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钰
(河南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1967 年,日本漫画大师手冢治虫开始在周刊《少年Sunday》连载漫画作品《多罗罗》。 1969 年,动画版《多罗罗》被搬上电视屏幕。 到了2007 年,日本导演盐井明彦将漫画《多罗罗》改变成同名电影。 在从1967 到2007 的40 年间,一部《多罗罗》,经历了由漫画到动画、 再由动画到电影的两次媒介转变。“任何编辑工作,都包括了对文稿的解读、审鉴和编辑加工这样3 个层面。 解读是编辑工作起点和第一道工序,是审鉴和加工的前提和基础。”[1]在不同媒介的转变过程中,编辑的表现形式也随之发生变化。漫画与电影间媒介形态的差异,也体现出了编辑在不同媒介缔构之间表现出的差异。
电影自诞生起,就被赋予了先天的媒介属性。1895 年,法国的卢米埃尔兄弟用自己发明的“活动电影机”第一次向社会放映了他们拍摄的一系列影片,这些影片有《火车进站》、《婴儿喝汤》、《工厂大门》、《水浇园丁》 等。 这些影片所具有的共同特征是,将活动摄影机固定在一个位置,并不间断地记录下一段时间内发生在镜头里的全部事实。 可以说,这时的电影是一种以新技术为支撑的对事实进行再现的方式,在整个电影放映的过程中,电影将机械所记录的事实以当时最为真实的方式传达给所有的观众。 电影作为摄影技术的成果,在诞生之初就被赋予了媒介的属性,这种属性是先于电影的艺术属性而存在的。
电影自1895 年之后,经过近30 年的探索,逐步完善了基于蒙太奇剪接技术的表现方式,并确立了早期的表现主义与再现主义的艺术风格。 电影的语汇在日益丰富之后,也逐渐为电影表现内容的丰富提供了支撑。 在过去的115 年里,数不清的文学作品、戏剧、传说故事乃至漫画被电影这一新的媒介或新的艺术形式所运用。 这些作品在转化为电影之后, 其媒介的转变导致了作品价值被重新规定。于是我们看到,一些原本优秀的作品在改编成电影之后却无法达到其作品在原来媒介中所取得的艺术成就,而另一些作品则恰恰相反。
电影这种先天的媒介属性, 使原本属于文学、漫画等其他表现形式的作品获得了转化为电影的可能。 而电影逐渐形成的独特的艺术属性,则使这些作品在转化为电影的过程中,其编辑方式发生变化,并导致作品的变化和艺术价值被重新规定[1,2]。
绘画、漫画、电影,其本质都是作为视觉技术而存在的。 绘画是最古老的视觉表现技术,也是人类最古老的艺术表现形式之一。 漫画是在绘画的基础上,通过多个绘画的关联,以赋予静态的绘画动态倾向。 电影则借助摄影技术,以每秒24 格的速度,将静止的镜头以连贯的方式播放,这种播放在漫画的动态化基础上更进一步,超越了人类生理上视觉暂留的时间,在静态彻底动态化的同时,也使视觉技术由以往的空间形态过度到了时间形态。 漫画这一介于绘画与电影之间的表现方式,其自身的媒介特征,也介于绘画的静态与电影的动态、绘画的空间性与电影的时间性之间。
漫画向电影的趋同也是当今漫画发展的趋势和方向。 近年来,漫画在构图、情节设定等方面,都表现出了电影镜头化的特点。 漫画图片绘制的视角不再像以往那样循规蹈矩,而是追求镜头感和设计感,以一种精心编排的方式,将传统漫画中的空间属性复杂化,并增强了静态空间中的时间感。 漫画在风格上表现出的电影化倾向,是漫画家即漫画的编辑者主动向电影风格靠近的结果,也是漫画编辑方式的电影化表现。
“编辑活动处在新老文化知识的交接处, 起着承上启下,纵向疏导作用。 它一方面依据创造者作品的特点为接受者导向,另一方面又需要依据接受者的需求特点为创造者导向,起着双向疏导作用,使文化成果得以顺畅传播,并在传播过程中深化提高”[4]。 在从漫画到电影的编辑转变中,两个《多罗罗》呈现在读者和观众面前。
漫画一方面是信息传播的媒介,另一方面也是基于绘画演化而来的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 在漫画中共存的媒介性与艺术性,决定了漫画媒介的符号组合方式由两部分组成:漫画媒介的符号编辑方式和漫画艺术属性的作者创作风格。
