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芳,邹锦华
(淮北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龙凤纹样在丝绸织物中的流变
孙晓芳,邹锦华
(淮北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龙和凤作为古老的丝绸图式题材,体现了我国劳动人民在意识形态领域内艺术创造的辉煌成就。在当今多元文化浪潮的冲击下,创新性、多样性必然成为今天丝绸纹样设计的发展方向。深入研究并发扬中国传统龙凤文化的精髓,用发展的眼光重新诠释龙凤精神并赋予其新的内涵,对促进当代丝绸图案艺术的发展、弘扬民族精神,具有积极的意义。
龙凤;丝绸;流变;创新
丝绸是中国文化的四大特质(玉、漆、丝、瓷)之一。大约距今7000年之前,中国丝绸便以鲜明的个性独立于世界纺织文化之林。世界最初了解中国就是因为有丝绸,因而使中国有了“丝国”之称。丝绸面料是人们生活中的物质需要,几千年来,勤劳智慧的中国人创造了五彩缤纷的丝绸图案。龙和凤是中国古老的图式题材,是丝绸装饰纹样中两朵诡奇美丽的奇葩,是先民综合容纳了多民族,多种宗教信仰中对龙凤的幻想和理解,综合多种动物形态而创造出来的影响巨大的装饰纹样。龙凤纹作为我国人民意识形态领域内的艺术创造,凝聚着中华民族独特的审美意识和价值观念而成为中华民族精神的重要表征之一,具有强烈的民族精神感染力。
也是龙凤纹样的萌生期。这一时期的龙凤以超自然的力量出现,丝绸生产虽在当时的社会生活中已具有一定的地位。但龙凤纹样尚未运用在丝绸上,表现在新石器时期彩陶纹
样上的龙凤大概是几何符号化和人头蜥蜴的类型。形态简单、粗犷、轻松、稚气、具有神秘感。
商周时期是我国历史跨入文明门槛之后的第一个大发展时期。《诗经》中“抱布贸丝”的情况反映出当时丝织业的发展和丝绸贸易已达到了相当水平,通往欧洲的丝绸之路已初步开通,丝绸甚至作为宗教、民俗活动的载体而出项。殷商、西周的丝绸文物发现量较少,龙凤纹样的运用多见于青铜器、玉石或泥土的印痕中,龙凤造型已脱离象生形象和原始趣味,既具象又抽象、既神秘又怪诞,均表现出兽的形态,龙威猛而神采飞扬,凤线条柔美飘逸、动势奔放,具有野性的美。早在尧舜时期十二章纹就被作为帝王服饰标志,在冕服上绘绣十二章纹:即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绣以五彩,彰施于五色,这是先民们首先将绘画施于丝绸服饰上的证据,也反映出先民们独具匠心的艺术气质。此时的龙凤不是作为人的权利意志的幻想形式,而主要作为崇拜自然力的象征,是自然力人格化的表现,又同时维护着统治者的地位,反映出统治阶级的权利和不可动摇的威严,这种权利和威严在丝绸面料中得以淋漓尽致的发挥和运用。
战国秦汉是中国历史上空前强大繁荣的时期,丝织品种空前丰富。在龙凤形象的处理上也表现出了非凡的创造力,龙凤这两种传说中的生物携手走下神坛奔向人间,变成了可以往来天地之间,引魂升天的使者。龙凤形象格调清新、热烈浪漫、神奇华美,大方而富有生活气息,充满了抒情幻想和生命力并频繁地出现在丝绸图案中。此时的龙凤形或弯或曲,以线条为主,均细长,但十分矫健,锋利的爪子,尾部像花和羽毛,龙首常为狐狸头,少有蟒蛇的形象,可爱而不可怕;凤没有鹫鹰感而更像仙鹤与鹭鸶,常为圆眼长喙,头上花冠或有或无,在纹样组织上采用打散、变异、构成等方法,造型随意、简练,与花草藤蔓自由缠绕穿插组合,活泼流畅,令人眼花缭乱,难以区分,丝绸面料上一派莺歌燕舞的景象,正如沈从文先生在其《中国古代服饰研究》中赞美龙风纹优雅的动态为:“当这两形象交织到极富节奏情感背景中时,乍离乍合,以遨以嬉,美丽动人处,唯有今日冰上芭蕾方能得其仿佛”[1]119。
