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云秋
(哈尔滨理工大学,哈尔滨,150040)
中国作家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2006,以下简称《右岸》)与澳大利亚作家亚历克斯·米勒的《别了,那道风景》(2007,以下简称《风景》)是两部哲理意味较浓的小说,都关注了多元文化的“第四世界”,都探索了两个国家少数民族的族群隐痛和他们走向现代化进程中所遭受的打击,体现了作家的悠悠乡愁和深刻的理性思维。我们可以从两位作家的写作初衷、深刻主题、叙事策略和小标题的象征意义等方面来比较这两部作品。《右岸》是以一位年届九旬、鄂温克族最后一个酋长女人的自述口吻讲述了东北原始游牧民族鄂温克族的百年沧桑历程;《风景》讲的是一位退休的德国历史学教授在听说澳洲土著屠杀的故事之后才敢于正视其父亲所参与的纳粹屠杀。然而这两部作品都是从反省历史的角度,来拷问人类与自然、现代文明与民族传统之间的矛盾关系。
首先,《右岸》和《风景》这两部小说都涉及了多元文化的“第四世界”。所谓“第四世界”是指仍然保持着狩猎、收集型生活方式为主的人群,大多生活在世界边缘,游离在现代文明之外,构成一个非主流群体。就这一意义而言,鄂温克人与土著人都应属于“第四世界”,而且他们还存在着诸多相似之处,如二者均无文字记载,只能口口相传;在艺术方面都有洞穴岩画;都为了搜集食物,过着漂泊流浪的生活;都同样崇拜土地、自然,祖先、神灵和图腾,相信万物有灵和魔法;以及对死亡都有很独特的理解等。
巧合的是,两位作家都分别与澳中两国有着某种情结。迟子建于2003年荣获了澳大利亚杰姆斯·乔伊斯基金会的“悬念句子文学奖”,2004年再访澳大利亚时由所见的土著夫妻的争吵而联想到中国鄂温克人的无奈(迟子建2006:253);米勒很喜欢中国文化,喜欢探究中国悠久的历史,也曾经和妻子多次来中国访问,“体验生活”,“有一会儿,我们仿佛走进布局匀称的中国园林。我忘记疲劳,想像着一位宋代的诗人寻找这样一个幽静、偏僻之地,沉思冥想人类的愚蠢,度过余生”(Miller 2007:221)。也许正是由于二位作家对异国的某种情结,才成就了他们写作上诸多的相似之处。
出于相同的写作初衷,即在保护鄂温克族与土著部落的“原生态”这一动机的驱使下,迟子建与亚历克斯·米勒这两位作家站在历史的高度上,分别写下了两个少数民族的族群隐痛。迟子建在后记里面特别提到,启发她写《右岸》的是在澳大利亚所看到的一幕:一对土著夫妻大打出手,于是作家忽然想如果这对土著人还是生活在他们的部落中,没有来到灯红酒绿的城市,他们也许就不会遭遇生活中本不该出现的冲突。作家通过《右岸》,藉一位九十高龄的老者之口,叙述了“我”家族四代人所经历的游牧生活。小说记录了一个古老民族从传统原始的自然生存状态走向现代文明所必须经历的心灵痛苦和必须付出的代价,以及在失落与困惑中对精神家园的寻觅与回归。《风景》则以一位年过六旬的退休历史学教授为叙述者,叙述了他对自己父亲在德国纳粹历史上和土著原住民文化顾问道佳尔德的曾祖父在澳洲历史上所分别犯下的种族屠杀进行的深刻反省。小说将宗教的精神修炼同道德的力量、殖民的传统、荒野的蛮芜、种族的纠葛这样一些不同的题材纠集在一起,揭示出人性的不足、宗教的失落和殖民的阴影。虽然两部小说的情节并不相似,但是所揭示的主题却都是对历史的承认,对文明的反思,体现了文明的悖论,即人们要到达一定的文明程度才开始反思文明。