漫画媒介的符号编辑方式基于漫画独特的表现方式。 每一页漫画都由多个单独画面构成,每一个单独的画面都是一副独立的绘画作品。 这样,漫画的编辑就形成了单幅绘画内部和单幅绘画之间两层编辑结构。 在漫画中,单幅绘画内部的编辑是点、线、面、色彩、色调等绘画元素的构成方式,绘画之间的编辑则是单幅绘画在漫画页面上顺序、位置、大小的选择。 漫画在空间上有一定的顺序,在时间上又是同时存在的。 这种空间的顺序与时间的并存是漫画所承载的印刷媒介的特征,而漫画则是将信息内容由静态趋于动态的特殊的印刷媒介。 漫画媒介有其自己的编码逻辑,对连续内容的点状截取是漫画最具特色编码方式,这种独特的方式用“连环画”一词来表达显得格外贴切。 连环的特性将漫画描绘为一种连续的点状的媒介,与之相对的则是在解码过程中无间断的线性媒介。
手冢治虫先生于1967 年开始连载的漫画 《多罗罗》就遵循了典型的漫画媒介的编辑方式,它以空间上具有规定顺序和时间上共存的绘画方式,用漫画的编码逻辑讲述了《多罗罗》的故事内容。 手冢治虫在1969 年开始绘制的这部漫画作品,尚没有体现出如今漫画中电影化、镜头化的构图趋势,而是一种纯粹的静态漫画的表现方式。
“真正意义上的动画,是电影摄影机被发明之后的产物”[5]。 “狭义的动画可以定义为利用人的视觉残留原理,以逐格(帧)拍摄或记录的方式,创造出的一系列运动的富有生命感的幻觉画面。 其本质是‘动作的变化’”[5]。 在漫画《多罗罗》开始连载之后仅隔一年的1969 年,《多罗罗》被改编为26 回的同名动画片,搬上了电视屏幕。 这是《多罗罗》从漫画像电影转化的过程中具有过渡意义的一步。 动画在从漫画到电影的媒介转化过程中,是介于漫画与电影之间的过渡媒介或中介媒介,它保留了漫画的艺术属性,同时又具备了电影的媒介属性和艺术属性。可以说,动画的媒介编辑过程是具有三重属性的编辑过程。
从漫画到电影的媒介转化过程来看, 一方面,《多罗罗》由一种媒介经过动画的中介,最终转变成了另一种媒介,另一方面,《多罗罗》也从漫画的艺术表现形式转变成了电影的艺术表现形式。 这样,在漫画与电影之间,就存在四种属性的组合,即漫画的媒介属性、漫画的艺术属性,电影的媒介属性、电影的艺术属性。 动画《多罗罗》以漫画中原有的绘画的风格呈现,并具备电影连续的时间特性和镜头剪接方式。 《多罗罗》在由漫画到动画的过渡中,摒弃了原有漫画的媒介属性,在保留漫画艺术属性的同时,接纳了电影的媒介属性和艺术属性,形成了并存3 种属性的过渡媒介特征。 动画所具有的电影的媒介属性在取代漫画的媒介属性的同时,也开始改变了《多罗罗》原本连续的点状的漫画媒介特征,向电影这一无间断的线性媒介转化。
在漫画版《多罗罗》诞生40 年之后的2007 年,导演盐田明彦终于将《多罗罗》改编为电影,搬上大银幕。 在经历了40 年之后,漫画文本《多罗罗》经过动画,也最终转化为电影文本《多罗罗》。 在由漫画到电影的过程中,《多罗罗》的内容因媒介的变革被不断删改,最终在大银幕上以一个新的《多罗罗》文本呈现在观众面前。 在动画版本的基础上,电影《多罗罗》进一步摒弃了漫画的艺术特性,仅仅保留下动画版本中的电影媒介属性和电影艺术属性。 在从漫画到电影的媒介和艺术属性元素的组合中,彻底完成了由漫画的媒介和艺术属性向电影媒介和艺术属性的转变。
较漫画与动画而言,电影的媒介特征使绘画的痕迹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光学成像技术造就的对现实世界几近真实的模仿。 电影又是综合性的艺术,兼有音乐、戏剧、摄影等艺术门类的表现方式,并具有其自身的镜头语汇。 这种丰富的艺术语汇极大地丰富了原本漫画《多罗罗》的编辑风格。 同时,电影还是一种无间断的线性媒介, 以线性的时间顺序为表意的基本法则,《多罗罗》 在由漫画到电影的转变过程中, 也彻底地由点状的媒介过渡到了线性的媒介[2]。