中国丝绸面料中的龙凤艺术,一方面体现着中华民族伟大的物质文化创造,同时凝结和渗透了中国哲学和美学的深刻精髓,即“天人合一”的哲学美学观念。龙凤的出现既赋予其雌雄两性,江陵马王楚墓出土的龙凤虎纹刺绣和蟠龙飞凤纹绣中龙凤缠绕穿插,相互交错,不可开交,这种观念在中国丝绸艺术的起源中初露端倪,丝绸质料与色彩上的刻意追求、图式观念上的严格限定,从而使中国丝绸艺术远远超过了其实用功能。
汉代丝绸图案的突出表现都在织锦中,以动物纹样为大宗,《急就篇》载:“齐国给献缯素帛,飞龙凤凰相追逐”[2]115,可见龙凤是当时重要的织锦纹样。秦汉时期,艺术上吸收了中原与异域文化,形成了以楚浪漫主义占主导地位的综合性风格,加强了龙凤的吉祥意义。尤其是西汉中晚期,典型的汉风已形成,龙凤装饰更加精神化、人格化,形态更完整,造型更趋于写实,龙凤昂首挺胸,有势不可挡之势,在纹样组织上采用打散构成,表现手法追求动感。由于汉儒论画,重“狗马”而轻“鬼魅”,所以“世俗画龙之象,马首蛇尾”(王充《论衡》),且龙形大多生有翅膀,凤为孔雀形体,凤尾变化成绶带、卷云等形。
在汉代还流行一种云气动物锦纹,在我国丝绸图案史上占有独特的地位。龙凤形象抽象而简约,奔放、古拙、独树一帜,空前绝后,且常与云水缠绕在一起,之所谓:“山致其高,而云雨起焉,水致其深,而蛟龙生焉”(《淮南子》),好一个浪漫飞舞的幻想世界。这也是荆楚神仙思想在丝绸面料中的真实反映,从而形成了这一时代特色,李泽厚称之为 “楚汉浪漫主义的潮流,风格乃是气势与古拙的结合”[2]120。
魏晋南北朝社会的动乱导致龙凤纹饰的简单化,随着丝绸之路东西文化交流的日益频繁,中国文化呈现出一种多元融会的现象。中外文化交流降低了云气动物锦纹在丝绸图案中的地位。以动物为主题,几何图案为骨架的联珠动物图案的输入为丝绸图案注入了新的内涵,即以联珠为主的装饰带,通过几何变化而形成的骨架,将龙凤纹样安置其中,周围点缀以荷花。由于异域文化的影响,中国的凤凰也为展开双翼,口含瑞草的形象,与盛开的荷花为伍,热闹非凡。同时,龙凤纹样继承了汉代富有运动感的造型法则。由于魏晋谈玄与风骨受到重视,所以龙凤形象瘦长而飘飘欲仙,形成如行云流水般的舒展的风格,体现了时代的审美风尚。南梁画家张僧繇“画龙点睛”、“破壁而飞”的故事,生动地反映出当时画龙艺术的成就。此时的龙凤形象开始走向定型:龙为鳞首、鹿角、蛇颈、鱼尾;凤为龟背、燕颔、鸡喙、五色备举。
中国丝绸艺术无一时代能与唐代相提并论,华丽动人、雍容富贵的丝绸图案反映出当时的盛世面貌。由于陆海丝绸之路同时进行对外交流已达到极盛,丝绸纹样更是灵活多样,龙凤纹变得更加华美、精致、富丽。龙造型为龙身、腿部蜿蜒、张舞,龙尾常与一条后腿相缠绕并升腾在云雾中,而具有飞龙之美;飞凤以孔雀为基本形体,头部吸收了西方鸟嘴的外形并衔有绶带或花枝,圆眼、足如鸡、尾部常夸张变化,以缠枝花叶、卷草作借代,连绵飘动,如敦煌莫高窟藏经洞发现的团窠葡萄立凤锦中立凤两足均已离地,有飘然欲翔之感。魏唐之后,丝绸图案的排列由战国秦汉以来的通幅连绵演化为散点联珠团窠,此时期流行的花环团窠与动物联合的陵阳公样,常把龙凤置于花环之中,以对称形式组合,结构完美,空间宽敞,悠闲自得,并大量运用在丝绸上,卢纶的诗句:“花攒麒麟枥,锦绚凤凰窠”即是指花卉为环的团窠麒麟、团窠凤凰图案。