其次,这两位作家都有着严谨的写作态度,都数次考证历史。迟子建对故乡生活与文化有着天然的感应和理解,她所获得的历史是她自己在寻觅中得来的,是从民间传说、民间歌谣中(作品中就有大量的跳神吟唱的民间歌谣)不断整理出来的。她写的是敖鲁古雅的鄂温克人,虽然其中有一些虚构故事,但多数都是有生活原型的。米勒所讲述的“大屠杀”也是源于他十七岁在昆士兰州中部高原牧场做牧工时所听到的真实故事。在掌握许多“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他从宗教和人性的角度出发,将澳大利亚历史上原住民与殖民者冲突中白人死伤最为惨重的一个重大事件演绎成一个动人心魄的故事。两部作品由于对某些现代文明形态的质疑与反拨,对人类真情的渴望和生命意义的追问,使那些值得珍重的人生记忆,为充满艰辛的生命之旅注入了激情。这两个故事想观照的恰巧都是人在背离故乡时的那种精神孤独,体现了作家对现实人生的深度理解。小说中故事层面的写实笔法和思想层面的怀疑精神,通过深度的心理体验,诉诸于充分个性化的语言,使得整部作品浑然天成。面对鄂温克人和澳洲土著族群的生存境遇和生活态度,两位作家都倍感伤痛。也正是为了这可能被遗忘的人类生存记忆,他们才提起沉重的笔为我们无法面对或者不敢面对的历史而写作。
文学往往就是比我们社会的进程滞后一步。作家所写的东西,这个文明已经发生了,我们再来描述它,来反思它。现在这个社会,的确是到了反思的阶段,反思我们现代的生活方式,现代人幸福的观念。对历史的反思拷问着人类的道德和良知。不论国家或个人,没有反思就没有进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反思历史是一种智慧,它是真正文明的标志,是个体、民族乃至人类逃离自身局限的惟一出口。
是民族的也会是世界的,两部作品所表达的都是世界性的主题。两部小说都是要在自然界的力量,民族文化、宗教与习俗的根深蒂固以及历史的风云变幻中,展现出更加复杂的人性内涵。《右岸》与《风景》其实就是两道风景的重合,两次生命之旅。两部作品分别通过两位老人叙述自己由幼时目睹到自己衰老所见的“风景”,在心灵上分别经历了两次生命之旅,而在这生命的旅程中,无处不在的是人类永恒的主题:历史、自然、土地、爱情与死亡。用轻灵的笔触描写沉重的历史,化重为轻,以轻盈的姿态对待沉重的历史,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已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迟子建和亚历克斯·米勒也逐步积累了这种富有表现活力的艺术感觉经验,他们以平和的方式分别处理了两场浩劫给人们带来的影响,比某种哭泣文学更具有穿透力和艺术感染力。
一部作品就是一个精神事件,可以体现出它的历史意识。但不是任何作品都会成为精神事件,都能体现出历史意识的,而这两部作品却是典型的精神事件,可见深远的历史意义。两位作家从未忘记在客观的历史事件中注入主观的民族情感和精神指向。正是在这种客观再现与主观情感的交融叙述中,小说作品才显现出民族历史的忧怨、悲壮与作家尊重民族历史、珍爱兄弟民族历史的心态。
迟子建的作品普遍关注人性(李红秀2007),即关注社会,思考伦理、情爱、道德等基本问题。《右岸》主要描绘了亲情、友情、爱情等三类情感,是一部具有深厚历史意识与历史精神的小说。在小说的历史叙述中,作家按照历史顺序,以模糊时代和精确时间相互交错的笔法涉猎了诸多鄂温克族的史实。小说以时间的纵向铺陈,配以鄂温克人随时搬迁的空间横向流动,使厚重的历史感受和历史情怀呈现在读者面前。这部小说的历史意识还体现在作家对民族历史事件的真实再现与重铸,以及由此折射出的民族历史情感上。民族历史之为历史,不仅是族群对自我过去的追忆与诘问、坚守与隐痛、反思与探究,不仅是一种主观性的存在,还具有不可规避的以“时间”形式记录下来的客观性内涵,是民族的全部过往与存在留下的无法抹去的痕迹。米勒的作品始终关注人的心灵问题(李霞2009),《风景》可以说是一部关于过去与现在、青年与老人、黑人与白人之间实现和解的小说,是一部能够让人掩卷而思的深邃小说,一部敢于揭示历史真相、传达自然之美的严肃作品。全书没有太多跌宕起伏、动人心魄的情节,文字描写得婉约而略带伤感,可是,读过之后,你却能够感受到作者身上的悠悠乡愁以及历史的厚重与苍凉,体会到自己其实是与主人公一道经历了一次精神性的自我拯救之旅,和主人公共同创造了一起精神事件。
