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培根
苏州研究
中国文学史的一部重要著作
——黄人的《中国文学史》
曹培根
黄人(一八六六-一九一三),原名振元,也作震元,乳名安宝,字慕庵、慕韩,别号江左儒侠、野蛮、蛮、梦暗、梦庵、慕云;中岁更名黄人,字摩西。室名石陶梨烟室、揖陶梦梨拜石耕烟之室。江苏昭文县(今常熟市)浒浦问村人。南社早期社员,苏州东吴大学首任国文教授。
黄人是中国近代重要的文学家和文学理论家,他的《中国文学史》是中国文学史的一部重要著作,其全新的文学观、创新的文学史观、启新的方法论,对后世的文学史撰写、文学研究乃至文学的发展均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最早的中国文学史著作是俄国汉学家瓦西里耶夫在一八八○年出版的 《中国文学史纲要》,此后日本、英国、德国的汉学家们也纷纷出版中国文学史著作,如日本古城贞吉一八九七年出版的《中国文学史》,日本笹川种郎一八九八年出版的《支那历朝文学史》,英国翟理斯一九○一年出版的《中国文学史》,德国葛鲁贝一九○二年出版的《中国文学史》等。①高树海:《中国文学史初创期的“南黄北林”论》,《淮阴师范学院学报》2001第1期,第115页。
国人自著最早的中国文学史著作,周兴陆据一九三七年刘厚滋著《中国文学史钞》和一九四一年储皖峰著《中国文学史》的观点,认为是窦警凡的《历朝文学史》。②周兴陆:《窦警凡〈历朝文学史〉——国人自著的第一部中国文学史》,《中华读书报》2002年1月16日,第10版。窦士镛(一八四四-一九○九),字晓湘,号警凡,无锡人。《历朝文学史》为其执教东林书院的授课讲义,封面题“历朝文学史张祖翼署首”,油光纸铅印本,双面五十三页,每半页十二行,行三十三字,约四万字,篇首有《读书偶得序》,末署“光绪三十二年丙午粱溪振学主人窦警凡氏序”,目次为志文字原始、叙经、叙史、叙子、叙集,叙集部分六千四百字,略述历代文、诗、词、曲的流变轨迹,点到一些作家作品,没有摆脱传统诗文评的形式。因此,窦警凡的《历朝文学史》实际上只是一部国学通论性质的著作,算不上是纯粹的中国文学史著作。加之,窦警凡光绪三十二年(一九○六年)自序不等于正式出版,王水照考证应为一九一○年刊。①王水照:《国人自撰中国文学史“第一部”之争及其学术史启示》,《中国文化》2008年第1期。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胡怀琛的《中国文学史概要》等著作提到:林传甲的《中国文学史》是国人自著最早的中国文学史。②胡怀琛:《中国文学史概要》,第11页,上海:商务印书馆,1931。林传甲的《中国文学史》作为京师大学堂国文讲义,完成于一九○四年,有《广益丛报》一九一○年四月十九日起连载本。传有署名林归云的京师大学堂讲义一九○四和一九○六年印本,但至今未见实物。林传甲的 《中国文学史》虽书名为 《中国文学史》,且打着“仿日本《中国文学史》之意”的旗号,但正如陈国球所指出的那样:“并不是一部标准的‘中国文学史’或者‘历代文章流别’课的教科书。”林传甲《中国文学史》的“文学史意识并不强”,“‘历时’意识非常薄弱”,“只是摭拾的观念之一,林传甲的主要目的是编‘国文讲义’多于撰写‘中国文学史’”。③陈国球:《文学史的名与实:林传甲〈中国文学史〉考论》,《江海学刊》2005年第4期。因此,结论是:林传甲的《中国文学史》是名实不甚相符的“错体”之作。④陈国球:《“错体”文学史——林传甲的“京师大学堂国文讲义”》,见陈国球 《文学史书写形式与文化政治》,第45-66页,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
