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大霖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中文系,贵州 都匀 558000)
莫友芝(1811—1871),字子偲,自号郘亭,晚号眲叟,贵州独山人,《清史稿·文苑传》誉之为“西南大师”。莫友芝是古代贵州文化的主要代表学者之一,在文学、文献学、语言文字学、目录版本学、史学、教育、书法篆刻诸多方面均取得了丰硕成果,有《郘亭诗钞》、《郘亭遗诗》、《影山词》、《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韵学源流》、《<樗茧谱 >注》、《郘亭书画经眼录》、《宋元旧本书经眼录》、《郘亭知见传本书目》、《黔诗纪略》、《遵义府志》(与郑珍合著)等四百多万字成果传世。
自晚清以来,学术界一直关注着莫友芝,并取得了令人瞩目的研究成果。时值莫友芝诞辰200周年之际,笔者不揣冒昧,将百多年来莫友芝研究作简要综述,恭请方家指正。
1871年莫友芝病逝后,晚清不少学者为其作传,具有代表性的如《莫子偲墓志铭》(张裕钊)、《莫征君别传》(黎庶昌)、《先兄郘亭先生行述》(莫祥芝)等,这些传记中均对莫友芝生平做了简述。官方史书《清史稿》、《贵州通志》、《续遵义府志》、《独山县志》以及《清代七百名人传》等也列有“莫友芝传”。其中《清史稿·文苑传·莫与俦、子友芝传》最有影响力:“(莫与俦)门人郑珍及子友芝遂通许、郑之学,为西南大师。……友芝,字子偲。家世传业,通汉、宋。……道光十一年举人,在京师远迹权贵。……咸丰时,尝选取县令,弃去。至是中外大臣密疏荐其学行,有诏征至,复谢不就。卒,年六十一。”
但直至上世纪八十年代,始有徐惠文撰著《莫友芝年谱》(《贵州文史丛刊》1988年第四期,后增订至约十万字,1996年由独山县政协文史委员会内部印行单行本),之后,黄万机亦著有近五万字的《莫友芝年谱》,发表于1991年遵义市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所编《遵义文史资料》第二十辑中。徐谱补入家藏莫友芝家书数十封,黄谱写作严谨,皆为莫氏研究之功臣。后出转精的是张剑的《莫友芝年谱长编》(中华书局,2008年11月版),尽管高嵩松对该书存在的不足和失误作出尖锐批评(《深语非浅商,难与俗士言》,《东方早报》2010年1月17日),但瑕不掩玉,该书“以洋洋百余万字的篇幅,编入存世的所有《郘亭日记》及二百余封郘亭书信,绝大多数系首次面世;并竭泽而渔地吸收了海内外莫友芝刊本、稿本和钞本文献,用心勤苦,令人敬佩。由于张剑挖掘了大量第一手材料并将之整理公诸于众,莫氏研究中的诸多问题都有了新的发现和推进。”(张兵《评张剑<莫友芝年谱长编>》(《文学评论》2009年第2期)黄万机(黄石翁)赞许该长编为“一座采掘不尽的‘文化宝山’”(《一座采掘不尽的“文化宝山”——简评〈莫友芝年谱长编〉》,《贵州文史丛刊》2009年第2期)。易闻晓亦指出:“张氏《长编》……引录巨富、涉猎广博、考证精良、条述清晰,无愧莫友芝研究的最巨成果。”(《集腋成裘,学林嘉音——从<莫友芝年谱长编>说开去》,《兰州交通大学学报》2009年第2期)《北京大学学报》、《光明日报》、《中国社会科学报》、《书品》也都对此书做了积极评介。
另外,黄万机的《莫友芝评传》(贵州人民出版社,1992年9月版)以及梁光华的论文《诗书学三绝的文化巨匠——莫友芝生平人品与主要学术成就评介》(《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2005年第1期)对莫氏生平也有系统论述。黄著是第一部关于莫友芝综合研究的专著,展现了莫友芝的家世、生平、人生观、学术及文学艺术成就,全书共十章,前八章依次叙写莫氏从出生直至江表十年的经历,显系以传为重,兼及评说。梁文认为莫友芝是著名教育家、史学家、文献传证专家、诗人、书法家、篆刻艺术家、藏书家、目录版本学家、语言文字学家、说文学家以及迄今为止学术界发现的研究水书的第一位专家。
