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外三首）

左文义

采油树是铁的

根也是铁的

像千米的脐带扎进

地球的子宫

风雪之夜 我们

呱呱坠地

我相信 那婀娜的身影

是采油树开的花

绿色的采油树

红色的花

阳光下的油城

是饱满的种子

采油树除了实根

没有一条多余的神经

一切恰到好处 有如神助

和岩石打交道

太硬了不行

太软了也不行

钻塔上 一个汉子

趁着夜色把泪

悄悄抹在了钢铁柔软

的腹部

疗伤

采油树敲不破空旷

采油树如一株小草

贴近地面

抽油机就是身边

蠕动的瓢虫

小站是精致的火柴盒

一排火柴棍儿

干燥而温暖

通往井场的路

一个个小小的身影

搬动着日月星辰

随季节一闪一闪

变换着颜色

她们年轻时的步子

苇絮仍记得

候鸟回来了

她们依旧是好邻居

春天的鸟儿还是

秋天那一只吗

那个秋天 她们

十八岁

桃花谢了

桃花谢了以后

杏花开了 就像

港五井之后港八井接上

就像在穿港路与红旗路之间

拆了平房盖起了楼房 就像

熙攘的人群里总会

有人在前有人在后

就像妈妈的美丽给了姐姐

父亲的强壮给了我

就像地层一天比一天深

从公元1964年1月起

这地方一直努力春深似海

桃花谢了以后

很快就子满枝头 很快

就耕牛遍地 抽油机

就是父亲的耕牛 就是

他的种子和粮仓

就是他坏脾气上的雷管

这红色的动物和我们

一起游荡在绿色的原野

这红色的动物和我们争夺

父亲 当然

父亲只有一个 意气风发

和步履蹒跚的是

同一个人

油田的杏花

若不是长椅上的那个老人

若不是他廉价的纸烟和

一身旧的发白的工服

我不会把杏花和油田联系起来

若不是池边的那个井架

若不是井架黑黑的小伙儿和

他微笑时洁白的牙齿

我不会把春天和油田联系起来

若是花香再纯净些

蜜蜂蝴蝶再多一些

风再小心一些

该是多完美的一副春日即景图啊

若是花瓣呼唤一声

钻井工俯下身来

采油姑娘闭了眼

这个春天准会有最动人的一幕

杏花如云

隐约的马达声在

蕊心深处次第推开

一扇又一扇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