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规训、驯化与异变
——从玛丽到安娜:自由女性的漫长之路

2011-04-02 23:41:27陈尚坤
当代外语研究 2011年9期
关键词:莱辛规训玛丽

陈尚坤

(南京邮电大学,南京,210003)

多丽丝·莱辛(Doris Lessing)在自己的两部代表作品《野草在唱歌》(TheGrassIsSinging,1951)与《金色笔记》(TheGoldenNotebook,1962)中,用写实的方法、细腻的文笔,详尽地描绘了两部作品中女主人翁玛丽与安娜社会生活的遭遇以及她们内心的活动。尽管两部作品创作于不同的时代,故事发生的背景也完全不同,然而两部作品都无一例外地、深刻地刻画了莱辛所处的时代女性社会角色与思想演变的过程。莱辛在作品中或直接表达对因社会规训而失去自我独立的女性的同情,鞭挞世俗的偏见与社会规训造成的命运不公;或通过女主人翁之口发出自己的声音,探索自由女性与社会公平之路。深入地了解两部作品女主人翁的内心世界,离不开了解莱辛作品创作的时代背景,离不开重温莱辛本人的生活与创作经历,更离不开探索莱辛在不知疲惫地审视社会文明的污点中思想逐渐走向成熟的心路历程。

1.莱辛——在审视文明的污点中前行

多丽丝·莱辛成长于二战之前的英属殖民地——南罗德西亚(现津巴布韦共和国)。殖民地的成长经历使莱辛目染了殖民地人民生活的苦难,深悉殖民主义的罪恶。从殖民地移居英国之后,莱辛亲历战后欧洲文明在本土所释放出的巨大发展推力。判若云泥的生活经历带来的巨大反差激发莱辛开始“用怀疑、热情、远见的力量来审视一个分裂的文明”①。莱辛作品复归殖民生活背景,对英国殖民主义和种族主义的批判精神和对英国社会与欧洲文明痼疾的无情鞭挞使莱辛总能以独特的视角,塑造出形形色色的经典人物。

作为二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英国并没有在战后迎来人们预期的经济繁荣,反而在战后的二十多年中,经济上先后被德国与日本超越。1947年,从印度撤离后,大不列颠王国失去殖民地丰富的自然资源、庞大的市场以及廉价的劳动力支撑,实际上已经失去海外扩张与经济发展主导力。伴随经济发展停滞的是英国国际地位的急剧下滑。大英帝国体系在战后土崩瓦解,只停留在人们的记忆与历史的书籍中。现实中,维系英帝国昔日辉煌、结构松散的英联邦(The Common Wealth)无法给人们带来期待中的经济繁荣与共同富裕。这一切变化使得许多英国人迷失在曾经的帝国情节中,无法重新找到自己的身份定位。莱辛的作品从一个侧面解释了英国人在战后为什么会发生这些变化(Peck 2002:267-278)。她对殖民主义的无情鞭挞,对生活阴暗面的深刻剖析,都深深地触及英国主流社会的敏感之处,不时地揭开对帝国情节难以割舍的英国人内心深处的伤疤。莱辛似乎在以她的作品告诫她的同胞:大英帝国所带来的,不论是本土的繁荣还是殖民地的罪恶,都已过去,历史已翻开新的一页,人们不应只生活在回忆之中,而应以史为鉴,避免重蹈覆辙。莱辛的特立独行和她那“审视分裂文明的热情与远见”,使她在世界文学的领域中树立起一座丰碑。但是复归殖民文学创作的莱辛似乎从未得到自己祖国所谓的文化权威与政府当局的认可,更没有成为他们友好的同盟者。正因为如此,长期以来,其作品的社会价值至少在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前总是为英国文学界所忽视。

莱辛认为,小说应该成为时代的一面镜子,反映其生活和社会问题,刻画其精神面貌和道德观念。她反对萨特、贝克特等人的悲观主义和绝望情绪,而“推崇巴尔扎克、托尔斯泰、司汤达、托斯妥耶夫斯基等19世纪法俄现实主义大师,因为他们的作品表现出对社会的极大关注和对人民的深切关爱,具有浓厚的人道主义情怀”(朱振武、张秀丽2008:97)。