对于莫友芝的民族归属问题,有些学者根据莫友芝先祖由南京迁入贵州而认为莫友芝为汉族。莫俊卿、雷广正、吴正光的《莫友芝的族属初探》(《民族研究》1981年第4期)、李远的《有关莫友芝几个问题的考证》(《贵州社会科学》1991年第6期)等通过实地调研及莫氏后裔提供的族谱等,考证莫友芝为布依族。
莫友芝在语言文字学方面的主要著作为《韵学源流》及《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两部。
学术界针对《韵学源流》的作者问题曾开展过一些论争。《韵学源流》最早钞本(遵义赵幼愚本)题该书作者为“独山莫子偲”;1918年城固康宝忠印本题该书作者为“独山莫友芝”;1929年罗常培重校《韵学源流》时论证作者为莫友芝,指出《韵学源流》的优点在于“理明事简,弗尚烦纡,博赡或弗逮万,而纠缠瞀乱之讥,庶几可免。”同时指出该书存在一些不足:“论古韵断至顾、江而不及戴、段、孔、王诸家;论今韵……不重视《中原音韵》以后之音变;论反切……亦并略而弗陈。”但是殷孟伦《莫友芝与<韵学源流>的关系质疑》(《山东大学学报》1963年第1期)一文否定莫友芝是《韵学源流》作者,提出“认定本书是莫友芝著或者说是他的编著,不论怎样,都有些说不过去,……我很怀疑本书只是一位略通音韵之学的老先生……”。但这一观点应者寥寥。1981年,王力《中国语言学史·韵书》引用《韵学源流》观点,并认为莫友芝为《韵学源流》作者。1986年,汪寿明《历代汉语音韵学史文选》选注《韵学源流》,同样认为莫友芝为该书作者。陈振寰在《韵学源流注评》(贵州人民出版社,1988年10月版)一书对殷孟伦否定莫友芝是《韵学源流》的作者的观点进行商榷,认为作者有可能是莫友芝父亲莫与俦,并指出“作为一部早期的简明扼要的音韵学史,《韵学源流》对普及音韵知识是起了积极作用的。”梁光华的《试论莫友芝的<韵学源流>》(《黔南教育学院学报》1990年第2期)通过史料推论莫友芝乃是《韵学源流》的作者,并对《韵学源流》在音韵学史上的地位及贡献给予充分肯定。白雪华、湛庐(张剑笔名)的《<韵学源流>作者考实》(《文献》2007年第3期)依据台湾“中央图书馆”善本室收藏的《韵学源流》手稿本,对殷孟伦否认《韵学源流》的作者为莫友芝以及陈振寰认为《韵学源流》的作者可能是莫与俦的观点作出商榷,断定《韵学源流》的作者就是莫友芝。”饶文谊、梁光华亦据《韵学源流》手稿和莫绳孙关于其父未刊书的两封信函,重校《韵学源流》,并于《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9年第5期发表了《莫友芝<韵学源流>重校举要》一文,至此,《韵学源流》作者为莫友芝终成定论。
莫友芝同治元年(1862)于安徽安庆发现唐写本《说文·木部》后,通过该残卷避讳体例、宋人的鉴跋题记、篆书楷书风格、书写行款格式和书写纸张质地等五个方面考鉴该残卷为唐代写本,并为此撰著《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一书。该书在曾国藩的资助下于同治三年(1864)在安徽安庆第一次公开刊刻面世。但学界关于唐写本《说文·木部》的真伪问题长期存在论争。清代学者孙诒让在《温州经籍志》中即提出质疑。周祖谟《许慎和他的说文》(《中国语文》1956年9月号)一文说道:“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唐写本有两个本子,一个是木部残本,存一百八十八字,将近全书五十分之一;一个是口部残简,存十二字。前一种是中唐人写本,原为清人莫友芝所藏,现为日本人所有,后一种是唐宋间日本的摹本,为日本人所藏。”此文发出之后,引起了学术界的一场论争。《中国语文》1957年第5期发表了两封关于唐本《说文》的真伪问题论争的书信:恽天民书信根据孙诒让的说法,认为唐本《说文》是清人伪作;周祖谟在回信中则根据唐本《说文》的纸张、墨色、书法和字次、说解、反切断定“它的确是古写本。”周复纲《莫氏小学四种》(《贵州文史丛刊》1987年第2期)把《唐本说文木部残卷》和大、小徐本进行比较,认为莫友芝的笺异“是一部朴实而又精博的研究唐本说文的学术专著,在说文学上享有崇高的地位”。
