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才庶
(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四川成都 610064)
道格拉斯·凯尔纳(Douglas Kellner)*道格拉斯·凯尔纳(1943-),现任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洛杉矶分校社会科学与比较教育研究所教育哲学首席教授,主要研究后现代理论、批判理论、文化研究、媒体文化、哲学与教育等。凯尔纳著有《后现代理论》、《后现代转向》、《媒体文化》、《媒体奇观》等,其主要论著及其学术思想的详细情况参见他的个人主页:http:∥www.gseis.ucla.edu/faculty/kellner/kellnerhtml.html。是当代美国马克思主义批判学者,他把握住了现代社会的许多重大问题,他对马克思主义、后现代理论和媒体文化的研究日益得到关注,本文就凯尔纳媒体文化研究的视野和方法展开论述。媒体文化是当代社会中的一个突出问题,它不是单纯的娱乐,而是一种复合型的文化,有文化的教育和诉求;它是意识形态的产物,与国家政策、政治修辞和党派斗争联系在一起;它又是经济利益的催化剂,受到某些财团的幕后支配。在这样一个复杂的场所中,任何个体无法在其中实施权威的“立法”角色,而应该采取多种“解释”的立场,以此成为异质文化的解说者、文化冲突的调解人以及某种理念的倡导者。凯尔纳在后现代的媒体社会中采取了开放的态度,以多元化的思维和策略来解释媒体现象。他的媒体文化研究不是把媒体文化作为一个整体机制加以批判或者维护,而是重在考虑媒体文化中不同传统之间的审美差异,采取了多重视角的分析方法,并确立了政治经济学、文本分析、受众分析三种维度的分析模式。
媒体文化领域涵盖了阶级、性别、性、族群等的交叉意义,其文本又有着影视媒介先进的图像结构、声音效果和叙述策略,这些元素连接在一起,表达着对社会现状的意见、对过往的追忆和对未来的希冀。这里面杂糅了众多相互联合或者相互冲突的立场,要对媒体文化有全面的观察和理解,需要一种多元的文化观。凯尔纳指出,批判性的文化研究和社会理论应该是多元文化性的,应努力关注差异性和多样性,试图为社会平等做出贡献。他所谓的“多元文化性”的概念,是“用以概括文化研究中的各种干预,这些干预坚持认为,审视有关阶级、性别、性、族群、次属性(subalterneity)以及其他在以前的文化研究中常常被移位或忽视了的现象的再现是举足轻重的”[1]162。也就是说,凯尔纳试图发掘在以前的文化研究中被忽略的现象,审视阶级、性别、性、族群等多种维度的再现。
在凯尔纳的媒体理论中,多元的文化观牵涉到如下分析:统治和压迫的关系、各种荧幕形象是如何建立的、亚文化群体对主导意识形态的抵制、主流群体为了再现自己是如何操控媒体的话语和画面、受压制群体如何为了正面的再现而进行抗争等等。坚持文化的多样性,不仅要概括主导文化对亚文化的各种压制,而且要指明那些为抵制主导文化的曲解和污蔑所进行的尝试。比如,将阶级、种族、族群、性别、性取向以及其他认同的决定因素都看做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之加以深入地审查,从而觉察到媒体文化中所存在的阶级划分、性别歧视、种族主义、同性恋憎恶等,以此警惕或者抵制那些可能助长不平等压迫的倾向,最终推进社会民主的进程。雷蒙德· 威廉斯对文化作了社会性的定义,认为文化是一种特殊生活方式的描述*雷蒙德·威廉斯对文化的概念作了三种界定:第一种是理想的文化定义,指的是有价值的、构成永恒秩序的艺术经典;第二种是文献式文化定义,指的是记录人类思想和经验的想象作品,以及文学批评和文化分析的活动;第三种是文化的社会定义,指的是一种特殊生活方式的描述。;在凯尔纳的媒体文化视域下,文化也是整体的、多元的,它不再是一种自足的体系,也不是精英的专属产物。日常生活方式中的各个层面包括生产组织、家庭结构、消费情况、艺术体验等在内都可以构成媒体文化,生活本身也成为了隐喻式的文化。凯尔纳多元的文化观念顾及了全方位的生活方式,涉及到人类的情感结构、生活体验、社会的体制框架、意识形态斗争,以及文化商品的市场化、文化政治权力的争夺等等。
