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术风险的追问与反思
----由日本核辐射引发的思考

2011-03-31 21:52张学义曹兴江
关键词:电力公司核电站

张学义,曹兴江

(东南大学哲学与科学系,江苏南京 211189)

2011年3月11日,日本发生了历史上罕见的自然灾害----里氏9.0级特大地震和强烈海啸,继而引发核辐射,随之而来的是,因核辐射扩散而引起的核恐惧在全球范围内蔓延。不论是地震还是海啸,都属于天灾;面对天灾,人类几乎来不及反应,也无能为力,更不能怨天尤人,灾难过后,只能默默接受着创伤。但对于核泄漏引发的核辐射,虽也是灾难,却当属人祸,并且是人类过度地崇信技术而引发的人造灾难,技术自身隐匿的风险凸显了出来。

一、 技术风险源于技术本质

技术与我们的生产、生活息息相关,紧密相连;在日常生活中,到处充斥着技术的产物,占据着我们的生存空间。技术及其本质是什么?我们须要对此进行深入追问,进而才能把握技术风险,从而采取应对措施来规避风险。

首先,让我们循着海德格尔的路径,追问技术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通常有两种回答:一是技术是合目的的工具;二是技术是人的行为。海德格尔指出这两者对技术的规定是一体的,因为设定目的的技术创造和利用目的的技术工具,就是人的行为。“技术包含着对器具、仪器和机械的制作和利用”[1]925,也包含着技术自身,同时还“包含着技术为之效力的需要和目的”[1]927。这些设置的整体就是技术,技术是一种合目的的工具是正确的,适切的。然而,这种单纯正确的东西还不是真理,还不是真实的东西。海德格尔认为,唯有真理或真实的东西才能把我们带入一种自由的关系之中,“即与那种从其本质来看关涉于我们的关系之中”。为此,我们有必要继续追问技术之本质。

“技术”一词来源于希腊语“technikon”,指那些属于“techne”之物,而“techne”不仅指技能和手工行为,还指艺术创作;另外,在早期希腊思想家那里,还有对某物的精通和对某物的理解之意。这种“精通”和“理解”就是要看到现实事物之外的东西,也就是要把存在作为一个存在者带入在场使之“在”起来,显现出来。“techne”的真正意蕴就是让存在在存在者中敞开,即达到解蔽之境。技术的本质就是解蔽和无蔽的发生,技术在“真理的发生领域中成其本质的”[1]932。在海德格尔看来,技术作为现代性的“现象”(这里的“现象”是现象学意义上的)“承载着让存在者的存在得以开显的决定性角色”[2];技术的本质就是一种解蔽的方式,就是真理的存在方式。真理的发生即是自行进入敞开之境,这也是人的自由之境,是“作为可敞开者向着敞开之境敞开”。

而处于技术时代的现代技术也是一种解蔽方式,但同时更是一个“促逼”(herausfordern)着的座架。“它向自然挑战,迫使自然应对,逼迫自然提供能够被打开和贮存的能量”[2],这种促逼的发生,基于自然中遮蔽着的能量被开发了出来,被开发出来的东西被改变,而被改变的东西又被贮藏,被贮藏的东西又被分配,被分配的东西又重新被转换。这样一来,现代技术将人与物都“摆置”(stellen)其中,聚集起来,逼使人将现实作为“持存物”(Bestand)来“订造”(bestellen),同时也逼迫着人把自己向着敞开之域敞开而成为持存物,人亦不自由。自由是给人指点一条解蔽道路的命运领域,人恰恰只有归属于命运之领域并成为一个命运倾听者才是自由的;而技术时代的人们往往被促逼着陷入座架指引的解蔽之路而难以自拔,丧失了原初无蔽之境的参与而无法经验无蔽的归属性,人变得不自由,“人便从命运而来受到了危害”。解蔽之命运在其所有方式中都是危险,因此必然是危险(Gefahr)。座架作为自行解蔽的方式不仅遮蔽着先前的解蔽方式,还遮蔽着解蔽本身,座架统治之处存在着最高意义的危险。一言以蔽之,技术之本质作为解蔽之命运即是危险[3]。

技术的解蔽之使命使之能够以一种可化解一切技术风险的表象显现于人的面前,然解蔽的危险之命运必然招致技术风险的产生,因此可以说,技术风险内生于技术本身。套用荷尔德林的诗句,我们断言“哪里有技术,哪里就有风险”。