最先对莫友芝《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进行系统深入研究的是梁光华,其32万字的专著《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注评》(贵州人民出版社,1998年7月版),是对莫友芝《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研究取得的突破性成果。王锳教授在该书序言中说:“莫氏《笺异》征引广博,考订详密,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但行文简奥,引文不注出处,往往给现代读者带来不便。光华同志鉴于此,积十年之功力,撰成《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注评》一书,对残卷原书及《笺异》作了几乎是逐字逐句的疏通证明,堪称残卷及《笺异》的功臣。”孟志钢《评<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注评>》(《贵州文史丛刊》1998年第4期)对此书有高度评价:“《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注评》对《唐本》和莫氏的《笺异》进行了系统整理和注评,让《唐本》和《笺异》极高的文献价值和学术价值呈现于世,……实在有助开拓学界思路,有裨学子。”徐时仪在其《读<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笺异注评>》(《书品》2003年第五辑)评价说:“《注评》涉及的材料翔实丰富,作者根据古代丰富的典籍,参证前哲时贤的研究成果,循唐本和《笺异》所及,对唐本每篆的说解和莫氏的笺语作了较为全面深入的注释和评说。所注所评多持之有故,言之成理。”“此书问世……足可告慰周(祖谟)先生此说矣”。(按:周祖谟先生曾在其《唐本说文与说文旧音》(1948)一书中说:“今木部之传已逾八十年,然自莫氏之后,终无人辨其源流,重加考证,为可异耳。”)
然则,唐写本《说文·木部》是否为真本,在学界仍有异议。何九盈《唐写本<说文·木部>残帙的真伪问题》(《中国语文》2006年第5期)再次依据孙诒让之言,认为唐写本《说文·木部》残帙为赝品;李海英的《孙诒让与“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残卷》(《汉字文化》2007年第6期)又介绍了孙诒让两篇否定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残卷为真品的文章,再次引起学术界关于《唐写本说文解字木部》残卷真伪的论争。《中国语文》2007年第6期发表了梁光华的《也论唐写本<说文·木部>残帙的真伪问题》和沈之杰的《试说唐写本<说文·木部>残帙在清代以前的定位与流传》两篇文章,认为何九盈引孙诒让父子的意见为证的两条理由难以成立,而唐写本在清代以前主要是作为书法艺术的珍品来流传的,从而判定唐写本《说文·木部》残帙为真品。日本京都大学人文科学研究所古勝隆一教授《略论旧写本<说文>口部残简》(第二届许慎文化国际学术研讨会交流论文)指出:“由其料纸与字体风格言,其写本之年代,可溯于平安时代(当中国唐代)。诚如周(祖谟)先生所论,写本《说文》木部之反切与口部之音极似,写本风格亦接近,孙氏所谓作伪者若不知口部及其类似品,则如何能作精致赝品?从此可知写本《说文》口部既为真品,木部又宜为真本,唐写本之仅传存于今者矣。”
