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五四启蒙到科学发展观

董四代

(武夷学院暨福建省统战文化研究基地，福建武夷山354300)

从五四启蒙到科学发展观

董四代

(武夷学院暨福建省统战文化研究基地，福建武夷山354300)

人的发展是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核心命题。启蒙是在批判传统中追求人的解放，这也曾是五四新文化的重要内容。然而，由于中国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转型还没有从社会基础变革中全面展开，因而导致了“理性的缺位”。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全面展开的背景下，现代性的迅速成长又使人面对着工具理性导致的异化和精神家园的荒芜。科学发展观在理想与现实、工具理性与价值追求之间架起了一座桥梁，为人的发展确立了切实的实践道路。

五四启蒙;五四新文化;人的解放;现代化;科学发展观;人的发展

五四时期对传统的批判，对于唤醒人们的主体意识，实现人的解放有重要意义。但人的解放和人的自由又必须与社会基础变革相适应。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全面展开的背景下，人们正在大踏步地走出传统，但又在市场逻辑的统摄下失去了精神归宿。因此就有必要回顾五四新文化的解放意义，判断理性至上的悖论性后果，充分认识科学发展观在社会主义现代化中的作用。

一、人的解放:五四新文化的呼唤

中国社会的变革早在19世纪后半叶就开始了，与之相伴随，在思想文化上先有“中体西用”说、变法维新论，后有民主共和论。但真正成为一种在反传统中追求现代的思潮是五四新文化。

五四运动前不久出版的《教育潮》发刊词中说:“何谓世界之新潮流?二十世纪之新潮流，人的潮流也。即基于以人为本位的思想，成为以人为本位之世界大势，排去一切不以人为本位之旧社会现状，而改造以人为本位之新社会现状之潮流也。”［1］314人的解放必须批判传统封建礼教对人的束缚，陈独秀说:“吾人倘以为中国之法，孔子之道，足以组织吾之国家，支配吾之社会，使适于今日竞争世界之生存，则不徒共和宪法为可废，凡十余年之变法维新，流血革命，设国会，改法律(民国以前所行之大清律，无一条非孔子之道)，及一切新政治、新教育，无一非多亊，且无一非谬误，应悉废罢，仍守旧法”。要求解放，“不可不有彻底之觉悟，猛猛之决心;否则不塞不流，不止不行!”［2］79他还说:“现代生活，以经济为之命脉，而个人独立，乃为经济学生产之大则，其影响遂及于伦理学，故现代伦理学上之个人人格独立主义，与经济学上之个人财产独立，互相证明，其说遂至不可动摇;而社会风纪，物质文明，因此大进。”［2］82也就是说，必须批判封建思想传统，以市场经济为背景，才能实现人格独立。因此他说:“解放云者，脱离夫奴隶之羁绊，以完其自主自由之人格之谓也。”［3］28

李大钊同样把批判矛头对准孔孟儒学，进而宣传个性自由和人格独立。他说:“盖尝秘窥吾国思想界之销沉，非大声疾呼以扬布自我解放之说，不足从挽积重难返之势。而在欧洲，自我之解放，乃在脱耶教之桎梏;其在吾国，自我之解放，乃在破孔子之束制，故言之不觉其沉痛也。”［4］435他还认为:“现代民主主义的精神，就是令凡在一个共同生活组织中的人，无论他是什么种族、什么属性、什么阶级、什么地域，都能在政治上、社会上、经济上、教育上得一个均等的机会，去发展他们的个性，享有他们的权利。”［5］164

鲁迅把中国封建社会比作“阔人的人肉筵”，认为它吞噬人性，因此必须毁坏，他以文学方式对传统社会进行了控诉。傅斯年认为中国学界以“纂承道统，辅翼圣哲”为宗旨，不认个性，犹如“地下隧宫”，不见人道之光明，控诉它对人才的压抑，发出了反叛的呼声。陈独秀把希望寄托于青年，他认为:“青年之于社会，犹新鲜活泼细胞之在人身。”［3］26所以，他们的人格应该是“自主的而非奴隶的”、“进步的而非保守的”、“进取的而非退隐的”、“世界的而非锁国的”、“实利的而非虚文的”、“科学的而非想象的”，这就要“其各奋斗以脱离此附属品之地位，以恢复独立自主之人格!”［2］35在批判旧世界中提出人的解放，进而宣传科学民主，以呼唤新的人格，是五四新文化的主旨。

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中国思想史上的重大事件。它以不妥协的精神与传统决裂，以人的解放为主题追求中国的未来。但是，五四新文化又是一种精英文化，它表达的是东部沿海一带城市知识分子的呼声。由于在中国的广大腹地，传统社会的基础——自然经济还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因而广大农民对这些新思想还不能理解，还不能从社会生活变动中提出解放的要求，因此，五四新文化虽对中国人的思想解放有很大作用，但这种启蒙又是“理性缺位的启蒙”。