看看我们目前核电站使用的核技术,其应用过程就是一个不断逼迫自然、拷问自然的过程:核技术专家用外来中子轰击放射性重金属如铀原子、钚原子的原子核,这些原子核受到轰击后吸收一个中子,再分裂成两个或多个质量小的原子核,同时释放出2~3个中子和很大的能量,又能引发别的原子核发生核裂变,产生所谓的“链式反应”。在这一过程中,因核裂变而产生的核能非常巨大,比如1千克铀-235完全核裂变所产生的能量,相当于2000吨优质煤完全燃烧时所释放的能量[4]。这些巨大的能量应用于人类生存、生产可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然硬币的另一面,便是毁灭人类的杀手,潜藏着巨大的、不确定的风险。放射性物质以波或微粒的方式发射出能量的核辐射就在这种对自然之物的拷问中生成,过量的核辐射会使人致病、致命,且存在周期较长,危害深远。这次的日本核电站泄露,已在福岛周边地区和其他国家检测到钚、铯、碘等放射性同位素,而钚-239的半衰期长达2400年,铯-137的半衰期也有30年,较短的碘-131,半衰期也要8天,如遭受其辐射,小到危及个人短暂的一生、大至威胁到一个国家民族长久的繁衍生存[5]。

自然之物被促逼于座架,遮蔽于原子核中的能量显现出来,处于无蔽之境,敞开的技术之物遮蔽了风险;然源于其技术本质的风险注定存在,如影随形,始终伴随技术之物持存。

二、 技术风险的退隐与凸显

技术作为一种解蔽方式,使存在者在场而进入一种无蔽状态,而其自身作为一种存在而遮蔽、隐匿起来,尤其是技术与技术主体(即人)结成具身关系或者当人与技术形成背景关系之时,即由原本清晰的“人—技术—世界”关系转换为“(人—技术)—世界”关系或“人—(技术)—世界”关系时,这种自我退隐性就变得更加隐蔽,正如我们的看基于光,我们通过光线通达无蔽之彼岸,而光本身却退隐不现。所谓具身关系,就是技术作为存在者与技术主体很好地结合于一体,技术主体(即人)在发明、设计、制造、使用技术之时忘记了技术乃是身外之物,而是视为其身体的一部分,抑或是其身体器官的延伸,此时技术主体(即人)与技术两种存在合为一种存在,技术就是人,人即为技术;所谓背景关系,即人之经验不直接来自技术,而是生活在技术化环境当中而不觉察,技术及其本质以技术产品、技术主体之工具的表象显现于外而自身退隐其后,技术以技术现象和技术之解蔽功能在场,其自身化为一个不在场的在场者[6]。技术内生的风险也同时在这种退隐中被隐藏起来,只保留着风险存在的可能性。

当核技术用于发电,给人们带来福祉之时,人们往往侧重于关注它作为能源的高效、清洁、环保以及带来的实实在在的利益。日本是一个能源匮乏的岛国,发展核电是其无奈而又必需的选择,全国30%左右的电力需求是由核能供应。福岛核电站的所属公司东京电力公司是日本最大的电力公司,旗下运营着3个核电站共17个核反应堆(其中,位于福岛县的福岛第一、第二核电站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核电站,而另一个柏崎刈羽核电站是世界上发电量最大的核电站),掌控着日本1/6的发电能力,资产总额高达14万亿日元[7]。在这些福祉和利益面前,核技术的风险性退隐起来,抑或是被人为地封存于“可靠、安全”的“技术之匣”内。