在她的小说创作中,莱辛除了关注社会生活,还特别关注女性的命运,深深地同情女性所面临的社会不公平遭遇。从《野草在唱歌》中对殖民地白人女性的悲剧命运的精致刻画,再到《金色笔记》宏大的世界图景中对自由女性成长经历的娓娓道来,莱辛开创了女性文学的一个新时代。伊莱恩·肖瓦尔特曾将1840年以来跨越一百余年的英国作家的女性写作基本分为“女性”、“女权”和“女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19世纪40年代至80年代,作品着力塑造顺从的闺中天使形象;第二阶段从1880年到1920年,作品塑造极力对抗、试图消灭性别差异的女性形象;第三阶段,为1920年后的自醒阶段,反思女权主义运动的得与失(Showalter 2004:308)。然而,由于莱辛作品非凡的深度与广度,我们很难以年代或地标为界,将玛丽和安娜划分到肖瓦尔特所确立的范畴中。玛丽既没有闺中天使的衣食无忧,也没有与男人分庭抗礼的女权意识。安娜也不是简单的女权主义者,她有着极强的人文关怀,以社会公平与天下兴亡为己任,反对殖民主义、种族制度与集权主义。莱辛以写实的视角与创造性的写作开创了女性文学的一个新纪元。

社会规训对于社会生活中的人无处不在,对社会生活中的女性当然也不例外。不论是原始的自然生活还是现代的社会生活都赋予了男性与女性不可互逆的主体差异性。在传统社会与自然二元对立世界中,“女性如同自然,代表的是原始、被动、情感、柔弱和神秘,需要由进步、主动、理性和强壮的男性来引导和开发”(Greta & Murphy 1998:23)。莱辛的作品可以帮助读者滤清女性主体性的认知。社会规训对于女性有着双重的规范:第一是对“社会人”的规范,第二是对“女性”的规范。禁锢于社会规范的训诫,女性进入社会生活时首先要考虑自己的“女子”身份,这集中体现在家庭角色的承担上。之后,女性才能选择不同的社会派别与观点的表达,不论是政治上的,经济上的,抑或是学术领域,并且或多或少地承受着各种异样眼光审视她们的社会角色。莱辛并不试图否认性别的差异,她笔下的安娜更像女权主义者向自由女性的过渡,超越了传统社会对女权主义者的刻版印象。莱辛感官于女性独立与自由之路的艰辛,希望通过自己的作品控诉社会规范对女性不合理的规制与教化:社会规训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操纵着女性的命运,给女性施加过于沉重的包袱。一方面,在社会双重规范规训下的女性一旦失去思想的独立,将彻底为社会规范所驯化,成为社会规训操控着的玩偶,从此无法掌握自身的命运。另一方面,在对社会规范自觉与不自觉的抵制中,女权主义者又常常行走于性别异化的边缘,导致女性主体性的削弱甚至丧失。

莱辛的写实创作离不开她丰富的生活阅历。殖民地生活的经历为莱辛的写作提供了广阔的生活与文化背景。《野草在唱歌》中的玛丽因受到殖民社会的规训,逐渐被驯化并最终丧失自我。她的命运鲜活地再现了英国南非殖民地时期的生活图景;而战后各种思想在英国交互影响、渗透,使得移居到英国的莱辛能够从容地将《金色笔记》中的安娜置于更为广阔的社会情景与更为复杂的思想碰撞之中。安娜在孤独中坚持对女性自由的追求、对社会的责任,最终复归自我,或多或少地折射出莱辛自己的影子。

2.玛丽——在社会规训中迷失自我

玛丽是莱辛第一部小说《野草在唱歌》中的女主人翁。莱辛在她的第一部作品中不仅表达了对深受压迫的非洲人民的深切关怀和对殖民者的强烈谴责,同时也表达了她对殖民统治下白人女性悲惨境遇的深切关注。在殖民与男权双重枷锁下,女性的内心世界逐渐失衡和扭曲,直至精神错乱(朱振武、张秀丽2008:97)。作为生活在英殖民地的白人,玛丽拥有与生俱来的种族优越感。作为生活在南非殖民地的白人女性,她的生活中充满着社会规范的规训与世俗偏见的压力。社会规范早已为玛丽设定好了命运的模具,使她最终在社会的规训中被驯化而迷失自我。