黄人的《中国文学史》始撰于一九○四年,最早用为东吴大学堂的国学讲义。东吴大学堂一九○○年筹建,一九○一年正式成立时聘黄人为总教习。一九○四年,校长孙乐文倡导保存国粹教育,提出学校自谋编著国学教材。于是请黄人担任编辑主任,将国学课程择要编著成教材,同时用誊写版油印,随编随课,并请写手逐日写印,至一九○七年完成洋洋数百万字的《中国文学史》教材。⑤徐允修:《东吴六志·志琐言》, 苏州: 利苏印书社,1926。按照孙乐文的要求,黄人又在随编随课、逐日写印成的《中国文学史》讲义基础上,将全书重新整理一遍正式出版,这就是目前流传的国学扶轮社出版的《中国文学史》铅印本。国学扶轮社于一九一一年成立,黄人为创办人之一。《中国文学史》的铅印本未印出版时间,但当在黄人逝世前(一九一三年十月)早就出版了。著作完成的时间上限为一九○六年九月,书中第四编“分论”第一章第一节“文学定义”中引有一九○六年九月日本东京博文馆出版太田善男《文学概论》中的解释。而一九○七年六月出版的《东吴学报》第十一期和一九○七年底东吴大学出版的《学桴》第二年第一期,已经连载了黄人《中国文学史》的重要部分《华离期及暧昧期横决力及反动力》,而且注明“节录正科第一年讲义”。由此可见,黄人一九○四年始撰并于一九○七年初稿成书的 《中国文学史》,虽然正式出版略晚于林传甲的《中国文学史》,但连载公开发表的时间早于《广益丛报》一九一○年四月十九日起连载林传甲的 《中国文学史》。
黄人在完成撰写《中国文学史》的同时,于一九○七年初与徐念慈主编《小说林》杂志。该刊被誉为晚清四大文艺期刊之一,创刊稍晚却异军突起,代表了“小说界革命”后期思潮,以先进的小说观引导创作,多载评稿和短篇创作小说,颇有民主主义色彩而为时人注目。黄人发表的《〈小说林〉发刊词》重申了他在《中国文学史》中的观点:“小说者,文学之倾于美的方面之一种也。”“文学之有高格可循者,一属于审美之情操,尚不暇求真际而择法语也。”“一小说也,而号人曰:吾不屑屑为美,一秉立诚明善之宗旨,则不过一无价值之讲义、不规则之格言而已。”黄人批评时弊或者轻视小说、轻视文学,或者过高地强调小说以及文学的社会功用。黄人的《小说小话》也连载于《小说林》一九○七年第一、二、三、四、六、八期及一九○八年第九期,其内容非常丰富,有小说理论、小说批评、小说书目,是近代中国较早的具有小说史性质的著作。小说书目开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目录学之先河,著录、评述现存二十部明代小说、二十六部清代小说,三十五部今佚小说、六部疑佚小说,赖此著录保存了四十一部小说的书名、版本、内容、故事来源等。小说理论有许多精辟的见解,包括小说创作中主观、客观与艺术作品的关系,理想化与真实性的关系,生活真实与艺术真实的关系等。黄人《小说小话》就是通过对具体小说的评判和比较研究来进一步阐述他在《中国文学史》中的小说观、小说美学思想和小说批评观,在当时起到振聋发聩的作用。
黄人在《中国文学史》中有许多创新的学术见解。
首先是全新的文学观。正确地认识文学,才能研究文学,并把握好文学史的撰写。黄人的《中国文学史》最早提出了全新的文学观。黄人在“总论”“文学之目的”中开宗明义:“人生有三大目的:曰真,曰善,曰美,而所以达目的者,学是也。真也者,求宇宙最大之公理,如科学、哲学等。善也者,谋人生最高之幸福,如教育学、政治学、伦理学、宗教学等。而文学则属于美之一部分,然三者皆互有关系。”文学“远乎真者,其文学必颇”,“反乎善者,其文学亦亵”,“故从文学之狭义观之,不过与图画、雕刻、音乐等;自广义观之,则实为代表文明之要具,达审美之目的,而并以求诚明善之目的者也”。①黄人:《黄人集》,第323、357、355、354、354、324、325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黄人在“分论”中提出:“文学从两要素组成:(一)内容,(二)外形也。内容为思想,重在感情的;外形为文词,重在格律的。而格律仍须流动变化,与他种科学之文不同。外形不论,而就其实体(即内容)言之,其人之思想有三方面,即真、善、美是也。美为构成文学的最要素,文学而不美,犹无灵魂之肉体,盖真为智所司,善为意所司,而美则属于感情,故文学之实体可谓之感情云。”