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中国医药科学》记者 王光跃
刘玉清院士
隆冬时节的北京,室外的温度已在零下十几度,记者在花店买的鲜花,虽然用报纸包裹着,但经凌厉的北风一吹,在这样的天气里,也有冰凉的感觉。捧着鲜花,快步进入阜外医院门诊楼,在一间简陋的接待室内见到了我国心血管放射和影像学的主要奠基人和开拓者:刘玉清院士之后,季节带来的寒冷,很快就被刘玉清院士的热情融化在了数九寒天里。
刘玉清院士与记者热情握手后,热情地招呼记者坐在他身边,然后,就记者所要采访的话题,儒雅深沉地娓娓道来……
谈及我国心血管影像界存在的问题时,刘玉清院士首先高度概括说:从医学科技的整体情况来看,作为医学科技范畴之一的影像学和心血管影像学,正在从大体形态组织学逐步向生理代谢方向发展,即从现代医学向分子影像学和基因治疗方向发展,这是一个总的发展趋势。
刘玉清院士接着说道:目前看来,在我们国家,诊断、治疗包括介入治疗等方面的应用研究,在三级甲等医院和教学医院几乎已经达到国际水平。现在存在的不足之处是,我们的基础实验研究相对滞后,尤其缺乏原创性的研究;许多技术和方法是参照国外的,今后应该向原创性研究方面发展。
那么,为什么我们这方面比较匮乏呢?刘玉清认为,这是由于我们国家人力资源、设备方面的匮乏。举例来说,上一世纪80年代中期,我去美国访问。在那个年代,MRI才刚刚用于临床。当时,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附属医院就已经有两台磁共振——一台专门做临床,一台专门做研究。拥有专门做研究的磁共振设备,至今我们还没有具备这样的条件,也就是说,我们还没有达到这个水平。像北京协和医院、中国医学科学院阜外医院和肿瘤医院等大型医院,基本还是以临床应用研究为主,没有很好地建立起自己的实验基础研究,这是我们至今仍需解决的问题。此外,我们国家地广人多,乡镇医院和发达地区的三甲教学医院,临床应用研究水平的差距还比较大。所以第二个问题就是如何普及医疗技术的问题。三甲医院目前已达到的水平如何尽快普及到基层,让乡镇的人民群众受益,这也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
刘玉清院士忧心忡忡地说:毕竟,整体医学——包括影像学在内——主要是为病人服务的,但是在目前城镇广大人民群众并没有享受到现代发达的医学影像技术的服务……
谈到医学模式的发展趋势时,刘玉清院士介绍说:整体来讲,医学模式是从生物医学模式向生物、社会、心理、环境模式转变。过去,我们只是重视生物医学模式、重视生物的医学本身。现在,社会、心理、环境等都影响疾病的发生、发展,特别是涉及到“防、诊、治”中更应重视“防”的问题。这不仅是我们国家的问题,国外也同样存在这些问题,所以医学模式应该向这方面发展。
就影像学而言,刘玉清院士具体阐述道:从影像学角度来讲,我们既要重视和生物学相关的问题,又要注意社会环境因素。如何从社会、心理角度提高对病人的疾病预防问题呢?在这方面,我们不仅做的不够,很多单位对这方面的认识也不够。这是我们应该注意的问题。现在医学模式转变的问题已经很明确了,而且,整个临床医学都在向这个方面转变。过去只重视病理、生理方面的问题,很少考虑到社会因素——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吸烟的问题,肺癌等多种疾病的致病因素,都和这些社会因素有关。这个问题不仅是从医学的角度、从社会的角度,已经宣传很长时间了,但是还没有真正引起社会大众的重视。
刘玉清院士接着又从另一个角度介绍说,从现代医学影像学向分子影像学和基因方面发展,这是医学科技总的发展趋势。查阅最新的文献,可以发现很多发病机制,不仅从病理生理学角度加以阐述,进而也向分子影像学和基因治疗方向发展。分子影像学这个概念已经有10年以上的历史了,但至今仍然处于实验研究阶段。在发达国家,从临床实验还没有较全面地过渡到临床。现在,在一些三级甲等医院和教学医院,分子影像学和基因治疗尽管已经开始初步应用于治疗心脏病等,但还远未达到普遍应用于临床的水平。这应该是我们今后努力的方向。
谈及国内的情况,刘玉清院士说,目前在国内,分子影像学现在也处于实验向临床过渡的阶段。只有少数单位,像哈医大四院,中南大学附属医院等做了一些分子影像学实验研究,但也未真正进入临床。基因治疗部分医院已经开始了。总体来说,医学影像学的诊断治疗还处于解剖组织学水平,而分子影像学是深入到细胞和基因水平,即逐步向微观方面发展,方向比较明确,也是今后的努力方向。