每一个民族的历史,其表层的日常生活都会被时间冲刷走,留存在族群心灵深处的,则是那些给民族带来灾难和重创的重大历史事件,这些历史事件代代相传、口口相授,烙印在族群每个个体的脑海里。两部小说分别对鄂温克人和土著人的这段历史进行了客观而逼真的重现,从而使小说文本具有了历史的厚重感,而文学叙述手法的运用使作品的历史事件充满了情感和诗性。
现如今,城市住房的消费市场上已经不只包括城市居民了,还包括了许多迁移进入城市的流动人口,他们在城市中租房甚至买房,而这势必会影响到城市居民对于住房的消费,因为按照供求原理,供给没有变,但是需求却随着外来迁移人口的进入而大大增加了。
叙事策略的审慎使用令这两部很难切身体会其场景的小说变得真切清晰。这两位作家都是以一个“他者”的身份来介入少数民族和不同种族的生活和历史。从小说中我们看到,“最后一个酋长的女人”和“德国历史学家”并不是小说故事的中心人物,他们对故事的参与度远不及其自身的叙述身份重要。作者没有直接地参与叙事而是将自己化身为鄂温克一位老者和德国一位教授,借其视角在对逝去日子的追溯和眷顾中表达对时代发展的些许担心,写出了人类文明进程中所遇到的种种尴尬。胡亚敏(2004:221-22)指出,“语言作为符号的一种,是能指与所指的复合……能指与所指并非完全一一对应,因而它赋予了读者想象和发挥的权利。”这两部小说以第一人称构成叙事声音,使得小说弥漫着一种“能指的时间”和“所指的时间”彼此渗透的气息。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增强了作品的真实性和感染力,同时也增加了作者创作的难度。以“我”来叙事便逃脱不了个人情感的介入,但在小说中作者完全退于文字之外,采用了独特而别具匠心的构思:虽以“我”作为叙述视角,但小说并没有局限于“我”的思维框架中,而是更多地落笔于“我”的所见所闻。“我”只是一个历史的见证者,只是岁月的积淀,故事由“我”开始亦由“我”结束。历史的叙述者“我”始终在当下与过去两种历史场景中,通过时空切换来表达历史的有限性。叙述人在作品中是作为行为的旁观者和参与者的双重身份出现的。在多数情况下,它让人物自己讲述自己的故事,给读者引见人物,叙说人们的音容笑貌,介绍场合地点,记录时间流程。
或许越是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学作品,越能立足于世界文化之林。正如沃特森(2005:117)所言,“所有特殊的人群在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为了特殊的目的而诉诸宗教而所作的表白,若我们想要正确理解它,我们需要将其放在其背景中作彻底的审视。”《右岸》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展开叙事,写了这个民族在求生存的过程中艰辛而奇妙的历程。在以萨满教作为民族精神信仰的描述中,也让我们领略了超现实的一种魔幻现实主义色彩。关于这个民族的传说传奇,像一幅幅卷轴,色彩斑斓地浮现在我们面前,让读者再一次见识了迟子建富于想象力的文学才能。这个通篇充溢着死亡气息的长篇很容易让人想起《百年孤独》这部拉美小说,但它实实在在又具有浓郁的中国少数民族特色。《风景》也是以第一人称的方式展开叙事,把现实主义与现代派创作手法糅合到近乎完美的地步。澳大利亚原住民至今仍然把“梦幻”作为与祖先的灵魂交流、沟通的方式。他们在山林中、河水边露营,让灵魂和大自然融为一体,让梦幻把过去与未来衔接。小说人物因此可以在梦幻中自由驰骋,创造出一幅色彩瑰丽的图画。
