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同礼与北京大学图书馆

2011-04-04 05:27:16张红扬
大学图书馆学报 2011年5期
关键词:北京大学图书馆袁先生馆长

□张红扬

袁同礼先生与北京大学图书馆渊源深厚,他不仅出身于北京大学,曾任北京大学目录学教授和图书馆馆长,而且即使在担任北平图书馆馆长期间及成为中国图书馆界领军人物后,依然与北京大学馆互通有无,关系密切。

历史学家唐德刚先生曾就袁同礼先生在中国文化史上“所发生的作用、他的贡献,和他在文化转型中的地位”有过精辟的论述,他认为:“一部‘中国近代史’,便是一部‘中国现代化运动史’;也就是一部“中国近代(社会文化)转型史’”。“我们的现代化运动,发轫于‘被迫向西方学习’”,也就是“师夷之长技”。在现代化运动中,“各行各业都有其先知先觉的带头人,这就是我们所谓‘开风气’的大师了。而领导我们作图书管理学和目录学转型的是袁同礼、蒋复璁”[1]。循着这个思路,论及袁同礼先生曾经执掌的北京大学图书馆的现代化转型,我们和唐德刚先生一样,极其尊崇并深切铭记袁同礼先生在其中的积极而重要的作用。

袁同礼先生1913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第一部英文甲班,同班同学有傅斯年、沈雁冰、毛子水等。1916年6月毕业后即由清华王文显教授介绍去清华图书馆参考部工作。1919年还参加了李大钊等人联合各方面的青年有志之士组织起来的“少年中国学会”。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当时曾评价说:“现在各种集会中,我觉得最有希望的是少年中国学会。因为他的言论,他的举动,都质实得很,没有一点浮动与夸张的态度。”[2]1919年9月,经蔡元培先生介绍,并获得哥伦比亚大学奖学金及清华和北京大学的共同资助,袁同礼赴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先后在哥伦比亚大学和纽约州立图书馆专科学校获得历史学学士学位和图书馆学学士学位。毕业后曾在美国国会图书馆任职数月,又赴欧考察一年,参观各国图书馆及博物院,并在英国伦敦大学、法国巴黎古典学校研究。1924年回国后,曾任岭南大学图书馆馆长,1925年任北京大学目录学教授兼图书馆馆长。从此,袁同礼先生与北京大学图书馆结下四度不解之缘:

1.1925 年-1926年2月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

2.1937 年10月-1938年1月以北平图书馆馆长职务兼任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馆长;

3.1938 年4月-12月以北平图书馆馆长职务兼任西南联大图书馆馆长;

4.1945 年-1946年10月袁同礼暂代馆长职务代表政府接收日占区的北京大学图书馆;

与袁同礼在北平图书馆的大好机遇以及施展才华的有利环境相比,袁同礼与北京大学图书馆总是在危难中结缘:在第一个阶段即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当时称主任)时期,当时军阀混战,教育危机深重,章士钊停发北京大学经费,员工工资也只能发三分之一;但袁先生仍勉力维持,致力于采用西方新式的管理方法整顿图书馆,清理大量西文书刊,编出了政府出版物一册,西文书目三册,严文郁也在回忆文章中说,“我们经济虽然贫乏,但精神却很旺盛,因为都抱着一股热诚,要为北京大学图书馆作出点事来。”[3]就这样苦心支撑,直到 1926 年到北平图书馆。

第二个阶段,1937年10月至1938年1月以北平图书馆馆长职务兼任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馆长。当时的长沙临时大学图书馆由北平图书馆、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北京大学图书馆、清华大学图书馆和南开大学图书馆联合组成,国难当头,世事惟艰。临时大学图书馆不仅经费困难,而且购书渠道堵塞,但袁先生和北大、清华、南开的图书馆同仁,共同想方设法应对艰难时局。“临时大学图书馆成立后,由临时大学与北平图书馆各出五万元购书费,即刻着手购置图书。由于战时交通不便,外地和国外的图书很难运到,临大图书馆便在长沙各处书肆中采买,主要添置与教学直接相关的普通参考书。经过三个月的惨淡经营,临大图书馆有了中文书六千册,西文书二千册,勉力支撑着教学之需。”[4]对于这一阶段的艰苦工作状况,我们在黄山出版社出版的《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中发现一封1946年1月9日严文郁写给胡适的信中有着简略的描述:“廿六年十月,郁到长沙,与守和先生办理临大图书馆,从第一本书买起,打起精神,重振旗鼓”[5]。