然而技术尤其是技术时代的现代高技术的解蔽之命运昭示着技术风险必然难以逃脱现实化的宿命。首先,人类在与自然的博弈中,看似以自然的退隐、人类的扩张为表征昭示着技术的凯旋、人类的胜利,然而,自然只要稍稍彰显其伟力即可让使用技术促逼自然的人类为其行为付出惨重代价。其次,当技术存在与技术主体(即人)遭遇之时,其风险的现实化似乎就更加不可避免,人为因素常常成为技术风险现实化进程中的重要因子。技术主体总是会因施展“理性的机巧”而导致对技术的误用、乱用、滥用,以致加速促成技术风险的现实化。这次日本由核辐射导致的核危机,充分体现了这种核技术风险现实化的路径。一直以来,核技术因其安全系数高而被广泛应用;在此过程中,人类也愈发自信地以为完全有能力驾驭核技术,使其安全可靠地为人类造福。世界上主要的发达国家包括诸多发展中国家,核能的使用比例都在逐年增长,而因该技术自身缺陷而导致的风险现实化事件至今还未出现(美国的三哩岛事件和前苏联的切尔诺贝利事件也均是人为造成)。然没有出现并不等于风险消失,核能自身蕴藏的巨大风险只是被技术性地遮蔽了起来,并且人们自以为牢靠的技术设备可以封装这只“潘多拉魔盒”。殊不知,人类这种“理性的狡计”在强悍的自然伟力面前变得苍白无力、不堪一击,超级地震、超强海啸摧枯拉朽般奇袭而来,结果是“人造技术”演变成“人造灾难”。如果说核泄露是由强烈地震导致,那么之后出现的泄露升级而形成全球性的核危机更多的则是人为原因所致:其一,事发之前,东京电力公司出于自身利益而让已经服役40年的福岛核电站继续超期服役,致使老化的设备不堪地震的涤荡;其二,事发之初,东京电力公司又因自身利益而不愿及时灌注海水以冷却核反应堆。因为一旦如此,就可能导致反应堆永久性停止运行,东京电力公司将会蒙受巨额损失,乃至血本无归。事后证明,正是这种只顾自己企业自身利益而忽略技术运行之规律的行为最终酿成了更加惨重的损失,其危害范围也由福岛扩展到全日本,弥漫于全世界。有日本官员痛斥东京电力公司的自保行为,“就像是在努力捡一个10日元的硬币,却丢了100日元硬币”[8]。天灾叠加人祸,核技术风险现实化终究酿成现实惨剧。

而当技术风险现实化之时,技术主体与技术本身两种存在分离,不再具有具身关系或背景关系,而裂变成他者关系或解释学关系,即由“(人—技术)—世界”关系或“人—(技术)—世界”关系分离为“人—技术—(世界)”关系或“人—(技术—世界)”关系。在他者关系中,世界隐于背景之中,技术作为经验性存在感知并因人的参与而显现出来;在解释学关系中,技术作为可解释的对象,以图像、数据、语言等符码表征呈现,人以此路径解释、理解世界,技术亦成为他者[6]。此时,技术及技术风险不再退隐,而是由幕后走向台前,尤其以技术事件或技术事故的技术风险现实化的方式凸显出来,这种存在的他者便向人们敞开;技术主体的人也在技术风险显现的灾难面前开始重新审视技术本身,关注技术事件或技术事故背后的技术本质。日本核危机发生之后,即刻引起了世界性的关注。人们不仅关注福岛核电站及其蔓延的放射性物质,还更加深刻地关注核技术,关注本国的核政策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包括中国在内的不少国家已经停止审核、批准新的核电站建设项目,更有甚者,如德国政府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决定于2022年前关闭所有核电站;瑞士也明确提出将在国内目前所有的核电站达到最高使用年限后(最迟于2034年)不再重建或更新核电站;日本政府也迫于各方压力正商讨于2012年4月前关闭所有核电站[9]。技术作为他者展现出来,成为技术主体重新审视的对象。

人与技术分离,人才意识到“我”和技术作为“他者”的存在与分殊。“他者”的存在使得技术主体----人----有了“我”的自我意识;具备了自我意识的人才能够清晰地意识到技术“他者”对主体“我”的印证与危害。在技术的危害显现和通过危害印证自我的过程中,人类开始反思技术及其本质,探讨如何规避技术风险。

三、 技术风险的反思与规避

人类时常面临着生存性悖论:明明知道,我们生活在一个由使用技术而生成的“风险社会”,却又常常忽视、忘记风险的存在;只有当风险变为现实之时,才重新去反思技术、规避风险。身处蕴涵着不确定性的风险社会,我们不该做“黄昏起飞的猫头鹰”,而应该深入地思量如何规避与救渡。正如海德格尔所言,哪里有风险,哪里就有救渡;风险生发之处,就是救渡发育之所。以“虔诚之思”探究救渡之可能,方可“诗意地栖居”于自然之境。