两位作家丰富的想象力,对自然风情的贴切描绘全都源于他们相似的悠悠乡愁。迟子建对大自然、原始文明忧患意识的产生是来源于对故乡山水的热爱,源于挥之不去的故乡情结。她曾多次表明,自己写作其实是想借助那片广袤的山林和游猎在山林中的部落,写出人类文明进程中所遇到的尴尬、悲哀和无奈。当然,这其中浸润着作者对那片土地挥之不去的深深的依恋之情和对流逝的诗意生活的拾取。而米勒自十七岁时便在牧场做工,澳大利亚广袤的草原、风情独特的生活和发生在那里的许多传奇故事,为他日后创作提供了丰富营养。
生活在当下工业文明时代的迟子建和米勒都亲身经历着现代人的某种精神荒芜和心灵异化之痛,他们意识到无根的城市生活使宁静而自足的生活状态显得格外珍贵,于是一次次地把自己和笔下的人物置身于广阔而生动的大自然之中,探寻人类生命存在的价值与意义,捕捉对自然万物和人类自身的深层体认。他们试图通过描写故乡美丽的自然景致和淳朴的风俗民情,召唤一种传统质朴的生活方式,意在回归美好的远古和往昔,追求人性的完美,激活现代人日渐疲惫麻木的心灵,实现精神和灵魂的返乡。
此外,两位作家都用大量的笔墨描写了山川流水、碧野蓝天等自然风光,同时也关注了现代文明对原始风景的摧毁。风景它不是背景,而是人内心中的一部分,它和人同化在一起,而不存在主体和客体的关系。风景就是“我”的一种存在,这是两位作家思考的深化,如《右岸》中,“那时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森林,不仅有遮天蔽日的大树,而且河流密布”(37),可见迟子建为我们展开了原始森林的图卷和牧民们天籁般的人生。《风景》中,“……远方连绵逶迤的群山。雾岚中,山峦一片淡蓝,宛如她草帽上的缎带”(161)。“这是一个美丽的、水草丰美的地方。上帝恩赐的地方”(163)。“……一个巨大庄园的人造公园,只是这里杳无人烟,没有房子,没有路,没有啃食青草的牛羊。山川流水、碧野蓝天,万籁俱寂,苍穹之下,似乎从来就是这样宁静”(218)。米勒也同样描绘了大自然原生态的美丽,绘制了一幅人与自然水乳交融、优美和谐的画卷。
这两部作品的风景是有理性思考的,这种理性是在自然感性的基础之上更加自觉的思考。迟子建和米勒与大自然进行的如此美丽的神性交流,很自然地使我们联想到当代文学中人与自然这一深刻话题。然而,文明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把先进的科学和生产力带到落后的地方,也能彻底破坏该地方传统的生命文化形态和生态环境,两位作家对自然万物的关注和对自然的思考,成为他们观照生命的重要角度。如《右岸》中,“伊莲娜终于有一天辞了职,带着她的行李回到我们中间。我问她为什么回来了,她对我说,她厌倦了工作,厌倦了城市,厌倦了男人。她说她已经彻底领悟了,让人不厌倦的只有驯鹿、树木、河流、月亮和清风”(238)。“生活在山上的猎民不足两百人了,驯鹿也只有六七百只了……我很想对他说,我们和我们的驯鹿,从来都是亲吻着森林的。我们与数以万计的伐木人比起来,就是轻轻掠过水面的蜻蜓。如果森林之河遭受了污染,怎么可能是因为几只蜻蜓掠过的缘故呢?”(247)这两个例子足以向我们证实鄂温克部族告别森林后走上了迷茫、困惑、失落的迁徙过程,人类文明进程中弱小民族所遇到的生存的艰难和文化的尴尬、悲哀和无奈也都展示无遗。《风景》中,“那就是毁了这座小镇的罪魁祸首,他们开发了自己的住宅区,建起商店,里面都安着空调,谁还需要这座小镇?”(62)“舅舅农场所在的奇异而又美丽的乡村,那个吉卜赛姑娘与我相遇的广袤的原野,早已失去往日的魅力,不再是让人心旷神怡的乡村,已经变成郊区的大街、学校、运动场、狭小简陋的公园。这些公园意在为新来的居民保留一点乡村特色,而实际上只能是对真山真水拙劣的模仿。我小时候那片可爱的榛树林荡然无存,代替它的水泥和沥青覆盖的公路”(207-208)。科学技术的日益发达,促使人类的占有欲不断膨胀,在开发自然资源的旗帜下,森林草地被蚕食,山峦河流被污染。人类在利用先进技术拓展自身生存空间的同时,也迷失在自己构建的文明之中。