从漫画到动画、由动画到电影,《多罗罗》经历了这两次转化之后, 在3 种媒介和3 种艺术表现形式中,以3 个完全不同的文本形式存在。 漫画、动画和电影,3 个不同的文本也反映出了3 个文本之间不同编辑方式对不同媒介属性的缔构[4]。
不同媒介中编辑对媒介的不同缔构,以及不同媒介所表现出的不同的艺术风格,分别在创作和编辑两个层面创造出了《多罗罗》的不同文本[5]65-67。 这3 个独立的文本在内容表达和信息传播方面是相互独立的。无论是漫画、绘画,还是电影,任何一个版本的《多罗罗》,都可以为受众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漫画的读者无需作为动画或电影的观众来理解 《多罗罗》的内容,电影《多罗罗》的观众也同样不必去考证作为原著的漫画,来佐证电影中的内容。 那么对《多罗罗》的解读就出现两种不同的方式,一种是孤立的对三种媒介《多罗罗》文本的解读,一种是将3 个《多罗罗》联系起来作为整体的解读。
不同的解读方式将读者也分成了两个群体。 第一种解读方式的读者,是文化产品的简单消费者,以文本的内容为解读对象,单一文本的解读就是对《多罗罗》的完整解读过程。 将3 种版本联系起来,进行整体解读的方式则成了这类读者对《多罗罗》外延的解读,这种方式的整体解读,是以漫画、动画、电影的其中一个作为基础的解读,是对文本的兴趣式阅读。第二种解读方式的读者则是对《多罗罗》3 个文本间编辑方式的解读, 将孤立的3 个文本在3 个编辑场构成的立体编辑场中编辑活动对媒介的缔构作为解读方式[5]65-67。与第一种读者相比,第二种读者就是对文本背后的编辑活动的解读。
以第二种视角对《多罗罗》的解读,应遵循“漫画→动画→电影”的过程,其中每一个过程的作者不同、编者不同,读者(观众)也不同。 在《多罗罗》由漫画到电影的转变中,创造了3 个编辑6 元结构,每个文本独立的编辑6 元结构构成了立体的编辑链。[3]81-86贯穿3 个平面结构的是“漫画→动画→电影”过程之外的“意义”,也就是不同媒介所共同传递的信息。“意义”在最初的文本形式漫画《多罗罗》的创作过程中就存在,并与漫画同时成形,随后在“漫画→动画→电影”的转变过程中作为联系而不断改变。 意义的不断改变和永恒存在,是编辑活动得以不断进行的条件,媒介间的转化则是编辑活动改变的结果。 漫画《多罗罗》的编辑过程塑造了最初的意义,此后每一个媒介的《多罗罗》都是对最初形成意义再编辑的结果。 文化内容按照再编辑后新的媒介传播特征和艺术特性被重新整合,并促使读者按照新的编辑逻辑所规定的媒介属性对文本进行解读[4]。
由《多罗罗》从漫画到电影的转变过程中编辑活动导致的内容、媒介、艺术、解读变化的分析不难看出,无论是从漫画到电影,还是其他媒介之间的转化,任何文本的创作都是以编辑为动力的媒介缔构活动。 媒介的转变是文本本身被再创造的过程,也是再次编辑的过程。 在这一过程中,最初文本的内容也就是媒介信息的意义始终处于不断变化中,这种变化的原因是编辑在适应新的媒介的过程中对文本元素进行重新选择和排列,而这种变化结果则是在内容上相互独立、在编辑活动中又有联系的文本被创造。
[1] 刘跃进. 编辑工作的三个层面与编辑的解读[J]. 北京联合大学学报,1998(1):42-45.
[2] 金燕,李明. 电影,综合艺术?——从艺术媒介决定论思想的角度看电影[J]. 电影评介,2009(6):5-6.
[3] 柯粤川. 略论电影媒介的视觉思维[J]. 电影艺术,2007(2):60-65.
[4] 齐卫芳. 编辑活动在文化缔构和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J].河北水利科技,1994(4):44-46.
[5] 徐大鹏,傅立新. 从动画到动漫文化[J].电影文学,2008(24):36-37.
[6] 王振铎. 编辑学原理论[M]. 2 版.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65-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