“当以某一思想方式为特征的该集团的社会基础,在社会变革的冲击下解体或被改变时,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居于支配地位的思想模式就会被新的范畴所取代。”[2]占统治地位的观念、意识、思想和政权的地位、武装力量、政治背景相关联,政治的统治力量可能会改变一个社会的主流思想。任何一种单一的观念和思想都变得不可靠,普遍永恒的真理已被解构,“真理”也和世俗的人为力量捆绑在一起,与权力一起沉浮世间。后现代媒体社会的显著特征是界限的崩溃和知识中心的消解,社会现实被分解成各种各样的知识、话语、学科以及社团、文化传统。在注重差异性和多样性的后现代背景下,执迷于一种观念或许会落入狭窄的陷阱,这也正是凯尔纳要采取多元的文化观的原因所在。凯尔纳说:“一种强有力的理论和方法有可能退化,并僵化成一种教条,因而,只有警觉的批评、开放性、灵活性和允许修正和发展才能防止这种僵化和教条主义。”[1]163多元和灵活的文化观念是解读媒体文化的强大力量,不断地根据历史境遇和理论发展反思自身、调整视角,以适应媒体文化的新兴发展。在多元的文化观念中,必定有相当数量的不同观念同时存在,当某一种强有力的理论和方法在特殊历史时期退化,另一种改进和修正的理论就可以及时补充,这样,多种文化观念之间相互调整,共同应对不断变化的媒体事实。我们在媒体调查中所能获得的知识是局部的知识,要在媒体文化中找寻更大范围的知识和真相,并和历史现实的总体结构相结合,应该尽可能地利用多种文化观。凯尔纳的多元文化观是一种整合,虽然缺乏了某一个角度的犀利锋芒,但能应对后现代的媒体社会中急剧变化的现象,调动起多方面的观念和视角。
在后现代的视域中,这个世界越来越被视为是不稳定和不可预料的,知识的局限性、不确定性和不完全性不断被强调。“后现代科学的知识抛弃了绝对的标准、普遍的范畴和宏阔之论;它们支持局部类型的、以历史为具体环境的和语用类型的社会调查。后现代知识的价值就在于它能使我们意识到并且去容忍各种社会差异、话语含混和冲突。”[3]正因为各种知识的局限性,凯尔纳提出了多维视野的研究方法,面对百家争鸣的真理性探索以及各种探索中出现的难以逾越的局限,他试图将各种局部叙事整合起来,各取所长而去其所短。统观凯尔纳的媒体文化研究,既有制度、实践的考察,又有话语及权力的评析;既强调意识形态的控制与统治,又不忽视抵抗与自我建构;既涉足统治与社会权力,又探讨个体的能动力量。视角是一种看待问题的方式,是一种眼光;每一种孤独的眼光不可避免地带有个人的限制、偏见和假定。凯尔纳则试图以一种面面俱到、不遗漏、不偏废的态度采取多重视角的媒体文化研究。
凯尔纳建议,在媒体文化的研究中,将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结构主义、后结构主义、精神分析、阐释学以及其他批评角度尽可能地结合起来,以提供更为丰满、全面和具有内在力量的读解。“人们应该看到各种不同的方法和渠道是如何加强一个人的研究能力的,应该开始采纳在研究中使用多重视角的方法,以克服某一种方法的局限。”[4]每一种批判方法都是从一个视角关注对象的特定面貌,一个特殊的角度聚焦于文本某一方面的特征,而忽视另一些特点,“比如,马克思主义的方法倾向于关注阶级,而女性主义的方法强调性别,批判性的种族理论关注人种和种族划分,男女同性恋理论解释性别特征”[5]。多重视角的方法可以为媒体文化的研究提供众多批判武器,研究者可以选取典型的适用的方法来进行阐释。