②黄人:《黄人集》,第323、357、355、354、354、324、325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在“分论”文与文学问题时,黄人强调:“文学之职分,以感动人情为主,属于情之范围者,美也,故文学属于美学之范围,所谓赋与娱乐者也,即超美之快感也。对于文学之快感,与对于绘画、雕刻之性质同。”③黄人:《黄人集》,第323、357、355、354、354、324、325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黄人最早用真善美来解释文学的功用目的,并且强调真善美三者是“互有关系”的统一整体,不可偏废,突出“美为构成文学的最要素”,从而对文学的属性作出精确的理性把握,体现出他的学术智慧和创新。按照真善美统一的标准和感情主要素以及立诚准则,黄人指出“文学之标准”、“文学之特质”是:“(一)文学者虽亦因乎垂教,而以娱人为目的。(二)文学者当使读者能解。(三)文学者当为表现之技巧。(四)文学者摹写感情。(五)文学者有关于历史科学之事实。(六)文学以发挥不朽之美为职分。此外虽有他之特质,亦不能出以上之范围。”④黄人:《黄人集》,第323、357、355、354、354、324、325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因此,黄人提出:“凡诗歌、历史、小说、评论等,皆包括于文学中”,“盖不以体制定文学,而以特质定文学者也”。⑤黄人:《黄人集》,第323、357、355、354、354、324、325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由于在这样全新的文学观指导下,黄人的《中国文学史》体制恢宏,论及文学作品体裁丰富多样,为前所未有。
其次是创新的文学史观。文学史属于历史科学,写史要具备史家的眼光与见识。文学史又不同于一般的历史科学,写文学史还要具备文学史家的特殊眼光和见识。黄人以创新的文学史观来指导自己的中国文学史撰写。在“总论”中黄人首先区分“历史”与“文学”以及“文学史”,指出:“以体制论,历史与文学,亦不能组织。然历史所注重者在事实,不在词藻,界限要自分明。”“历史”亦“多含文学性质”。“文学之演进,诚散见于历史中,而历史只能吸收之,而不能包括之,且就一方面观,历史又仅为文学之一部分。故史之分类,有自然的,有精神的,前者为种族、地理、物产等,政治、宗教、经济、教育诸史则属于后者,文学史亦其一也。文学之分类,有模范的,有叙述的,前者为文谱、文论等,而文学史则属于叙述。”⑥黄人:《黄人集》,第323、357、355、354、354、324、325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黄人进而论述作为“精神”的、“叙述”的“文学史的效用”在于:“文学史者,不仅为文学家之参考而已也,凡欲谋世界文明之进步者,不数既往,不能知将来,不求远因,不能明近果。历史之应用,其目的不外乎此。故他国之文学史,亦不过就既往之因,求其分合沿革之果,俾国民有所称述,学者有所遵守。”⑦黄人:《黄人集》,第323、357、355、354、354、324、325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世界各国文学史的功用都是通过数既往、求远因以知将来、明近果,通过叙述既往之因、分合沿革之果,让国民有所称述,学者有所遵守,最终谋求世界文明进步。黄人将中国文学史置身于世界文学史的大背景中去分析其独特性,从世界眼光去观照“我国文学史之效力”。第一,黄人通过中外文学比较,提出中国文学史功效之一是揭示中国文学有“万世一系瓜瓞相承”的谱牒特征,以及“未尝稍杂以非种”的独特个性:“诸国当时之文学虽极发达,要其继续,不过百年”。“以文学之谱牒言,独我国可谓万世一系瓜瓞相承,初未尝稍杂以非种,即间或求野求夷,吸取新质,要为文学生活上营养之资,而不能乱文学生殖上遗传之性。”