1. 反思促逼自然的技术之路

技术风险源于技术本质,高技术时代的高风险源于人类对自然进行高强度、不自然的促逼。福岛核危机的发生,究其根本,乃是在与自然的博弈中,人以技术之强力拷问出蕴藏于自然之物的内在能量,促逼其释放出为人所用的一面,封装起风险的魔力。技术以其解蔽之能将自然之物蕴涵的能量向人们敞开,却将风险遮蔽了起来。人试图以技术之道驾驭自然之魔力,未曾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自然强力面前封装完备的技术之物变得不堪一击,风险亦被释放了出来。在技术已经成为我们生活方式的今天,在技术理性狂飙突进之时,在自然之物被促逼得敞开自然之境而成为非自然的持存之物之际,技术风险便如影随形,伴随我们左右,随时可能成为现实,人亦变得不自然、不自由。因此,我们在强大的自然灾难面前,是否应该深刻反省我们走过的技术之路,在使用技术改变世界的同时,是否应该善待自然,与自然和谐相处?这也许是我们规避技术风险的最佳方式。当然,如德国、瑞士、日本等国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彻底弃用核能核电在资源稀缺、能源匮乏的今天是否适恰还有待商榷,但在严酷的生存现实面前,不断发明新技术,寻求新的、更为安全、可靠的替代能源则成为人们无法回避的必然选择。于是,随即产生的问题便是,技术与自然能否和谐相处、如何相处以及在何种程度上和谐相处,这涉及到人们对技术及其本质的深层次洞见和人类生存的终极性问题的审思。

2. 警醒风险现实化中的人为因素

福岛第一核电站核泄漏出现之后,日本东京电力公司出于自身利益考虑导致核泄漏升级,造成全球性的核危机。人们不禁要问,东京电力公司缘何有如此强大的“底气”敢以“个体利益”抗衡国家、社会的“整体利益”呢?事后经媒体揭露,人们才发现,东电的底气强大确有根源:其一,源自东京电力公司股东的强大。东京电力公司背后的股东构成主要是日本的巨富阶层、前政府高官、其他国家的主权基金以及地方政府股份,以至东京电力公司的强大已经“大到不能倒下”的程度。这样,少数大股东控制着公司的决策和运行,在危机来临时,在资本逐利本性的驱使下,首先想到的是自保而不是国家、社会的整体利益。其二,源自日本特有的政治结构。危机发生后,细心的人们会产生疑惑:在事故面前,总是作为企业的东京电力公司冲锋在前,自行处理危机事宜,而日本政府包括首相菅直人的反应为何总是显得慢半拍?究其原因,是日本特有的“财团—官僚—政客”铁三角政治结构导致了这种现象的出现。原本作为监督东京电力公司的两大政府机构----日本经济产业省原子能安全保安院和内阁府原子能安全委员会----都被东京电力公司拉入自己的联盟,这就形成了“自己人监管自己人”的局面。譬如,经济产业省是东京电力公司的上级监管机构,然而该部门的官员退休之后,按照日本官僚制度中的“空降”惯例,往往会寻求到东京电力公司这样与之相关的垄断企业任职,以领取高额的“薪水”,于是,东京电力公司自然就成了他们上佳的养老之所。据报道,前资源能源厅长石田在2010年退休的几个月后,就出任了东京电力公司的顾问。以此路数,原子能安全保安院、原子能安全委员会、电力公司、核电站所在的地方政府、核电站建筑承包商、核技术和设备供应商等就结成了一条耦合紧密的利益链条。不仅如此,东京电力公司还将金钱砸向学术界和媒体,或通过资助大学、研究机构以及培植“御用”专家学者,或通过电视、报纸等新闻媒体投放大量广告等途径宣传核安全,为其行为的合法性进行“辩护”。这样,以东京电力公司为主体便形成了一个由企业界、政界、学术界以及新闻媒体组成的相互纠葛、错综复杂的利益共同体,从而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压制日本国内的反核势力和质疑核电安全的声音,进而影响国家的核政策,并给日本民众制造了一种核电站绝对安全的假象。如前所述,已经服役40余年的福岛第一核电站1号机组按照一般规定应考虑废弃,然而去年3月,东京电力公司向日本政府提出了延期申请,要求再继续运营至少10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子能安全保安院竟于今年2月批准了这一申请,官商勾结可见一斑[10]。以上种种非正常的幕后因素加剧了核泄漏事故的升级,技术风险在人为因素影响下终成现实。

由此可见,技术风险虽然内生于技术本质,但风险的现实化则是人与自然、社会等多种因素和力量共同作用的结果。人、自然、社会是一个整体系统,彼此相依、相互关联。而且,当技术成为我们的生活方式,技术风险不可避免之时,技术之外的因素往往是导致风险现实化的重要诱因。因此,技术风险的规避不能仅仅局限于技术本身,而要从整体出发,从全局的观点综合考虑,结合政治、经济、社会、科技等多种因素,摒弃固有的线性思维方式,系统地看待、应对和抵御技术风险。在技术发明、设计、制造和使用的全过程进行跟踪关注,综合审议,建立健全各种预警、监督、评估、反馈等风险管理机制;与此同时,在此过程中还要加入伦理、道德维度的考量[11]。技术嵌入于社会生活之中,技术风险如影随形,而风险的现实化常常源于技术之外,成为今天技术时代的重要特征,因此,从整体的视角采取措施规避风险方是明智之举。