莫友芝是晚清“宋诗派”代表人物。清代翁同书在《郘亭诗钞》序言中说道:“若独山莫君子偲之诗,可谓不务流美者矣。”郑珍评价莫诗:“求志之专精,用心之谨细,非似古人之苦行力学者与?”张裕钊在《莫子偲墓志铭》评价莫友芝的诗文:“所为诗及杂文,皆出于人,而以诗治之益深且久”。黎庶昌亦评价莫友芝“治诗尤精”。徐世昌《晚晴簃诗汇》评价:“子偲天性淳朴,以蕴蓄为辞章,故能维去尘俗。”《贵州通志·莫友芝传》评:“(莫友芝)早岁刻意二谢,中间希踪韦、柳,晚乃苍劲古秀,由宋人以远希杜陵。”
二十世纪上半期,诗坛名家言清季诗歌,亦常论及或兼及莫友芝诗歌。如陈衍《石遗室诗话》(1929年由商务印书馆印行)卷二八云:“郑、莫并称,而子偲学人之诗,长于考证,与子尹有迥不相同者,如《芦酒诗》后记一二千言,《遵乱纪事》廿余首,《哭杜杏东》亦有记千百言附后,皆有注,可称诗史。”汪国垣《近代诗派与地域》指出:“龚自珍、魏源、陈沆、程恩泽、邓显鹤、祁隽藻、何绍基、曾国藩、郑珍、莫友芝、江湜诸家,类皆思流虑远,骨力坚苍,每于咏叹之中,时寓忧勤之感,异时讽诵,动移人情。”(中央大学《文艺丛刊》1934年第2卷第2期),钱仲联《梦苕盦诗话》谓莫友芝诗“才力腾跃,不及子尹,而朴属微至,洗尽腥腴,亦偏师之雄矣”。(《梦苕庵诗话》1935年分别在《中央时事周刊》及《国学专刊》连载发表,1986年由齐鲁书社单独印行出版)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商务印书馆1947年版)评价道:”由时代言,则清自道咸以后,海禁已开,国家多故,时局的变乱,民生的凋敝,处处流露着动荡不安的情绪,故其表现于诗者,也成为乱世之音。黔中诗人莫友芝与郑珍,尤足为其代表。姚永概《书郑子尹诗后》云:“生平怕读郑莫诗,字字酸入心肝脾。”“同光体”之诗虽不必全同此作风,然而言愁欲愁,由“同光体”之表现力量言,也确能造成此种风格。在此种诗格中,岂是空言神韵高言格调所能赅!论诗到此,真觉一般谈神韵谈格调者都无是处,即侈言性灵,也觉是满腔热情,与随园一流之矜弄聪明者,大不相侔。”(按:郭绍虞《中国文学批评史》建国后一版再版,对莫、郑诗歌评价字句虽有所变化,但基本观点未变)
建国以来,莫友芝的文学成就亦未曾为人忘记,尤其是改革开放以后,相关研究取得长足发展。
首先诗歌研究方面:《布依族文学史》(贵州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评价莫友芝的诗:“声情并茂,意境深远,读来琅琅上口。……从莫友芝诗摹山范水的风格中可以看到有谢灵运富丽精工、精雕细镂的风韵,也可以看到谢朓清新流丽淡雅自然的成分。”刘之侠、熊易农的《莫友芝和他的诗》(《贵州明清作家论丛》,贵州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认为莫友芝的诗自然、亲切、有味,并论及了莫友芝的词与文。石尚彬的《试论莫友芝的山水纪游诗》(《黔南教育学院学报》1987年第3期)针对游国恩对莫友芝诗歌的评价提出了商榷意见,认为莫友芝的山水诗“清新自然、灵活多样、含蓄蕴藉”。黄万机的《莫友芝山水诗试论》(《贵州社会科学》1990年第4期)分别对莫友芝关于黔中、吴越、苏北、扬州等地的山水诗进行分析,说明这些山水诗的艺术特色为:雄奇峭拔、清丽自然和艳逸华美等多种风格。郭延礼在《中国近代文学发展史》(山东教育出版社,1990年3月版)中评价莫友芝的诗歌:“他的诗正代表了宋诗派的共同倾向:以议论为诗,以才学为诗。”严迪昌《清诗史》(台湾五南图书有限公司1998年版)评价莫诗“不尚流美,质朴而奥衍,与郑珍齐名一时”。苟大霞的《郘亭诗论略》(《贵州文史丛刊》2006年第2期)简述了莫友芝创作的述怀诗、纪游诗、山水诗。郑江义的《妙手抒怀写诗章——略谈莫友芝的诗歌写作技巧》(《贵州民族研究》2008年第4期)认为莫友芝诗歌写作技巧为“平中显奇、虚实相生、情为焦点。”