二、工具理性:现代化中人的困惑

五四新文化表达了从传统中解放出来的要求，但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的转变又是在现代性的推动下实现的。丰子义认为:“现代性作为现代社会发展过程的基本特征和表现，体现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因而是一个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多方面的总体性概念。它既是指以启蒙运动为标志，以自由、民主、科学、理性为核心的时代意识和价值取向，也是指以市场经济、民主政治、科学管理等为基本构成元素的社会发展模式和内在要求;既是指祛魅化的、突出主体意识的生活态度，也是指按照现代化规律行事的行为方式。”［6］105

现代性是以市场经济为背景，理性主义为核心理念而发展起来的。它强调科学技术对经济社会的推动作用，注重以理性主义推动效率的提高，主张市场逻辑下的自由平等，但它又必然造成功利主义的张扬，行为短期化，从而造成工具理性主义的流行。它不仅使市场原则成为通行的准则，功利化成为左右人们思想和行为的至上命令，而且“工具理性的极大膨胀，的确带动了科学技术的进步，赢得了人类对自然的胜利，但是与此同时，在追求效率和实施技术的控制中，理性由解放的工具退化为统治自然和人的工具”［7］89

从新中国发展的现实讲，当推翻了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统治，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以后，特别是实行改革开放，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过程中，不仅科学技术对社会变革的推动空前增强，城市化速度不断加快，而且农村经济社会发生着空前深刻的变革，现代性也迅速地成长了起来。这样，工具理性也就发展了起来，传统人向现代人的转变也在加速。随着世界观的祛魅，人们摆脱着许多传统的成见，对物质利益的追求和对交往进行精密的计算成为一种必然。人们在走出传统以后，仍然处在种种新的困惑之中，人从传统的控制中解放了出来，但又在自由中受着工具理性的控制。这是五四时期没有遇到的新问题，但又是现代化中必然出现的现象。

在现代化进程中，市场逻辑和工具理性的合谋，使物化的关系遮蔽了人的发展的全面性，人的灵性和情感走向了淡化，唯物主义变成了纯实证性经验主义，人的发展要求的批判性、超越性、想象力消失了，物质欲望和消费感性化成了人们精神生活的现实写照，人仍处于不自由的状态。

现代化的全面展开和现代性的迅速成长，既使人们走出了自然经济下的封闭状况，形成了更加开放的视野，又使人们自觉或不自觉地服从着价值规律的指令;既使人们走出了愚昧无知的状况，更加重视科学技术，激发了求知的欲望，又为网络所控制，淡化了自主创造精神;既使人们走出了传统道德的束缚，追求独立人格，又使工具理性主义强化，使人与人的关系更加实利化;既使人们被破除了禁欲主义，追求现世的幸福，又使人们进入了被包装起来的商品图像世界，形成了自我亮相的虚荣心;既使人们的创造性调动了起来，形成了竞争意识，又使人们进入了一种浮躁之中，不知从何而来，往何外去?丧失了精神家园。《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对现代性的解释是:“从一开始，现代性便具有两幅面孔。一幅是能动的、有远见的、进步的，预示着空前的丰富、自由与满足。另一幅同样清晰可见的面孔是冷酷无情的、暴露出疏远、贫困、犯罪和污染等到许多新问题。现代性的许多特征增强到超出某种水平便产生一种对抗性反应。”［8］281现代性的悖论使走出传统的人又成为一种失去了全面性的人。

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如何坚持五四传统，实现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呢?这就要把握五四提出的问题，在新的时代背景下弘扬五四精神。

首先，寻求人的自由与经济变革的统一。人的解放和自由是经济社会变革中提出的任务。李大钊说:“不改造经济组织，单求改造人类精神，必致没有效果。不改造人类精神，单求改造经济组织，也怕不能成功。我们主张物心两面的改造，灵肉一致的改造。”［9］68这就是说，必须坚持经济变革与人的解放的统一，或者说要从经济生活变化和精神生活发展的互动中实现传统人向现代人的转变，形成现代人格。

其次，在精英与民众之间实现互动。个性解放和自主首先是文化精英提出来的，但如何在个体自由与民众意识之间实现互动，又是关系社会发展的重大问题。陈独秀对知识精英说:“你们离开了工人，贫农的劳动群众便没有当真革命的可能;这是因为被压迫的劳动群众之现实生活的要求与阶级的战斗力，都有客观的革命条件，并非是那些浪漫的革命分子可比。”［10］281-282这虽然是针对于革命而提出的，但在现代化中也必须实现精英与广大民众的良性互动，才能有利于人的自由发展。

再次，实现科学发展与人文精神的统一。科学所体现的理性主义是破除迷信，走向自由的体现，但如果取消了人文精神，理性主义同样会成为控制人的力量。瞿秋白认为，科学推动着人们消除愚昧，因此，人们的意志在科学精神的推动下，必然形成“乐生奋勇的情绪”，创造出一种和谐的艺术文明。他相信:未来的世界“不但是自由的世界，而且还是正义的世界;不但是正义的世界，而且还是真美的世界。”［10］317也就是说，人的自由是科学与人文的统一。