3. 转变观念,与风险共存

凡是技术都伴随着风险,尤其是技术时代的高技术,高技术伴随着高风险,在风险中生存必然成为一种常态。既然风险内生于技术,我们又难以割舍技术,不能对其弃之不用,那么,我们就要转变观念和态度,积极面对技术风险,敢于与风险为伍、与风险共舞。在风险中解决风险问题,通过化解风险而不断取得进步。在此次日本核危机扩散之时,我们的国民尚未受到核辐射,仅凭一些谣言,就开始大肆抢购食盐(以防辐射),致使一些地区一度出现“盐荒”。上演这种恐慌性的闹剧,充分地反映出我国国民风险意识的薄弱,风险尚未来临,就自乱阵脚;反观日本人民,常年的地震灾害历练出成熟的风险意识,在地震、海啸、核辐射面前表现得冷静、沉着而有序,值得我们学习。

4. 复归整体性的伦理精神

其一,在全球化的高技术时代,灾难的传导性亦是全球性的,个体(包括作为整体的个体,如企业、组织乃至某个国家等)造成的技术灾难,其后果却返还给了整个地球,因此呼唤整体性的伦理精神的复归成为全球化时代的内在要求。技术时代的人们充斥着技术理性,理性地对待他人、社会、自然,不断地通过理性去获取、索取知识、财富、声望和地位,盘算着如何过一种富裕的、有效的生活,向着亚当·斯密的“理性经济人”不断逼近。在理性的驱使下,人们追求个性自由与独立,但却不断沦落为一个个异质化的“单子”,个体成了个人*个体有着精神普遍物的“体”为依托,不失其伦理本质;个人失去了精神实体、伦理本质,而最多以形式普遍物如社团等为依托。,丧失了对伦理世界的普遍性和认同感。“伦理本性上是普遍的东西,这种出之于自然的关联本质上也同样是一种精神,而且它只有作为精神本质才是伦理的。”[12]也就是说伦理作为一种精神本质,最重要的是具有相互承认性和认同感;伦理个体始终以伦理实体为其内容和目的。人之为人,只有在个体的人承认作为“人”的这种普遍性和同一性的前提下,才能成其为“人”,才能懂得尊重他人、承认他人,才不会因一己私利而置整体利益于不顾。东京电力公司因过度地考虑其团体的利益,丧失了整体性、普遍性的精神认同而导致危机升级,最终使得核危机的乌云笼罩全世界。因此,技术时代的风险规避需要普遍性的伦理精神,并以此为纽带去协调处理人与自然、社会、他人等多种关系,才能达到彼此和谐、共荣共生的境地。

其二,灾难过后的重建呼唤实体性的伦理复归。众所周知,地震属于一级灾害,海啸则为次生灾害,两者都是“天灾”,而核辐射却实属“人祸”,而且是双重人造灾祸:人类在技术理性的驱使下,通过逼问、拷打自然之物发明出的“人造技术”----核技术,最终酿成了“人造灾害”----核泄漏;此后,技术主体因其个体性集团利益而忽视技术规律的运行,致使“人祸”叠加、升级。面对天灾时,人们尚能一致对外,如汶川地震,万众一心,抗震救灾,“地震虽然在大地上震出裂痕,却在人间弥合裂痕”;而在人祸来临时,人的整体性却出现了断裂,政府和民众、东电和日本、日本和世界,个体的民众、企业和他者的国家、侨民为了自保或退却或撤离。不过在天灾人祸面前,我们还是看到了希望:在核泄漏发生之后,完全由长者(50岁以上)组成的“50勇士”(后面队伍不断壮大)甘愿冒生命危险冲锋在福岛核电站的第一线,有的在救灾过程中被放射性物质严重辐射而失去了生命。一位“勇士”成员在给家人的电话中动情地说,“我现在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这正是一种超越个体、超越私利的伦理精神写照;而这种整体性的伦理精神正是弥合心灵创伤的良方。在经历了地震、海啸和核灾难之后,开始重建的人们最为需要的就是精神的安慰和家园的皈依。

总之,通过此次日本核灾难,我们不难看出:技术风险源于技术本质;技术风险不可避免地伴随我们左右。面对技术风险,我们须要重新审视和反思技术与人、自然以及社会之间的互动关系。着眼于整体系统来规避风险,复归伦理精神来化解风险,对于生活在技术时代的我们来说,有着重要的启示作用。这也许正是这次日本核灾难留给我们的些许积极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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