其次词作研究方面:清代贵州约有30余部词集遗世,莫友芝的《影山词》是其中为人称道的佳作之一。石尚彬的《莫友芝<影山词>论略》(《贵州文史丛刊》1991年第2期)是较早全面评析《影山词》的专论。该文全面分析了《影山词》的题材内容及艺术手法,认为“其(《影山词》)中多有佳作,足见其具有很高的艺术素养……亦可窥莫氏之思想品格及其文艺观。”张剑的《莫友芝<影山词>考论》(《长沙理工大学学报》2008年第3期)对《影山词》的版本源流进行了论述,并细腻分析了莫友芝的词学思想及其创作艺术特色。张剑的《莫友芝<解连环>释读》(《文史知识》2008年第6期)对这首词的典故及背景均有深入阐释。
此外,黄万机的专著《贵州汉文学发展史》(贵州人民出版社,1999年10月版)亦论及莫友芝的诗词、散文成就。龙先绪、符均的《郘亭诗钞笺注》(三秦出版社,2003年9月版)分前集、后集、外集三个部分,共收诗969首,后附《影山词》113首,并对所收入的莫氏诗词逐一进行笺注,特别是对地理、人名典故的注释用力甚勤,有益学林。
莫友芝在目录版本学方面的成果主要有《宋元旧本书经眼录》、《郘亭书画经眼录》、《持静斋书目既要》、《影山草堂书目》等著作。莫祥芝《先兄郘亭先生行述》中说:“平生好收藏,见精本书及秦汉隋唐金石刻本必购之,故所在陈编垒垒,几榻几无虚处。”薛福成在《祭莫子偲》中说:“广搜古籍,琳琅充积。宋版元雕,珍逾卞璧。”陈田《黔诗纪略后编﹒莫友芝传》说:“莫氏好收罗旧籍,穿穴贯串。宋刻元钞,过目皆有藏录。”
二十世纪莫氏版本目录学研究最重要的成果当属傅熹年整理的《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中华书局1993年6月第1版),他以莫氏《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为底本,又补入大藏书家傅增湘毕生所见、所藏、所校、所跋各书增撰补注而成,该整理本原由傅增湘拟定体例增补,1949逝世后由其子晋生拟整理未果,其孙熹年1983年开始整理,至1988年完成,1993年始面世。从1912年傅增湘苏州购得此书钞本,至1993年傅熹年整理本问世,中间历经八十一年,令人感慨万千。
改革开放以来,莫氏藏书及其目录版本学专著的学术价值进一步引起学界重视。杨祖恺《莫友芝的藏书及其在学术上的影响》(《贵州文史丛刊》1985年第3期)对莫友芝的藏书情况及其在学术上的影响作了介绍。郑伟章的《莫友芝的藏书和目录学》(《贵州师范大学学报》1986年第2期)对莫友芝的影山草堂藏书做了论述,并论证了《郘亭知见传本书目》的内容和特点。杨祖恺《莫友芝影山草堂藏书管窥》(《贵州文史丛刊》1988年第3期)、《<莫友芝影山草堂藏书管窥>续记》(《贵州文史丛刊》1988年第4期)两篇文对莫友芝各类珍贵藏书的书目、卷数、版本等问题做了评介,指出“莫氏影山草堂藏书,在收藏的广博精审,研究的深邃,目录学方面、著述的宏富等方面,都是卓然成家的。”刘汉忠在《莫友芝影山草堂藏书考证——兼与杨祖恺同志商榷》(《贵州文史丛刊》1990年第1期)一文中纠正杨文将莫祥芝、莫棠等藏书误为莫友芝藏书之失,并详细论证了莫氏藏书的数量内容及特点等,指出“(莫友芝)毫不愧于清代最高成就的目录学家之列。”张海惠的《莫友芝及其<宋元旧本书经眼录>》(《贵州社会科学》1992年第3期)从《宋元旧本书经眼录》论述莫友芝藏书的时间、收书的途径以及莫友芝鉴书、校书之严谨精细。
进入21世纪以来,莫友芝目录版本学研究及文献整理突飞猛进。张剑点校的《宋元旧本书经眼录·郘亭书画经眼录》于2008年1月由中华书局出版。邱丽玟、李淑燕点校的《宋元旧本书经眼录·持静斋藏书记要》于2009年4月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傅增湘订补、傅熹年整理的《藏园订补<郘亭知见传本书目>》于2009年4月由中华书局再版。李先耕在《<郘亭知见书目>稿本记》(《文献》2002年第3期)初步分析了黑龙江大学图书馆和国家图书馆所藏《郘亭知见传本书目》稿本的流传情况。薛雅文的《莫友芝之目录版本学研究》(台北花木兰文化工作坊2005年版)比较了莫友芝几部重要目录学著作的特点和成就。