提到医学影像学与介入治疗技术的,刘玉清院士说,我国的介入治疗30年来不断发展扩大开创我国微创性治疗的先河。迄今介入治疗包括及多系统多器官,已经成为和内科、外科并列的三大诊治手术的一个体系,现在在临床上的应用也相当广泛,这是由于它具有创伤小,治疗效果好等优点。但目前有关介入的基础研究、新的器械、器材的研制方面相对比较滞后。现在,很多先进的器械都是进口的。今后,介入治疗作为一种微创性治疗,应进一步推广;另一方面,如何开展新的领域,引进进尔开创介入新的器材和设备,这也是我们今后应该努力的方向。
针对介入治疗中医疗器械的应用问题,刘玉清院士认为,影像学有一个特点,它是一门医理工相结合在一定程度上属于器械依赖性学科。举例来说,百余年来,影像学方面有5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其中一位发现X线,另四位分别是有CT和开发应用的磁共振专家。这些专家都是理工专家。同时他们也部分参与医疗工作,知道医疗活动中需要这些东西。我去美国访问的时候,在加州大学的放射科,那时候CT刚刚用于临床,扫描时间比较长,而且还只能做颅脑,扫描不了心脏。他们的工程师就在普通CT的基础上等临床需要开发了超高速CT,用于心脏扫描,这就是医理工可相结合的一个体现,而是我们值得借鉴学习的发展方向。另,医学技术的发展是和国家整体发展水平有紧密关系的。因为一般医疗单位缺少工程、物理方面的专家,我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放射科引进了物理学家。是清华大学物理专业毕业的,结果进了医院之后却无条件开展做科研,他做的仅仅是技师的工作,所以最后他就离开了。
刘玉清院士继续介绍说,转化医学的概念是1996年提出来的,之后,如何使基础研究更快的转化为临床应用,为病人提高诊治水平,很快受到了广泛的重视。不久前,协和医院和基础所共同成立了一个转化中心,我们医院也申请了心血管转化医学国家重点实验室。过去的基础研究和临床应用两个方面是分开的,基础所和医院是联系少,现在转化医学可使临床应用和基础研究有了更好的互相促进作用;但在转化的过程中还存在一个问题,就是概念必须明确。另外,为了更好地达到高水平的医学转化,临床医生和从事基础研究的专业人员必须都有比较高的水平。这之后,第二军医大学上海长海医院也成立了一个转化中心,这说明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这是一个好的发展方向。
刘玉清院士接着说,刚才提到过,影像学、包括心血管影像学,整体上医学模式是也在“转化”。具体来讲,有关防、诊、治,诊断和治疗,大家都很重视,但现在更应提高对预防重要的认识,在这方面我们应该努力。影像学上“防”的问题,例如如何预防筛查。举例来说,对的乳腺癌、肺癌筛查等。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工作,发现成本和效益不成正比,成本很高。比如应用CT筛查肺癌,上百人普查,经费颇多,但能查出早期肺癌的也就只有几个病例。这就涉及到“效价比”的问题。过去国内在这方面的做了一些工作,现在基本已经处于停滞状态。这不仅是影像学的问题,也是整个临床医学的问题。临床医学如何更好地从“防”的角度多做工作,是今后发展的方向。中医早就提出来“治未病”的理念,但未受普遍重视,而且,目前国内CTC(疾病预防控制中心)和医院也甚少联系。
刘玉清院士在谈到影像科医生的培养问题时,语气变得有些沉重:如何培养高水平、称职的影像科医生结合当前的实际情况,应该一专多能,即对所从事的亚专业要精深,同时对整体影像学都要有所了解。同时,作为影像学的基础——病理、生理等,也要不断学习了解。
刘玉清院士加重语气说:“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强调,作为影像学医生,不能只会读片,而是应了解病人的整体情况。之前我在医院做科主任的时候,为了达到这些要求,我就建立了一个巡诊制度,对申请作影像检查的病例,要充分了解其病情,必要时自己检查病人,阅片诊断时不是单纯地看片,因为根据需要应该综合临床相关证据和结果……”
谈及刘玉清院士最近的工作情况,他说,由于年龄的关系,近年没有再申请新的课题,现在主要是部分时间到医院来,参加晨读片解决一些诊断疑难问题,给进修医生讲课;另外还参加一些社会学术活动,为国家社会做点儿贡献。“现在,我虽年龄已高,但每个礼拜都要去图书馆,查阅新的文献,了解学术动态,我才能够做到发挥余热的作用。如果不了解新的学术进展,就不能指导发展方向,解决疑难问题……”
刘玉清院士最后说:“我自己乐意去学一些新的东西。我很喜欢一句古话:‘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学无止境,这就是大家风范!也许,正是这种孜孜不倦的治学态度和严谨的工作作风,奠定了刘玉清院士在我国影像医学的泰斗地位,成就了他那一项项令人敬仰的学术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