三、科学发展观:追求现代化与人的统一

五四时期对人的自主人格的追求，主要是从如何使人从传统中解放出来而进行的。许多人还没有考虑一旦实现了这种解放，人的发展将面临什么新问题。或者说在批判旧制度中提出的承诺，能否在现实中兑现?中国现代化不能走西方资本主义的老路，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的压迫决定了中国革命不能以抽象的人为旗帜进行。因此，在列宁主义中表达出来的马克思主义成了中国人民争取民族独立和社会解放的指导思想。这样，对人的解放的追求就转化为建立在阶级分析上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这种转化有其历史的必然性和合理性。但是，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建立，并不表明现代化任务的实现，政治上的解放也不意味着人已经进入了自由全面发展的状态。

当现代化建设全面启动，现代性成为中国社会转型的强大动力时，人的发展问题就又一次被提了出来。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深入发展过程中，党中央提出了科学发展观，“以人为本”成为其中的核心命题。“以人为本”包含三个方面的含义:一是强调人是社会的主体，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等各方面的制度都必须确立在人民是主人的基础之上，把为了人视为各项工作的宗旨;二是必须尊重人的类价值和个体价值，确保人的平等人权、独立人格，承认人与人之间差异的合理性;三是着眼于社会的弱势群体，关注民生，坚持人道主义关怀;四是重视人的多方面需求，为人的发展创造各方面的条件，发挥每个人的创造性。科学发展观既在现代化中体现了社会主义的价值，又是对五四命题的破解。

首先，它强调以人为本，从而可以在走出传统中探索消除人为物设实践道路。从传统中解放出来是人的发展的前提条件，但是，现代性的成长又把人置于了理性主义的控制中，因而又把人的自由纳入了市场逻辑下，导致人为物设。科学发展观强调以人为本，使社会主义现代化实践成为在最高价值之光照耀下的历史进程，以人的价值为准则评判经济发展、政治改革和文化创新，并规定着它们的合理性边界，从而也就可以逐步消除人为物设，在理想与现实的贯通中实现人的发展。

其次，它以构建和谐社会为选择，从而可以在多样性共生中实现人的发展。人的发展必须有宽松的环境，社会冲突只能使人失去理性选择的自由。这就要以多样性共生实现社会变革与发展，消除客体对主体的控制，为每个人的自主选择和自由发展创造良好的社会环境。

再次，它强调发展的目的性，从而可以使人在对现存的批判和超越中追求更高的目标。人的发展是在不断消除现存不合理现象中实现的，因此又是一个无止境的追求过程。在现实中，人的发展部是受到诸多条件的限制，强调发展为了人民，发展依靠人民，就可以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标，发现当下的不足，进而寻求现实实践的意义，在批判中超越现实，在对理想目标的追求中推进人的发展，并且使每一个人在日常生活批判形成更高的境界。

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是一个逐步推进的历史过程，从五四发出人的解放的呼声到以人为本的科学发展观，经历了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科学发展观的提出表明中国人对人的追求实现了历史性的重心转变，也为这一命题的进一步破解和推进确立了方向和原则。

［1］宋惠昌．人的发现与人的解放:近代中国价值观的嬗变［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8．

［2］陈独秀．独秀文存［M］．合肥:安徽人民出版社，1987．

［3］王中江，苑淑娅．新青年［M］．郑州:中卅古籍出版社，1999．

［4］李大钊全集(第2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5］李大钊全集(第3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

［6］丰子义．发展观的反思与探索――马克思社会发展理论的当代阐释［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7］汪民安．文化研究关键词［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

［8］徐惟诚．大不列颠百科全书．国际中文版(11)［M］．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02．

［9］李大钊文集(下)［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10］胡建．现代性价值的近代追索——中国近代的现代化思想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朱德东)

From the May 4th Enlightenment to the Scientific Concept of Development

DONG Si-dai
(Wuyi University＆Research Institute of the United Front Culture in Fujian Province，Fujian Wuyishan 354300，China)

People’s development is the core proposition of socialist modernization．Enlightenment means pursing human liberation in criticizing the tradition，which is also an important content of the new culture of May 4th．However，China has not transformed the social basis in full-scale from traditional agricultural society to a modern industrial society，which lead to the"absence of reason．"Under the background of socialist modernization’s entire spreading out，the rapid modernity growth makes people face the alienation caused by tool rationality and the desolation of spiritual home．The scientific development concept builds a bridge between the ideal and reality，tool rationality and value pursuit，which pave a practical way for human development．

May 4th enlightenment;new culture of May 4th;people’s liberation;modernization;scientific concept of development;people’s development

D614

A

1672－0598(2011)04－0001－04

12．3969/j．issn．1672-0598．2011．04．001

2011－04－02

教育部人文社科研究项目(08JA710032)“传统理想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资源”

董四代(1947—)，男，河北省蠡县人;教授，博士生导师，在武夷学院任教，主要从事传统文化与社会主义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