唐代以来,传统丝绸艺术由于吸收了大量新因素而形成的风格,主导了宋元明清时期的丝绸艺术格调,并广泛地运用在壁画、铜镜、丝绸上。宋代丝织品中龙凤纹样上承隋唐,下启明清,动态趋于稳定。龙凤纹样已定型:龙为“三停九似”,即自首自膊,膊至腰,腰至尾,谓之三停;角似鹿、头似驼、眼似鬼、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鲤、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谓之九似。凤为头较扁、嘴尖、标准凤眼、颈较短,羽毛如鸳鸯状,翅膀处羽毛整齐细密,腹部羽毛似鱼鳞状,尾部常作锯齿状瓢带,凤均为飞舞状,故而常常将其足省略,龙凤纤秀,写实性强,没有了唐代的雄浑之气,而变得文雅洒脱、自然舒展,神态怡然,高贵。丝织物中花卉与龙凤结合随处可见,构图基本脱离对称形式,采用散点、折枝、缠枝、串枝花的均衡布局,遍地杂花之中穿插龙凤,相当拥挤,龙凤形态极富动感和力度感,并形成了宫廷与明间龙凤并驾齐驱发展的局面。
元代龙凤更具写实气质和浪漫色彩。此时,固定的龙观念与程式化的龙凤形象而形成了以宫廷趣味为正宗的严格的模式化的龙凤图式而为明清所沿用。
龙凤纹样发展到明清,愈加精致,富丽辉煌,显示一种威武、震慑、富贵和不可一世的皇族气派,所以龙袍当属织锦工艺的精华了。龙凤纹更加写实,龙为牛头、鹿角、鲤鱼须、蟒身、蛇颈、鱼鳞、鹰爪、虾眼、虎掌,谓为“九似”,凤为鸡头、如意冠、鹤身、孔雀尾、鸳鸯羽,谓为“五出”。尤其是明代丝绸织物上的凤在继承宋元风格的基础上,在颈与足处进行变化,颈部只有一线之粗,足如鹤,作飞腾状。清代丝绸织物上的凤变化更丰富,造型技巧已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凤翅加大,羽毛写实,凤尾有孔雀、花瓣、飘带等状,姿态千变万化,婀娜隽秀。
由于明清已步入封建社会后期,其封建意识趋于专制,视龙凤为最高吉祥物,诸如龙凤呈祥、双风朝阳、龙凤仙根、凤鸣在竹、凤穿牡丹等吉祥寓意图式大量出现在丝绸面料上,目的在于粉饰太平与吉祥祝福,龙凤结构基本以满地、串枝、散点、几何、适合形式的构图,结构灵活、紧凑、繁杂,多用青、蓝、绿、黄等冷色或冷色相临近的色彩,清爽秀丽,风格趋向自然。
龙凤是中华民族服饰中最富有浪漫色彩的纹样。在阶级社会里,统治阶级用龙凤来粉饰自己,而劳动人民却对它们寄予美好的愿望,将龙凤看作是神圣、吉祥、如意的象征。在民间美术中,龙凤进入了寻常百姓家,龙飞凤舞又是另外一种景致:龙凤情态既无早期神龙神凤崇拜中的凶猛之势,也没有宫廷龙凤造型的威慑与华丽,而是美丽可亲,具有浓郁的人情味、装饰味。龙凤呈祥、双龙戏珠、鸾凤和鸣等“吉祥图案”作为一种艺术的影响成为民俗、民风的一种表现,成为一种求得精神慰籍的方式而深入于生活的各个角落,反映出人们对人生所采取的一种乐观主义的态度。