张剑的《<郘亭书画经眼录>的发现及其价值》(《西北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4期)对比了新发现的四种稿、钞本《郘亭书画经眼录》,并阐述了其意义。张剑的《<宋元旧本书经眼录>探疑》(《中国典籍与文化》2007年第4期)探讨了《宋元旧本书经眼录》的书名、校勘、成书过程、刊刻时间、刻本系统等。张剑的《莫友芝有关持静斋藏书手札六通考释》(《文献》2008年第3期)通过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善本室所藏六封莫友芝有关持静斋藏书的六封书信,考释其对丁日昌持静斋藏书及莫氏编目的作用及意义。张燕婴的《莫友芝与丁日昌的<持静斋书目>》(《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09年第6期)认定莫友芝是《持静斋书目》的初撰者。
莫友芝的书法在清末汇集成《莫郘亭先生墨迹》刊行于世,上海有正书局于民国5年出版《莫友芝真草隶篆墨迹》,日本人北川博邦编的《清代书家篆隶字集》中收录有莫友芝的篆隶之字多个。莫氏书法篆刻之研究,早期主要散见于一些传记之中,如张裕钊《莫子偲墓志铭》中提到:“工真行篆隶。求书者肩相摩于门。”《清史稿·莫友芝传》:“真行隶篆不类唐以后人,世争宝贵。”《贵州通志·莫友芝传》:“于当代名家,别构一体,为时所重。”
自20世纪以来,莫友芝书法篆刻艺术价值及其影响日益扩大,引起学界的高度关注。沙孟海在1930年在《东方杂志》发表《近三百年书学》中道:“学邓石如的莫友芝最好,赵之谦、吴熙载其次。”张双锡《莫友芝的书法艺术》(《贵州文史丛刊》1982年第4期)比较全面地论述了莫友芝书法艺术,认为“莫友芝能另辟蹊径,别具一格”,隶书“风格独特,挥洒自如”,篆书“奇肆跌宕,气宇轩昂”,行书“洒脱高法”,篆刻“印章不论大小,均能使其章法灵便巧妙,精丽端美。”陈训明《布依族书法家莫友芝》(《贵州书画家简论》,贵州美术出版社,1986年11月版)认为莫友芝的篆书“运笔起落或轻或重,不求划一,得自然拙朴之趣;转折处或方或圆,铁骨铮铮,生大气勃满之神。”张舜徽《爱晚庐随笔》(湖南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评价莫友芝书法:“咸同间之能书者,自以莫郘亭为一大家。真行篆隶,兼擅其长,而篆隶尤有名。下笔辄刚健有势,知其沉潜于古者深也。”刘锦的《莫友芝书法成就浅识》(《书法》1992年第1期)认为:“他在书法上篆、隶、真、行无所不工,很难区别高下……莫友芝的作品既有娴熟的笔墨技巧,又洋溢着渊穆的学者风度。”戴明贤《黔南书杰莫友芝》(《书法丛刊》1994年第1期)指出“莫友芝于书法沉浸极深,用精取宏,诸体皆擅长。”“有跃然纸面的立体感,”其篆书“一片天真,古朴遒劲。”黄万机在《莫友芝评传》一书中开列“书法与篆刻”专节,对其书法与篆刻作出论述。谢尊修的《书风贵在天真——论莫友芝的书艺创新及其美学观》(2000年《世纪之交贵州省书法理论研讨会入选论文集》)较为详细地论述了莫友芝的书法创新和美学观。
莫友芝在史学及文献传证方面的成果主要有与郑珍合撰之《遵义府志》及《黔诗纪略》。
各界对《遵义府志》评价颇高,钟裕、周廷序、黄乐之等在《遵义府志》序言中分别给予了高度评价:“精炼而无秕,周密而罔遗”(钟),“繁不伤冗,简不涉遗”(周),“导源究委,实事求是”(黄)。梁启超更是高度评价《遵义府志》是“府志中第一。”(《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北京中国书店1985年3月版)丁伟华《开展独山莫氏遗著的整理研究》认为《遵义府志》“内容详赡精审,……文笔典雅精粹。”黄万机的《简评<遵义府志>》(《贵州史学丛刊》1985年第2期)认为《遵义府志》体现了郑、莫进步的历史观。翁仲康的《道光<遵义府志>五题》(《贵州文史丛刊》1994年第6期)论及郑珍、莫友芝在修志过程中的调查研究、征引书目、编纂时间、《遵义府志》的版本及相关评价。