两位作家以博大的人文胸怀呼唤着人对自然的尊重,表现着生存的苦恼与焦虑,同时也体现出他们对生态环境的保护意识。他们试图以“天人合一”的生活愿景来缅怀和挽留自然文明人为流失的脚步,这对于时代有着积极的参考意义和警示作用。
《右岸》和《风景》这两部小说都好似完整的交响乐,都由四个乐章构成,只不过《右岸》是以时间为序展开描写,反映的是历史中的“一段”(百年历史);而《风景》是以地点为序展开描写,反映的是历史中的“一点”(屠杀事实)。
迟子建特别愿意把自己的这种叙述方式和创作基调比附为贝多芬的《田园交响乐》,即“清晨”、“正午”、“黄昏”和“尾声”四个乐章,是一个沧桑老人对自己命运的追溯与回顾。迟子建的文字总会给人一种细腻、纯正、暖暖的感觉,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变化却能使人从中感受到她强烈而热忱的情感。小说的四个部分不仅是一个老者对往事的追忆,也是对一个民族生存方式及历史发展过程的完整总结,同时更是作者复杂感情的一一坦白,可以说,作者创作的本意并不在于对这个我们大多数人都陌生的民族的陈述,而是渴望着能以此获得更多读者或是听众的共鸣,得到更多人的回应。《风景》则以“汉堡”、“尼博山”、“远征岭”和“斯克鲁特大街”为乐章,分别描绘出了主人公在不同阶段时的不同心境,以期向澳大利亚人民指出历史上的大屠杀这一事实,让更多的澳大利亚人民知道历史真相。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能够真正体会到鄂温克人和澳洲土著人家园被摧残的内心隐痛,但两位作家通过叙述鄂温克人和土著人的历史变迁和生存境遇,表达了对人类社会演进的焦虑和对现代文明的质疑。我们一定不要让中国的鄂温克人和澳大利亚的土著人成为印度文学中的“生态流亡者”(ecological refugees)①。
两位作家其实想通过追忆历史的这两道“风景”,写出人类文明进程中所遇到的尴尬、悲哀和无奈。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严酷的现实问题。或者可以这样说,两位作家在小说里不是为历史说历史,而是出于人类的精神需要,去向历史的精神记忆寻求认同。作者对人类文明的进程,总是以一些原始生活的永久消失和民间艺术的流失作为代价提出了批判,叹惋少数民族文明的消失,反思主流意识形态和强势文明对弱势文明的压抑和摧毁。两位作者通过揭开鲜为人知的原始部落生活风情的一角,令我们在自我感觉良好的现代文明中,看到了另一道“原始风景”的存在。
可以说,这两部作品都是历史的备忘录,记录了一段文明进程中的插曲。两位作家都是从人类文明历史的经验这个层面来思考问题,不是依靠个人来抗拒这个社会,而是从整个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中来寻求力量,用人类文明中集体性的记忆来进行对抗。在现代化与城市化的进程中,鄂温克族与澳州土著部落并非个案,全球许多国家和地区都正经历着与它们相同的命运与遭遇,许多原生态的东西已经或者正在受到戕害,人类文化的多样性遭到破坏。因此,我们应该以悲悯之心和平等之态正视历史,热爱和平,保护自然及生态平衡,尽可能使各种文化与族群形成多元文化共存及和谐发展的局面。
附注:
① 生态流亡者指那些以土地为生的人们因战争、疾病等造成的环境恶化而被迫离开家乡,最终沦落为乞丐或靠福利生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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