人们考察文本以进行媒体的文化研究,其视角越多(图像、话语、文本、符号、结构、形式、女性主义、精神分析、意识形态等等),便越能掌握文本的内在意义,越能深刻地认识媒体社会的某些特质。比如,将意识形态批判和女性主义、符号学的分析结合起来,就可以看到媒体影像中的符码和叙述是如何渗透意识形态的控制。把政治经济学、技术资本主义和观众反应结合起来,探讨在技术的催化下电视如何不断更新文化书写和现实效果,分析电视作为一种文化形式的社会经济作用。多重视角的文化观念要把握不同向度之间的内在联系,实践更具包容性的媒体文化理论。
对具体的媒体文本的解读中,凯尔纳运用了多重视角的媒体文化研究方法。20世纪90年代末的电视剧《吸血鬼猎人巴菲》在当时风靡美国,凯尔纳从文本分析、神学与宗教、隐喻与象征、理性等级秩序、意识形态渗透、政治经济学、性别政治、压制与反抗、种族歧视等角度进行了全面周到的文化研究,对这部电视剧有了详细、细致、深入的考察[6]。猫王Elvis的摇滚音乐震撼了美国乃至全球的流行乐坛。凯尔纳对Elvis的文化解读包括:Elvis个人的音乐特质、人生经历;Elvis音乐所表达出的内容、所宣泄的情感、所策划的美学策略(文本分析);Elvis与一代人共享的精神体验(受众分析);广播、电视、电影技术的发展(技术资本主义);文化产业的发展,市场与公共关系的兴盛(政治经济学)。凯尔纳指出了文化产业既创造了Elvis,同时也归顺了Elvis。凯尔纳从多重视角来分析和研究Elvis的文化现象,挖掘Elvis摇滚音乐的普遍意义和处于文化产业中Elvis个人的纵深意义[7]。凯尔纳对梅尔·吉普森的电影《耶稣受难记》的文化阐释也是采取了多种视角,从文本内容、演员特点、电影效果、票房市场、性别差异等角度均作了分析。然而凯尔纳所谓的多重视角并不是泛泛而谈,并非角度越多就越精彩。凯尔纳对《耶稣受难记》的文化批评着重采取了宗教的、政治的角度,从电影置身的社会历史背景进行分析,即:全球化的冲突、布什政策的军事主义倾向、布什对伊拉克的军事袭击、伊斯兰原教旨运动的兴起、基督右翼运动的活跃等,凯尔纳阐述了在这些激烈的冲突和争议下电影《耶稣受难记》是怎样取得它的市场,并引起热烈的讨论的[8]。
“一种多向度的批判理论将提供对社会现实之不同层次与领域的相对自主性的分析,以及对它们通过相互作用形成一种特定的社会组织模式的具体方式的分析。”[9]凯尔纳对媒体文化的产品和现象的研究试图综合了多种视角,并始终关注它们与社会现实中不同层次与领域的互文关系。凯尔纳反复说明,观察事物的视角越多,越能对事物进行全面、精彩地解读。那是否意味着网罗天下所有研究方法就是一条最好的文化研究途径?事实并非如此,而且这样的企图本身也难以实现。凯尔纳对多重视角的媒体文化研究方法也是有所限定的。首先,多重视角的立场并非越多越好。“单一角度的读解----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精神分析或其他读解----有可能获得较其他多种视角结合的读解更为精彩的洞见;多并不必然是好。”[10]但是,对多种视角的综合运用有助于培养更为扎实、更具启示的读解。第二,多重视角的研究须要恰如其分地把文本放在历史的语境里,并不是盲目地使用一种方法,而是根据不同的历史性择取合适的视角。文本是与社会—历史语境的关联构成的,要尽可能多地说明文本和历史的联系,以助于人们对文本的掌握。第三,多重视角的研究要在彼此相当的视角之间作出抉择,有些情况下选取马克思主义的视角,有些情况下选取女性主义的视角或者结构主义的视角,而不是齐头并进,成为大杂烩。同时,还要允许不同视角之间的对话和修正。第四,媒体文化文本的读解,即使是采取了多重视角,也只是批判者从特定立场出发的读解。个体自身带有阶级、种族、性别、意识形态的立场和偏向,每种解读总有其不完整性。文本的编码、研究者的解码和受众的解码三者之间都存在裂痕,媒体文化文本永远存在多重读解的可能性。文化研究的多重视角并不是要在研究者和观众之间达成一致的协议,而是为观众提供尽可能多的视角,以增进他们的理解。