玛丽的异化是两个交互的过程:首先是她个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其次是她自我认识的异化。小说中一直不食人间烟火的玛丽,在刚过三十岁生日后,似乎一夜之间感受到了社会给女性施加的婚姻压力,她极不舒服。而这一切竟是在她无意中听到她朋友私底下对她的议论后发现的:“她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姑娘,还这样打扮,真应该有人给她提个醒”(Lessing 1961:44)。“她应该嫁给一个比她年长的人……一个像他父亲般年纪的人”(同上:44)。对玛丽的议论在她的朋友一阵窃笑与狂欢中结束。朋友的话让玛丽倍感刺激。是的,原来现实生活与她的想象竟然反差如此之大,这是多么的残酷!于是她决定改变,开始追求那些不属于她天性中的、由社会强加于她意识的东西。首先,玛丽决定改变自己一直喜欢的清纯形象,然后开始不加选择地与男人约会。第一个约会对象是一个年长到足以做她父亲的鳏夫,两人的交往在男人的一次失败的求欢后无疾而终。然而,多么悲惨的玛丽!她尊重自己感受、拒绝求欢的事情却很快又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兴奋的谈资。扭曲的成长经历和家庭悲剧的阴影始终笼罩在玛丽的心头,使得玛丽终究不能成为“那种自我认识被摧毁后能重塑自我的人”(44)。她愈发无助。彼时彼刻,她遇见了迪克·特纳,随后不假思索地就嫁给了他。社会的规训已让玛丽几乎处于崩溃的边缘,无路可走,迪克成为了她最后的救命稻草。其实,正如莱辛自己所说的那样“只要是能够善待她的人就有可能被她接受,然后成为她的丈夫”(44),因为玛丽完全是“为了得到社会的认同,而贸然地结婚”(Fahim 1994:27)。

在对待与摩西的关系上,玛丽也深受社会规范的训诫。玛丽对摩西具有一种强烈的种族优越感与异族排斥感,因为殖民地的“白人文明”的规则永远无法接受一个白种人,尤其是一个白种女人,与黑人有着某种“人伦”关系(human relations)(Lessing 1961:22)。玛丽憎恶黑人男子用方言交谈,还有他们半裸的、肌肉发达的身体;她憎恶他们身上难闻的气味(同上:130)。总之,她犹如身患“白人优越”的洁癖那样,讨厌黑人的语言、体味、身体、行为,讨厌他们的一切。然而,由于长期朝夕相处,摩西的温情使玛丽逐渐接受了他,他们的关系变得亲密、自然。不过,在殖民地的南部非洲,白人女子与黑人男子有任何超越主仆的关系都无法为白人社会的主流所容忍。当斯拉特看到玛丽用与白人谈话时那样亲昵的口吻对摩西说话时,他眼睛放光,突然变得警觉,对此感到十分憎恶(208)。而当一直作为“进步”青年化身的白人管家托尼发现他们的亲密关系后,也感到非常吃惊,因为他认为如果白人女子与黑人男子保持性的关系,就如同与野兽交配(220)。正是迫于这些世俗的压力,私情败露后的玛丽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背叛和离去。最终她并没能完成自我救赎,而是接受了命运的审判,将自己永远留在了那一片她所敬畏的非洲大地上。

玛丽的彷徨表明作者尝试从白人女性的视角揭示殖民制度的罪恶,并探索社会规训所造成的白人女性的人性扭曲与分裂的深层动因。殖民制度下社会规训造成的悲剧在玛丽身上得到了集中的体现。玛丽作为无殷实家底庇佑的殖民地白人女性的代表,社会规训给她造成的精神扭曲与分裂程度是如此地令人难以想象。这种扭曲与分裂是“她的个人处境与创造她性格的更强大的社会力量的产物”(Zak 1973:485)。玛丽无法与这块土地上孕育的充满勃勃生机的生命和谐相处,在彷徨中选择逃避和背叛,反误了卿卿性命,成为“白人殖民主义和种族制度的最大牺牲品和受害者”(夏琼2001:132)。她的悲剧不仅在于失败的婚姻、情感的背叛,更在于她所息息依存的社会早已为她设定了命运的类别。殖民社会对单身女性的苛刻规训,使玛丽不断受到驯化,让她戴着沉重的精神枷锁生活。她的痛苦生活似乎也只有通过死亡才能摆脱。正如傅丽(2007:28)所说:“玛丽的被杀结束了她短暂的人生,也同时使她从内心的痛苦中得到了解脱。”