但由于日军占领南京,武汉告急,只维持了几个月的临时大学,奉命迁往昆明。临大图书馆的全部图书及商借的北平图书馆和中央研究院的图书,共装了四百余箱,经粤汉路运至广州,再取道香港至越南海防,从滇越路进入云南,经历千难万险,历时三月,终于在三、四月间陆续运抵昆明。在此次大搬迁之际,临时大学还特地召开了各系主席和图书、理工设备设计委员会的联席会议,会议决定,建议北平图书馆共同迁赴昆明,在图书资料方面与之继续合作。

第三阶段,1938年4月至12月以北平图书馆馆长职务兼任西南联大图书馆馆长。1938年4月,临时大学全部迁往昆明,正式更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图书馆也定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图书馆。西南联大图书馆成立后,由于藏书缺乏,仍与北平图书馆和中央研究院史语、心理等所保持着合作的关系,调借了大量北平图书馆和中央研究院的图书。在人事安排上,借用了北平图书馆的人员,聘请北平图书馆馆长袁同礼为图书馆长,由原来北京大学图书馆主任严文郁为图书馆主任,在袁同礼未到校之前,严文郁代理馆长职务。这一阶段的情形更加困苦,我们在严文郁的回忆中可以找到注释:“对日抗战最艰苦的时期,在昆明将积蓄贴得一干二净,收入不敷维持五口之家。经前辈戴志骞先生介绍到中国银行昆明分行兼一半日差事。与经理邻室办公,谈得颇为投机,不到半月他劝我脱离联大,在行中充当外汇部副主任。盛情可感,至今难忘。我鉴于兼事乃救一时之急,改行则关系前程,于是商之联大校委蒋梦麟先生。蔣先生说:‘银行待遇太好,必如戴先生一去不复返。目前虽受煎熬,但胜利终属我们,为了钱而牺牲你在图书馆的成绩,未免可惜,值得考虑。至于生活问题我们在校内设法,略予改善,以期度过难关’。我听此言,大为感动,第二天到银行向经理婉言谢绝,连兼职一并辞掉了。从此安心工作”[6]。

第四阶段,抗战胜利后,1945年-1946年10月袁同礼代表政府来日占区的北京大学图书馆接收,暂代馆长职务,并对图书馆进行了初步的整理。1946年5月北京大学在北平复校,原合并于西南联合大图书馆的北京大学图书馆迁回北平。袁同礼先生可谓亲历了北京大学图书馆现代化道路上的内忧外患,而北京大学图书馆的现代化过程也是中国近代文化史的一个缩影。北京大学图书馆的现代化不是一个突变,而是一个过程、一个并不短暂的发展过程。从百余年的馆史看,它从李大钊馆长时期开始发端,经过袁同礼、马衡、毛准等馆长任职时期,直到严文郁任馆长的三十年代中期,才有了一个较为长足的发展。在北京大学图书馆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中,诸如蔡元培、蒋梦麟、胡适等校长以及上述诸位馆长都起着重要的作用。而袁同礼先生,则是北京大学馆现代化过程中的一位重要的标志性人物。

首先,袁同礼去美国学习图书馆学,是袁先生个人的选择,是蔡校长的委派,也是中国图书馆现代化的一种时代要求、人才培养的要求。袁先生赴美之时,正值北京大学及北京大学图书馆历史发展上的好时期,也是北京大学图书馆现代化的发端之时,在这个过程中,无论蔡元培还是李大钊都非常重视从欧美国家学习先进的图书馆经验,1920年,蔡元培赴欧美考察,主要任务之一就是为“建筑一所大学图书馆”征集募捐,李大钊任馆长期间,还撰写了《美国图书馆学员之训练》的文章,在此背景之下,袁同礼的赴美学习图书馆学具有标志性的意义,它体现了当时的北京大学等高等学校图书馆学习西方现代化的愿望。

其次,袁先生归国后四度与北京大学图书馆结缘都是受命于国家或民族的危难之中。袁先生学成归国,很快就担任了北京大学图书馆的馆长,是北京大学图书馆历史上第一位受过现代图书馆专业专门训练的馆长。如果当时中国社会延续了五四时期的思想自由、文化繁荣的气象,北京大学图书馆承接了五四时期的人才济济、经费充足的局面,袁同礼在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历史篇章将会重新谱写。中国现代化的发展道路本身崎岖不平,其间又遭遇国家和民族的灾患,而在患难之际,时代造就了一批各行各业的精英人物,在艰难困苦中勉力维持,以保证本行业顺利地度过困难时期。上述袁先生在20年代中期以及在抗战时期作为北京大学图书馆的领导者为北京大学图书馆所做的一切,确保了北京大学图书馆在这两个困难的时期里尽一切努力做到符合行业的标准,依然维护职业的操守,竭力保持图书馆职业尊严。