媒体文化处于政治、社会、生活的广泛构架之中,凯尔纳重新明确了三种角度的分析模式:“讨论文化制作与政治经济学,从事文本的分析以及研究文化文本的接受和运用”[1]7。凯尔纳的媒体文化理论深受法兰克福学派和英国文化研究的影响,这三种分析视角在法兰克福学派和英国文化研究那里有过分析和阐述。凯尔纳虽然不是这三种分析方法的首创者,但他将这些角度重新组合,并在整合的过程中融入新的元素,使之更具科学性和可行性。灵活地运用这三重视角的分析方法,将有助于读者分析当代的媒体文化,获得驾驭自身文化环境的能力,以有洞察力的眼光审视当代丰富多彩的媒体文化,并将个人力量与社会—政治的转型结合起来。
首先,从政治经济学的角度进行分析。经济与生产、资本与国家,这些力量无疑是当前社会结构中最重要的决定因素。媒体文化的生产和传播在这个特定的政治和经济体系中发生,牵涉到与国家、金融组织、社会机构的关系。政治与经济包围着社会、文化和媒体,“以媒体制度为例,在西方民主国家,资本主义经济使得文化生产被市场的规则所支配,但是民主的指令又意味着国家有很多文化的管制”[11]18。也就是说,媒体文化产品的生产要受到市场和国家的双重管理。媒体文化研究的政治经济学角度意味着对媒体文化产品的生产与接受的研究要放置在资本主义的政治与经济的庞大体系中。“政治经济学并不只是有关经济的,而是与社会现实的经济、政治、技术和文化维度的关系。”[11]19在资本主义统治的现有阶段,政治经济学将它的目标放置在文化生产体系的实证分析上,审查主导资本主义经济体系对文化的强迫和影响,以及一个商业化的文化体系如何被强有力的公司所控制。将文本放置于政治经济的范围内,看它们是如何被生产和散布的,可以帮助我们分析文本的特征和影响。生产的体系经常可以决定哪种类型的媒体文化产品是可以被生产的,整体结构中的哪些元素是可以被呈现和诉说的,哪些是不可以的,它们会导致观众的哪些反应。政治经济学可以捕捉到在单纯的文本分析中被忽略或低估的维度。
第二,从文本分析的角度进行阐释。媒体文本的分析是一个传统的视角。传统的文本分析主要是形式主义文学批评的任务,它们在文化产品中阐释文本的中心思想、价值和意识形态,以及致力于探讨想象性的文学文本的形式或性质,诸如语言意象、人物特点、叙述结构、符号修辞等因素。凯尔纳所述说的文本分析在传统的文学文本批判的方法上有所扩展,他对电视、电影等媒体作出更为立体化的解读,采取了符号学、阐释学、女性主义、种族分析等多种理论和方法。当众人抱着精英的态度对媒体影像和媒体叙事的虚幻感进行鞭挞,对其声色音效进行浮光掠影地读解时,凯尔纳则深刻地把握着影像文化的后现代特征这一向度。后现代的影像文化构成了一种新的浅显性特征,其图像、故事本身或许是通俗的、简单的,但这种浮于表面的影像却能在历史、社会、政治中揭示出纵深的意义含量。凯尔纳敏锐地捕捉媒体文化的历史时间与社会空间,对媒体文本的分析采取了一种有深度的解释方式。“深度解释学提供一种使各种分析方法可以在其中系统地互相关联、使它们的优点得到评估和弱点得到界定的架构。”[12]295深度解释学采取一种总体方法论论点,它“并不提供对现有分析方法的另类选择,而是提供一个使有些方法可以从中安置和联系的总体方法论架构”[12]295。文本分析的角度虽然早早地被人认识到,但是在文本分析内部,人们所采取的研究方式却各不相同。凯尔纳对媒体的文本分析具备一种深度解释学的方案,他采纳了意识形态的批判方法,也借鉴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精神分析、符号学、阐释学、现象学等多种资源,择机而用。于是,他在媒体文本的纵深指向、在媒体与公众的关系方面、与大众的感情基调方面,营造了一种有强度的论述模型,挖掘了新技术带来的媒体文化的深层构成关系。