《黔诗纪略》是莫友芝编纂的贵州明代诗歌总集,全书三十三卷,收录明代贵州诗人诗歌2498首。莫氏“因诗存人,亦因人存诗,旁征事实,各系以传”。在这部极其珍贵的明代贵州诗歌总集中,莫氏为每一位诗人之诗作详撰注释传证,简明点评诗人诗作之成就,精辟评述明代贵州诗歌之发展简史,使后人得以窥见明代贵州诗歌之总貌。这是莫友芝在地方历史文献方面做出的巨大贡献。周复纲《<黔诗纪略 >刍论》(《贵州文史丛刊》1986年第1期)一文认为“莫友芝整理编撰《黔诗纪略》的历史功绩将流芳百世,他在地方历史文献整理的杰出实践中所取得的经验和教训则是我们的宝贵的精神财富。”扬州人民出版社根据清光绪六年扬州刻本于1960年原版重印《独山莫氏郘亭丛书》六十六卷,此丛书的出版为学术界深入开展莫友芝研究提供了较为完备的原始资料。1993年9月,关贤柱点校的《黔诗纪略》作为“贵州古籍集萃”丛书由贵州人民出版社出版。关贤柱不仅为该书收入的黔中明代诗歌逐一点校,且对该书予以高度评价:“(《黔诗纪略》)是一部极为重要的明代贵州作家的诗歌选集,……它为研究明代贵州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提供了宝贵的文献资料。”梁光华在《莫友芝<黔诗纪略>简论》(《贵州文史丛刊》2011年第3期)中“对莫友芝首次在《黔诗纪略》中关于明代黔诗发展史及其艺术成就的观点进行研究论析,认为明代黔诗为清代黔诗在中国诗歌史上取得辉煌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指出:“莫友芝在《黔诗纪略》中勾勒述评明代贵州诗歌简史,荟粹明代黔诗门类齐全的洋洋大观之作,充分展示明代黔诗高超卓越的艺术成就,功莫大焉!”
莫祥芝《清授文林郎先兄郘亭先生行述》曾云:“石氏《中庸释》为朱子《中庸辑略》所本,世无传书,为钞出考订刊行,言学家取之。”(按:《中庸集解》原为宋朝新昌石墪集录周敦颐、程颐、程灏等十家之说而成之书。后来朱熹据石氏此书作《中庸辑略》和《中庸章句》,于是朱熹《中庸辑略》和《中庸章句》大行于世,而石墪之《中庸集解》反倒湮没)。莫友芝博搜广辑、序跋校订,于道光二十九年将《中庸集解》刊刻行世。严佐之《版本再造的“得而复失”与“失而复得──以《中庸集解》、《中庸辑略》为例》(《“中国”文哲研究通讯》第18卷2期,2008年6月;又收入《儒家典籍与思想研究》第一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一文对石墪《中庸集解》复现于世的过程及其价值有详细的考证和论析。
莫友芝的著作,生前印行的很少,大部分以稿本和钞本的形式存世。然则,莫友芝在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上所作出的巨大贡献并未为世人所遗忘。《莫友芝<影山词>三题》(《北京大学学报》2006年第3期)对铅印本和稿本《影山词》的异同,《影山词》的辑佚和整理等问题做了分析;《珍本<影山草堂学吟稿>考述》(《文献》2007年第1期)对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善本室、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台湾“中央图书馆”所藏不同版本的《影山草堂学吟稿》细致探讨比较,理清了这些本子之间的内在关系;《大陆所藏莫友芝稿、钞本考述》(《文史》2008年第二辑)考述了四十七种其所亲眼见过的大陆各大图书馆所藏的莫友芝著作的稿本和钞本;《<“国家”图书馆善本书志初稿﹒独山莫氏遗稿>辨误》(《北京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辨正了台湾《“国家”图书馆善本书志初稿﹒独山莫氏遗稿》中存在的问题。