3.安娜——在布满荆棘的自由之路上蝶变

莱辛的另一部作品——《金色笔记》在西方女性主义文学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和共鸣,成为西方描写女性文化的一座丰碑。作品自问世以来,获得了英美评论界的广泛关注,特别是作品对女性独立意识及生存状态、两性关系的复杂思考引起了研究者的普遍重视。莱辛通过主人公安娜的经历揭示了女性的异化与精神分裂是社会规训与生活的压抑所致,女性容易在身份多元化的同时迷失自我,使自身的主体性在社会规训中不断地被弱化。

在《金色笔记》中,莱辛深度探索自由女性的问题,用独特、新颖的创作手法从女性独特的视角聚焦女性的心理和生活,描述了她们精神上的压抑和痛苦。“在女性获得了与男性平等的生存权力后,是否真正获得精神解放和独立自由这一问题上,莱辛的思考超越了前辈女性作家”(卢婧2008:78)。

《金色笔记》的世界是一个女性的内心世界,但它的女性主义又不是完全封闭的。小说塑造了以安娜为代表的新型知识女性,独立、乐观、自信是她们的精神面貌。她们鄙视人性在财富中异化,更在乎人类的精神自由,自由地选择职业和政治信仰,不受制于社会的规范和世俗的偏见,追求男女平等;她们试图冲破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在职业、社会与家庭角色、思想、信念甚至性爱方面给女性施加的“双重标准”。正如安娜自己对闺中密友所说的那样:“如果我们过的是一种所谓自由的生活,就是说像男人一样的自由生活,我们为什么不应该像他们那样说话呢?”(莱辛1998:49)。作品的主体内容记录了安娜的四本不同颜色的日记,真实地叙述了她个人的生活状态,既向我们公开了一个当代女性的心理和情感世界,又向我们展示了人类进入所谓的“文明”时代后,女性在以男权为中心的社会中所遭遇的生存困境。

文中的安娜有着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与鲜明的世界观,她不局限于家庭生活,更没有拘泥于社会对女性的规训。她是一名作家,对自己的作品负责,并且苦苦探索着人类生存的意义和价值。她生活的场景丰富而广阔,从非洲到英国,反对殖民主义与种族歧视;从欧洲到世界,反对集权主义与个人崇拜。她通过对一份真挚爱情的追求保持自己独立的人格,创造完整有序的人生。文中的安娜不愿做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女人,而是渴望做一个与男人平等的自由女性,嘲笑以男人为中心的文化价值观。安娜对自己的好友摩莉说:“他们仍然把我们看作是与男人有什么关系的女人。甚至包括他们中最好的那些人也是这么想”(同上:4)。她理性地思考男女问题的关键所在,在自我反省中探索着解决问题的途径。

为了解开混沌、寻求解脱,安娜尝试通过写日记去理清思路。然而,这并没有帮助她摆脱困扰,反而使她愈发孤立地观察生活。在每本笔记中,困惑、矛盾和挫败感始终困扰着安娜,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她遇见索尔。安娜与索尔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彼此迷失的灵魂,安娜开始顿悟人生。在索尔鼓励下创作的短篇小说《自由女性》就是她对人生有了新的顿悟和恢复创作力的见证。这标志着安娜以一种重新焕发出的活力投入到社会活动中,尽她所能来履行她作为一个作家和一个普通人的社会责任,即便其结果微乎其微,甚至在她有生之年也不一定能有什么收效,她也不再感到气馁。安娜没有否定世界的破碎,更没有消极地接受它,而是正在把现实的碎片连接起来,试图创造一些新的整体。这是莱辛生活哲学的映射。从安娜身上我们可以看到莱辛的影子。如同她笔下的主人公安娜一样,莱辛面临着生活中的众多困惑,但她努力地探索和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