第三,从观众接受和运用的角度来进行解读。受众的主体性是运动的、自我分割的,它不断地建构和重构自己,在媒体文化研究中,如果不去识别这些建构和重构的原因及方式,对某一媒体文化产品的认识将是不充分的。对某一影片、连续剧等媒体文化文本作出一种解释,并不是对作品本身的限制性解读,而是要促进人们理解一种叙述方式、一种制度、一个社会历史环境。在此理解过程中,受众分析的角度不容忽视。斯图亚特·霍尔在《编码,解码》这篇论文中指出,信息的发送并不意味着它可以以同样的方式被接收,在传播的每一个阶段,无论是编码(信息的构成),还是解码(信息的阅读和理解),都受到特殊条件的制约。信息的传播过程事实上呈现为一个复杂的结构,编码和解码之间并没有给定的一致性,某一信息可以由不同的读者以不同的方式解码[13]。霍尔将文本分析转向了文本—受众关系的分析,这是一个复杂的、动态的过程。凯尔纳深受这一思路的影响,在媒体文化的研究中不停反思受众的能动作用。媒体文化产品可能会为受众设计特定的解读方式,但现实中的受众并不一定接受它,受众并不必然接受文本提供给他们的观点和立场。受众并非文本意义的被动接受者,他们是主动的解码者。在媒体社会中面对多样的媒体文化产品,他们可以制造出一系列的解释。不存在固定的文本,也不存在既定的读者。一种媒体文本在不同的文化区域和历史时间中旅行时,并不是在一个普遍的价值体系和审美共同体之下进行等值迁移,而是必然受制于环境的特殊性和接受者的创造性,环境的变化和受众的能动作用共同支配了文本意义的变迁。因而,在媒体文化研究中须要考察受众接受文本时方方面面的复杂性。
自凯尔纳提出多元文化观、实行多重视角的文化研究到确立三种角度的分析模式,我们可以看到有多少方法介入了凯尔纳的媒体批评中来,可以感受到其媒体文化理论中开放的多元性。他指明媒体文本的音效组合,探讨媒体阅读的现象学,解读媒体作品的编码与解码过程,讨论媒体叙述的符号学,把媒体事件与社会斗争状况相联系进行政治维度的研究。但凯尔纳将这些众多的视角糅合在媒体文化理论之中,是否会让我们怀疑和不安,他的媒体文化理论会不会就是组合排列?伊格尔顿说:“也许在文学研究中,这种缺少方法论的统一不应该使我们过分不安。毕竟,只有一个轻率的人才会对地理或哲学下个定义,完全分清社会学和人类学,或者提出一种对‘历史’的简单的解释。也许我们应该赞扬批评方法的多样性,采取一种宽容开放的态度,并且为我们可以摆脱任何单一做法的专制而高兴。”[14]或许,我们也应该为凯尔纳在媒体文化研究中摆脱了某些单一做法的专制而感到高兴,事实上,凯尔纳这种“缺少方法论的统一”是在后现代的视野下挑战了学科的界限,并发展出一种适应媒体社会变迁的应对方式。
后现代本身容纳了太多的差异性,每种理论和话语都试图标新立异,从而形成了多种理论并存和竞争的局面。凯尔纳的媒体文化理论是在后现代的视域中展开,这里面充斥着相互矛盾的文本、理论和预测,而每种学说在某个侧面都有其合理性,凭借单一的学说又无法概括一个分裂的、急速变化的社会。凯尔纳综合多种视角和多种方法对媒体文化加以分析和批判,可以说是一种符合时代潮流的明智选择。凯尔纳致力于提供综合性的理论模型,而不是原创性的新生理论;我们可以说他缺乏创造性,但是却必须承认他是一位智慧的调和者。凯尔纳的研究是一项未竟的事业,也如他自己所说的:“我的理论旨在提供一个暂时可行的假说,而不在于提供最后的体系或者完整的学术方法学”[15]。他并不用一套既定的封闭的理论模式去套用文化现象,他的理论总是多元的、多视野的,不断吸取各种角度的资源以纳入自己的研究理路,他自身的理论也随着社会文化现象的变迁而继续发展。这些正是他带给我们的启示,也是他所做出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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