①黄人:《黄人集》,第325、327-328、328-331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第二,黄人通过中外文学比较,提出中国文学功效之二是为“保存文学”、“保存一切国粹”、“动人爱国保种之感情”的目的:“夷人之国灭人之种者,必先夷灭其言语文字。夫国而有语言文字,此其国必不劣,而国亦有待之而立者,故夷灭之恐不及也。”“所幸吾国之文学,精微浩瀚,外人骤难窥其底蕴,故不至如矿产、路权遽加剥夺。”“示之以文学史,俾后生小子知吾家故物不止青毡,庶不至有田舍翁之诮,而奋起其继述之志。”“故保存文学,实无异保存一切国粹,而文学史之能动人爱国保种之感情,亦无异于国史焉!”第三,黄人通过中国文学发展现象的分析,提出中国文学史功效之三是发现中国文学发展的自身规律,通文学之变。中国文学有“道非一端”,“体裁迥异”,“不循故辙而独辟一区”的奇异现象,而“文学为言语思想自由之代表”,封建专制制度制约了文学的发展,文学又在受制限中求得自由发展:“我国有最奇之两大现象,则外形常为统一,而内容则支离破碎也”,“而文学为尤甚”。“言文学者,无不推原于大道,根柢于‘六经’。其实道非一端,杨、墨之是,有时贤于孔、孟之非,樵牧之俚,有时过于国书之秘。‘六经’虽云载道之书,而考其实质,惟《诗》、《书》为正则之文学;且《国风》、《雅》、《颂》旨趣各殊,典谟训诰体裁迥异。苟细为分析,皆可自成一家,别为初祖。”“而演进益深,则繁赜纷纭,已尽革其故,而别生新种。”“文学为言语思想自由之代表,而刻木为主而听命之,画地为牢而谨守之,不亦颠乎!”“此皆文学之不循故辙而独辟一区者,虽无当于大道,要不失审美之旨。而述文学系统者往往摈不与列。由前而言,则失之太广;由后而言,则又失之太狭。广则不能通者而强求其通,狭则本可通者而屏不使通,而其极均至于不通。虽曰政治、习俗实使之然,此言语思想之自由,政治、习俗固未尝明为制限,而亦不能为之制限也。示以文学史,庶知返乎?”②黄人:《黄人集》,第325、327-328、328-331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第四,黄人通过观察世界文学史,提出中国文学史功效之四是揭示以“立诚”与否作为判断文学的重要标准,秉笔直书揭露弊端,以此来引导中国文学健康发展,进而促进社会文明进步:“我国社会之弊,莫大于不诚。一切事物,往往表里绝殊,名实相反,而文学其尤甚者焉。”中国文学有“佞”和“诞”两大弊端,均为封建专制之因。“由于佞,下之事上,贱之事贵,以反逆为大恶,以媚兹为义务,歌功颂德既便于口吻,掩过饰非遂流于记载。”文学“愈郑重则愈失真,愈冠冕则愈无当,官样文章真如葫芦依样焉”。“由于诞,铺张扬厉,神奇变化,固为文学家之能事,然必肆而能敛,奇不诡正,斯有所征信而垂后。我国民好大迷信之习,相沿不改,而其中于文学者尤深。”“夫文学既为载道垂训之具,而先导举国以不诚,安望国民之有进步乎!史者,人事之鉴也。”文学史效用为“谋世界文明之进步”、中国“国民之有进步”,因而中国文学史家的重大责任是:“美恶妍琪,直陈于前,无所遁形,而使人知所抉择。”“文学之能去不诚而立其诚者,则有所取鉴而能抉择也。天下事惟能知然后能行,有知而不行者,未有能不知而行者也。”“文学史者,又不仅为华士燃犀之照,且可为朴学当璧之征矣!故文学史之一多离合状态与各种学略同,文学史之与兴衰治乱因缘亦与各种历史略同。”③黄人:《黄人集》,第325、327-328、328-331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黄人注重把握中国文学的“特质”来叙述文学史,他的《中国文学史》气势雄伟、视野开阔,对林林总总、丰富多彩的中国文学体式均有叙述,从中国远古神话,到明代传奇,乃至八股文均作出恰当的评断,与林传甲的《中国文学史》重文轻诗、贬抑小说和戏曲,甚至把戏曲称作 “淫亵之词”的种种做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映出黄人创新的文学史观。