21世纪以来,在莫氏遗稿文献整理方面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其中张剑在此领域着力最多,成果最丰。他不仅收集整理了各大图书馆所保存的未刊刻过的莫友芝著作的稿本和钞本,汇集“所知晓之莫友芝存世文献”而成《莫友芝年谱长编》一书,而且与陶文鹏、梁光华共同编辑点校出版了《莫友芝诗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于2009年1月出版),该书辑录了已然蒐集的莫友芝存世的诗文,是目前对莫友芝诗、词、散文、集联作品搜集最全的著作,为学术界全面深入研究莫友芝诗文奉献了一份弥足珍贵的文献资料。除此之外,张剑还撰著了数十篇关于莫友芝遗稿文献整理的论文,如《莫友芝<影山词>三题》(《北京大学学报》2006年第3期)论述了铅印本和稿本《影山词》的异同以及《影山词》的辑佚和整理;《珍本<影山草堂学吟稿>考述》(《文献》2007年第1期)对上海图书馆、台湾中央图书馆、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善本室、国家图书馆所藏的不同版本的《影山草堂学吟稿》进行考察,比较各本之间的异同并论述了这些本子之间的内在关系;《大陆所藏莫友芝稿、钞本考述》(《文史》2008年第二辑)考述了四十七种其所亲眼见过的大陆各大图书馆所藏的莫友芝著作的稿本和钞本;《<“国家”图书馆善本书志初稿·独山莫氏遗稿>辨误》(《北京大学学报》2009年第1期)对台湾《“国家”图书馆善本书志初稿·独山莫氏遗稿》中存在的问题进行考察并订正其错误等。
另外,贺国强的《莫友芝未刊稿本<影山草堂学吟稿>述略》(《贵州文史丛刊》2005年第2期)介绍了莫友芝稿本《影山草堂学吟稿》,但将此部藏于台湾“国家图书馆”的稿本误认为藏于中国国家图书馆,莫诗《义仓行》“惜尔不见今日为虐之义仓”,稿本“不见”后衍“仓”字,已用墨笔点去,贺文不察,标为“惜尔不见仓,今日为虐之义仓”,并评云:“两用仓字,读来倍觉沉郁。”贺国强《珍本<郘亭杂文燹余录>、<影山草堂杂文>、<郘亭函札稿>述略》(《贵州大学学报》2007年第3期)一文还评述了《郘亭杂文燹余录》、《影山草堂杂文》、《郘亭函札稿》中所收录的散文、书信的流传、内容、真伪等。白雪华、湛庐的《莫友芝所撰<甲辰家规>及其史料价值》(《文献》2006年第4期)全文收录莫友芝未刊手稿本、现藏于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善本室的《甲辰家规》,认为《甲辰家规》反映了莫友芝的家族历史以及他个人的生活与心态,在家法族规历史乃至社会文化史上都有一定意义。梁光华《国家珍贵古籍莫友芝<郘亭诗钞>稿本考述》(《文献》2011年第2期)一文详细介绍了藏于贵州博物馆的国家珍稀善本莫友芝手书《郘亭诗钞》,不仅弄清了此稿本多出刻本十八首诗的来龙去脉,而且弄清了“静”字印系徐子苓私印,纠正了前人研究的一些错误,对于研究莫友芝书籍流传史和传播史具有重要的参考作用。
综上所述,自晚清至今一百多年来,但凡涉及莫友芝学术成就的各个方面都有学者开展研究,其中代表人物为黄万机、梁光华与张剑;梁光华任职的黔南民族师范学院自20世纪90年代就发起成立了莫友芝研究会,并出版《莫友芝研究文集》(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6月版),该书是学界第一本专题研究莫友芝的论著,之后又成立了莫友芝研究中心、莫友芝研究所,并开设莫友芝研究专题网站,为学界研究莫友芝提供了网络资料平台。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研究队伍亦不断壮大,研究成果亦愈加丰硕。2011年系莫友芝先生诞辰200周年,为了纪念这位文化名人,彰显贵州“影山文化”及“沙滩文化”,贵州黔南及遵义两地相继召开了国际学术研讨会,提交了一大批莫友芝研究成果,相信在学界同仁的共同努力下,莫友芝研究一定会取得更加辉煌的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