《金色笔记》中女性的异化与精神分裂可以归结为文化与周围环境压抑所致:女性在两性关系、母子关系中变得身份多元的同时也失去了自我;在性别关系中被异化,失去了主体性。作品正是通过女主人公的精神崩溃表现了女作家处在两难的夹缝中,既不能完全抗拒自己的意识,但又有着不被文化认可的女权主义潜在的政治意识。安娜认识到人生的价值在于自身的不懈努力。藉此不难看出作者对社会的自我治愈不存奢望,对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自我调节也不抱幻想。她认为只能让社会中的最小元素——个人重新认识自己,完成自我救赎之后,才能尽自己的责任去拯救社会,从而使整个社会从分裂、崩溃走向和谐。在小说的最后部分,作者把四本笔记整合为《金色笔记》,喻示安娜从精神分裂走向痊愈的过程。

我们从安娜的日记中看到了一名女性在一个岌岌可危的世界面前精神从分裂到重建的过程,其意义在于不仅清晰地展示了女性命运的多舛,更可贵的是日记记录了以安娜为代表的自由女性对自我拯救之路的探究,具有很深的启发意义。《金色笔记》所揭示的主题已远远超出了妇女解放运动的范畴,其内容涵盖了包括妇女命运在内的更广泛的社会问题。

莱辛以安娜的视角剖析社会规训中女性自我认知与价值实现的艰辛。安娜精神创伤的愈合以及笔记的“金色”都预示着自由女性的美好愿景,表现出作者对女性的独立与自由的乐观精神。然而,作者的乐观是谨慎的。《金色笔记》中有关“推圆石”的言论反复被提及,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莱辛把人类穿越愚昧、追求真理的进程比喻成向山上推圆石(222;664)。而不论作为个体还是作为整体,自由女性在推动圆石向上行进的过程中,每前进一步都充满令人难以想象的艰辛。“轻摇摇篮的手或许可以主宰世界”②,但却难以推动世俗偏见的圆石。女性的独立与自由作为人类文明进程的一部分,不应该只依靠女性自身的力量,而应该获得包括男性在内的所有社会成员整体的支持,共同致力于这一文明的实现。这既是莱辛对女性独立与自由的坚定信念,又是她对美好愿望的寄托。

4.结语

玛丽与安娜这两个人物形象从不同层面折射出莱辛生活与思想的影子,或反映她生活的广阔场景,或揭示她现实生活中所遭遇的文化差异与冲突,或描述她个人思想走向成熟的心路历程。总之,莱辛能够以独特的视角深度洞察、剖析她所生活的社会中一些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以殖民地视角审视英国的帝国与种族主义的“宏愿”;以社会主义者的视角探知资本主义的统治根基;以女权主义者的视角批判性别歧视的偏颇(Hanley 2005:918-919)。玛丽与安娜作为莱辛笔下的典型人物,如同一面忠实的镜子,反映了她生活年代的社会生活,体现了当时的时代精神和社会历史环境的本质特征。追求独立和自由的女性除了面临种族主义、集权主义、男子沙文主义等传统的规训,还要不停克服陈腐的社会成见与荒谬的世俗偏见。社会规范的规制让女性时常处于命运的两难抉择:因顺从被驯化,从而难以逃脱命运的窠臼;不屈于命运,又时常被刻板为冷淡无趣、缺乏柔美的女权主义者。自由女性如同冰上的舞者,常常要在薄薄的冰层上战战兢兢地舞蹈。自由的蝶变固然美丽,然而,自由之路终究布满荆棘。究其根源,大概对女性的所有价值评判——关于她们成败得失、是非功过、德淑贤良、善恶美丑——都难以摆脱社会规训施加给女性的“双层规范”与“双重标准”。

附注:

① 瑞典文学院2007年给莱辛的颁奖词。The Academy cited Lessing as “that epicist of the female experience who with skepticism, fire and visionary power has subjected a divided civilization to scrutiny.”

② 英谚:The hand that rocks the cradle rules the 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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