民间丝织物中的龙凤形更多地保留了原始龙凤的短粗简洁,稚拙可爱,凤形已远离自然之鸟而变得神奇美丽。在造型上保留了夸张、抽象、变形、概括、异物同构等原始思维方法,通过超自然物质形态的奇特造型赋予龙凤以神性与灵气,强调象征与隐喻。壮家、侗家的织锦和刺绣中,龙凤随意点染,不拘泥于具象,她们运用异物同构法巧妙地将龙凤与花、草结合起来,整体纹样既似花草又似龙凤,给人以无限的想象空间,反映出崇尚自然界生物的原始心态。近代苗族刺绣、织锦中的龙凤纹变形幅度很大,打破了一般龙纹造型格局,龙纹为异首合体的双龙,形成有趣的对称格局,龙须,鬣毛卷起,同龙身的结构,纹饰一起形成浓厚的装饰意蕴。湘西苗家织锦中的龙凤形象,却是在几何规律中表现龙飞凤舞的热烈气氛。
神龙崇拜的形成是与中华民族的历史演进同步进行的,并已作为一种精神、文化的象征浸透在中华民族的土壤里。其艺术发展到今天,仍然作为一种传统案题材被广泛采用并不断继承着、发展着、创新着,无论是少数民族织绣、蜡染中的龙凤形象,还是汉族民间织物中的龙凤形象,在造型上更加大胆夸张,形式上更加自由多样。
然而,由于商品经济利益的驱动,加之中国民间文化的相对封闭与稳定,使龙凤形态一味处于一种程式化的状态中,显示出了陈旧性与落后性,但“陈旧的形式不能为新的观念服务”[3]13。当代丝绸面料中的龙凤纹样设计,首先应学会“古为今用不复古”,既要防止过于怀旧,停滞不前,又要杜绝过于简单,面目全非,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不能单纯一味的去模仿;其次,要考虑装饰技巧,造型特点,融入新时代下人们的审美价值观;再次,要做到内容上更丰富、装饰味更强、纹样更简明,要体现出积极向上,乐观豁达的当代国民的气质。
中国是龙的故乡,龙凤纹丝绸服装很受外国朋友的欢迎。明清之际,中外文化仍然有着交流,这种交流在丝绸艺术中就有所反映:十三世纪欧洲流行一种“鞑靼丝绸”的中国丝织物及仿制品。十四世纪,意大利纺织艺术中出现了不对称和动态的纹样,表现龙、凤之类的飞禽走兽,这就是西洋人心目中的“中国风”。在当今多元文化浪潮冲击下,创新性、多样性是对今天丝绸纹样设计的显得尤为重要。
[1]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M].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书店出版社,2005.
[2]赵丰.丝绸艺术史 [M].杭州:浙江美术学院出版社,1992.
[3][西班牙]安塔比亚斯.艺术实践[M].河清,译.杭州:浙江摄影出版社,1989.
J523
A
1674-1102(2011)04-0116-03
2011-04-08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07sk284)。
孙晓芳(1968-),女,甘肃兰州人,淮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艺术设计;邹锦华(1966-),男,江苏常州人,淮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艺术设计。
[责任编辑: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