第三,在离开北京大学图书馆的时期,袁先生仍然在北京大学图书馆的现代化进程中发生着影响,而这一影响,主要是通过图书馆界的合作、人才培养以及同行间目标一致的精神追求来实现的。在图书馆界合作方面,具体来说就是北平图书馆和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合作方面,我们略举两个例子来说明。

在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史料中,我们发现了不少20世纪40年代北平图书馆和北京大学图书馆的馆际互借的纪录。略举两例。其一,时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的熊十力先生曾致便函希望借阅《桐城方氏七代遗书》和《田间易学》,但北京大学无藏,图书馆随即向北平图书馆借阅,看便函中的日期,可知熊先生是1947年9月27日写的便函,10月29日书已阅完还给北平图书馆。其二,时任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的汤用彤先生的学生韩镜清,写便函给北京大学图书馆,请北京大学馆向北平图书馆商借《大藏经》中195页共一包经文,便函上有汤先生的签名,还有负责此事的图书馆馆员记录此事过程的详细附注。由此可见,当时北平图书馆和北京大学图书馆的馆际互借是一项日常的工作,为北京大学教职员的教学和研究切实所需。

另外,北平图书馆当时还拥有比较便捷的复制设备,北京大学馆也常借用这一便利条件。我们发现了一页有关此项互助的商议函,由于涉及重要的图书复制,信函是由当时任北平图书馆馆长的袁同礼先生致时任北京大学图书馆馆长的严文郁先生的。袁先生写道:“绍诚先生大鉴:接27日手翰敬念种切。马氏戏剧书二种尊处拟藏副本一节极表赞同,兹将千金记一种代为影晒奉赠其余杂剧三集一种请由尊处自行出资影照或抄写均无不可鄙馆届时当予以便利也。专此,后顺候台祺,弟袁同礼上。十二月三十一日。”严文郁馆长致袁同礼先生的信未见,联系当时北京大学图书馆的马氏书的入藏一事,想必严馆长考虑原文献比较珍贵,希望请北图影晒备用,袁先生随即免费为北京大学图书馆影晒了《千金记》,但也明确说明其他三种需北京大学图书馆自行出资影晒。这似乎说明,两馆情谊在,但公事也需公办。由此可见当时严馆长和袁先生之间的理解和默契。

袁先生在北京大学图书馆的作用还通过刚才所论及严文郁馆长,还有钱稻孙、向达馆长、王重民先生等北京大学图书馆领导人物来潜移默化地实现。这几位先生都与袁先生关系密切,或受过提携和帮助,或是同事和下属等等,相互间义气相投,思想一致。例如,严馆长和袁先生作朋友40多年,一起共事10年,按照严馆长自己的说法,追随他整整10年。自文华图书馆学校毕业后,应袁同礼馆长的聘请,到北京大学图书馆做西文编目工作,一度还曾借住袁先生家。后又随袁先生到北平图书馆任西编主任。严文郁在北京大学图书馆任职有十余年时间,其中实际主持馆务有8年的时间,北京大学图书馆在20世纪30年代中期的成就与进步,主要是在严文郁的具体主持下完成的,而严文郁先生不仅在袁先生的直接领导下工作10年,在思想精神上也受到很大影响,尤其是在图书馆现代化方面,可以说是袁同礼图书馆现代化思想的延续。30年代中期的北京大学图书馆又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发展机遇,新建馆舍,经费充足,建立了反映全部馆藏的卡片目录体系等等,在国内图书馆界颇受好评。另外,1922年袁先生在美国时曾经代为联系,请美国国会图书馆赠送全套目录卡片,共125万张,经过10年的寄送,终于全部到达,当时是东亚地区唯一一套完整目录。

综上,北京大学馆的现代化过程,从李大钊馆长时期开始发端,经过袁同礼馆长、马衡、毛准等馆长时期,直到严文郁馆长的三十年代中期,才有了一个较好的发展。而袁先生在其中的影响和作用是非常重要的,这种作用和影响不仅体现在他曾亲领馆长一职,带领北京大学馆顺利度过内忧外患的年代,而且体现在袁先生作为中国图书馆现代化的领军人物,影响和培养了一批图书馆现代化的精英人物,这些精英人物在北京大学馆现代化的进程中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说到底,北京大学图书馆的现代化是整个中国图书馆现代化的一部分,而袁同礼也是属于整个中国图书馆界的。

1 唐德刚.晚清七十年 壹中国社会文化转型综论.台北:远流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8:210

2 蔡孑民.蔡孑民先生言行录.北京:新潮社编辑,1920:169

3 思忆录 袁守和先生纪念册.台北:[出版者不详],1966:72

4 吴晞.北京大学图书馆九十年记略.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84

5 耿云志.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41.合肥:黄山书社,1994:581-582

6 严文郁.严文郁先生图书馆学论文集.台北:辅仁大学图书馆学系,198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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