时代的陈词滥调。但愿咱离离原上草不要老是被王孙践踏,野火焚烧。

“都说咱老百姓啊是那无边的海,大浪淘沙托起那个巨呀巨轮行。”——“大浪淘沙”的,只能是江河,不能是大海,海浪把沙子往哪里淘呀?海滩上的浪也许能淘沙,但巨轮到那儿就搁浅了!何况,水能载舟,也能覆舟,舟者不必太得意,颂舟者也不可太忘形。

向往民主自由,讴歌社会理想,应该是现代歌曲创作的重要主题吧。可是,我们至今没有一首歌达到1943年版的《团结就是力量》的思想水平:“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比铁还硬,比钢还强。朝向法西斯蒂开火,让一切不民主的制度死亡!”

呼唤社会的良知和正义,同情底层人民的苦难,讽刺贪官和奸商,应该是现代歌曲创作的不容回避的主题吧。可是,面对层出不穷的矿难、毒奶、黑砖窑,面对官场黑幕和疯狂飙升的房价……我们的歌坛可曾有过积极反应,可曾奉献过一首讽世之作?印象中的一段,还是出自当年的样板戏《杜鹃山》:“家住安源萍水头,三代挖煤做马牛。汗水流尽难糊口,地狱里度岁月不识冬夏与春秋……”

我们的歌词作家似乎完全麻木了,不知道自己的社会责任,不知道自己的时代使命。孔夫子为艺术立法,说诗可以怨,从来没说过诗可以颂。可是,我们的词人只会写廉价的颂词,“总想对你表白”,却不会唱怨歌,为民请命,不会有屈原式的“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也不会有海峡对岸郑智化式的歌哭:“小小的海岛,肮脏的台北,贪官污吏,一手遮天。美丽的谎言,说过多少遍,说来说去,从来没实现。宣传的口号,说大家都有钱,贫富的差距,假装没看见。这不再是个适合好人住的岛,礼义廉耻没有钞票重要;这不再是个适合穷人住的岛,一辈子辛苦连个房子都买不到。”

而颂歌的抒写,又总是出错,经不起推敲。《东方红》唱“他是人民的大救星”与《国际歌》唱“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两相抵牾,已是众所周知。1994年问世的《春天的故事》,唱“一九七九年那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已经很牵强了,再唱“一九九二年又是一个春天,有一位老人在中国的南海边写下诗篇”就更说不过去了,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正在推进着,发展着,怎么就变成“故事”了呢?所谓故事,是旧事、旧业呀!《史记·太史公自序》:“余所谓述故事……”就算“故事”还有另外的义项,那为什么一定要用这么一个容易产生歧义的词儿呢?还有,1997年问世的《走进新时代》,据说这是歌颂第三代领导集体的,可是,“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新时代”,这是不是说第二代领导集体的时代,已经是“旧时代”了呢?才过了几年呀!不是还“高举旗帜”来着吗?

还有“今天是你的生日我的中国,清晨我放飞一群白鸽”,这支歌题为《今天是你的生日,中国》,可是,“今天”是哪一天呀?10月1日吗?如果是,那么1949年10月1日以前,中国还没有出生吗?果真如此,1912年孙中山出任的是哪一国的临时大总统呀?1921年7月1日成立的是哪一国的共产党呀?《黄河大合唱》里“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又是怎么一回事呀?人们常说,中国有五千年的文明史。从夏朝立国算起,中国也已经四千多岁了。一部《中国通史》,夏商周秦汉,魏晋南北朝,唐宋元明清,到中华民国,哪一朝哪一代不是中国呀?《汉书·陆贾传》云:“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天下,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怎么能说直到1949年10月1日中国才诞生呢?

不仅是技术性的差池,更是思想的偏狭和错乱。近期有那么多的《六十年颂歌》、《六十年赞歌》、《辉煌六十年》之类,让人眼花缭乱,头晕目眩。我们是中国人,我们爱自己的祖国,我们爱的是上下五千年诗化了的中华文化,爱的是方圆几万里的人格化、国格化了的中华江山,和千百万勤劳善良智慧的我们的同胞人民,而不仅仅是60年的政治版图。60年的中国有多少“辉煌”值得我们去赞颂,这是需要冷静分析的。“辉煌六十年”也包括反右派反右倾乃至十年浩劫窝里斗的“辉煌”成就吗?也包括大跃进人民公社砸锅炼铁说疯话和“三年自然灾害”饿殍遍野的“辉煌”景象吗?即使后30年经济高速发展,那以贫富悬殊、贪渎横行、道德沦丧、环境破坏为代价的经济发展,要讴歌,恐怕也不能不审慎一点吧!“倦眼迷离歌盛世,不知何处是膏肓”,①邵燕祥《咏史赠友人》。终不是歌者的光荣。

对比一下学堂乐歌吧。如果当年的学堂乐歌,作为宣传之歌,教化之歌,只有《忠君》、《颂皇仁》、《颂立宪》之类,只剩下“大清深仁厚泽十余朝,列圣相承无异舜与尧。刑罚最轻钱粮又最少,汉唐元明谁比本朝高。爱民悦士善政说不了,我祖我父世世受恩膏……”②张之洞《军歌》,作于清光绪三十年(1904)。那还成话吗?“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孟老夫子此话不错吧?如果为贵的民,必须歌颂为轻的君,如果人民必须歌颂人民公仆,必须歌颂“人民的勤务员”,③毛泽东《一九四五年的任务》:“我们一切工作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人民服务……”原载1944年12月16日延安《解放日报》。仰其恩,颂其德,匍匐在其陛下,那还成话吗?

至于与宣传之歌相对应的人生之歌,当前的创作生态还算正常。人生主题的歌,抚慰心灵的歌,包括青春的感伤,爱情的缠绵,生命的困惑等,如果说它有什么问题,可能在于资本及权力因素的介入,使得真正优异的作品不能面世,平庸的东西却总能冒出来,充斥于各种媒体,让人腻,让人烦。而从禁欲主义到滥情主义,歌坛好像总是一窝蜂。

The Right Way and the Wrong Road for Songwriting

MAO Han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Huaqiao University,Quanzhou 362021,China)

After years of setbacks resulting from hollow preaching and indoctrination,the writing of publicity and enlightenment songs is not justifiable nowadays.It is still necessary at present to keep the enthusiasm for the creation of“school songs”on the part of sages of that generation 100 years ago so as to inspire the national spirit and promote national progress.Nevertheless,some publicity and enlightenment songs nowadays are of stale ideas and rigid thinking,smacking of the tune of the“Cultural Revolution”,thus being unable to assume the mission of publicity and indoctrination.

songwriting;songs of publicity;popular songs;the right way;the wrong road

I207.2

A

1674-5310(2011)-04-0169-04

2011-03-26

毛翰(1955-),男,湖北广水人,华侨大学文学院教授,西南大学诗学研究中心客座教授。主要研究中国现当代诗歌。

(责任编辑:曾庆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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