再次是启新的方法论。黄人的 《中国文学史》充满辩证的方法。他用“世界之观念,大同之思想”来观察中国文学,强调中国文学的 “特质”,不崇洋媚外,同时指出中国文学之弊端,强调除弊更新。他辩证地对待中国雅俗文学和古今文学,从进化论立场给予新兴的通俗文学恰当的评价。他用真善美互有关系的观点来解释文学,又强调文学属于美之一部分的本质,提出从美学方面入手评判文学,揭示文学美的价值。他阐述中国文学谱牒“万世一系瓜瓞相承”的个性,又指出文学“演进益深,则繁颐纷纭,已尽革其故,而别生新种”,“体制虽有变更,而目的未尝或异”,“不循故辙而独辟一区”,又“虽无当于大道,要不失审美之旨”等诸多特点,强调“述文学系统”当知谱牒,明通变。这些论述非常深刻,黄人辩证地看待中国文学和叙述文学的种种现象。黄人在《中国文学史》“分论”中论述“文学定义”,最早引述薄士钠所著《比较文学》观点,并在全书中娴熟地运用比较的方法叙述文学,研究中国文学史。如论述中外文学之 “不诚”,举《天方夜谭》、希腊神话与中国文学比较,以观在世界文学史上“文学之不诚,亦初级进化中不可逃之公理”。①黄人:《黄人集》,第330页,江庆柏、曹培根整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论述“文与文学”,比较了大田善男、烹苦斯德民、朋科斯德诸说以阐述文学的六种特质。还如将中国神话与《天方夜谭》、希腊神话做比较,将元代杂剧与莎士比亚剧作相比较等等,均开中国文学史运用比较文学方法的先河。黄人的《中国文学史》正确把握了文学史叙述的方法,并巧妙地将文学历史、文学家、文学作品、评价结合起来,纵横交叉,文学史叙述与文学作品选介有机配合,成为撰写文学史的范式之一。在文学作品选介部分,黄人注意到中国文学文体的丰富多样性,取“破成格而广取”的方法,许多文体及代表作被他独具慧眼选入《中国文学史》中留档存案,成为其文学史史料性强的一大特色。
黄人的 《中国文学史》对后世的文学史撰写、文学研究乃至文学的发展均产生了重大的影响。
首先是对中国文学史学史的影响。黄人的《中国文学史》使后世“国民有所称述,学者有所遵守”。《中国文学史》为国人提供了一本有关中国文学的正确叙述,引导后人将中国文学置于世界文学背景下,确立中国文学立足于世的资格,彰显其世界性价值,认识中国文学“万世一系瓜瓞相承”的特性,以 “动人爱国保种之感情”,增强民族自豪感和发展文学的自信心。同时,《中国文学史》又为学者提供了文学史撰写的范式、文学批评的方法等,其影响深远。后世产生众多的具有中国气派、中国特色的中国文学史著作大多受黄人《中国文学史》的影响。例如曾协助黄人撰写《中国文学史》的吴梅,后来在北大讲学时期也编撰了《中国文学史》讲义,该讲义只讲到明代,作品选占了一半,书中对文学予以关注,明显受黄人著作的影响。可以说,黄人 “真正开始比较系统地接受西方新的文学观念,而给予文学史在体系上较为全面的更新”。②陈广宏:《黄人的文学观念与19世纪英国文学批评资源》,《文学评论》2008年第6期。
其次是对中国文学研究的影响。黄人《中国文学史》对文学特征、中国文学特质的认识,以及文学批评的方法等,对后世的中国文学研究影响深远。例如,黄人的同乡好友徐念慈(一八七五-一九○八)提出小说的美学价值问题,他在《小说林缘起》中提出:“所谓小说者,殆合理想美学、感情美学而居其最上乘者乎?”③徐念慈:《小说林缘起》,《小说林》1907年第1期。并用黑格尔“理想美学”、邱希孟“感情美学”,将中国元杂剧、《水浒》、《三国志》等同《天方夜谭》、希腊神话等进行比较,这些也明显受黄人的影响。
再次是对中国文学创作的影响。黄人《中国文学史》对文学本质的认识,对小说通俗文学以及其他杂文学的关注等均有效地引导作家创作,引导读者鉴赏,也对出版业的繁荣起到引导作用,进而繁荣整个社会的文学创作。例如,黄人先进的文学理论影响了常熟作家群的编辑出版与文学创作活动,他们成立小说林社,编辑《小说林》杂志,从事文学创作和翻译活动,形成群体、社团、流派,引领创作时尚,繁荣文学创作。
曹培根,常熟理工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