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红
(新疆大学 人文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
《元史》卷五八《地理志》卷首云:“自封建变为郡县,有天下者,汉、隋、唐、宋为盛,然幅员之广,咸不逮元。汉梗于北狄,隋不能服东夷,唐患在西戎,宋患常在西北。若元,则起朔漠,并西域,平西夏,灭女真,臣高丽,定南诏,遂下江南,而天下为一,故其地北逾阴山,西极流沙,东尽辽左,南越海表。盖汉东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一万三千三百六十八里,唐东西九千五百一十一里,南北一万六千九百一十八里,元东南所至不下汉、唐,而西北则过之,有难以里数限者矣。”由此可见,中国历史上第一个由少数民族建立的统一的封建王朝──元朝的疆域是空前的,台湾自然也被囊括其中。
宝岛台湾,在元朝时被称为“瑠求”,或者“琉求”。《元史瑠求传》言:“瑠求,在南海之东。漳、泉、兴、福四州界内彭湖诸岛,与瑠求相对,亦素不通。”元朝初期,元帝积极经略海外,曾派兵南征安南(今越南)、占城(今属于越南境内)和爪哇(今印度尼西亚的爪哇岛)。至于日本,由于当时的镰仓幕府拒绝向元朝朝贡,元世祖忽必烈大为恼怒,故有两次出兵日本之举,而在东征的路程中途径瑠求和彭湖。根据一般史书及《元史·外夷传》中有关日本的记载(列传第九十五·外夷一)可知,元世祖忽必烈远征日本因风失败,迂回台湾,道经彭湖,设治彭湖,以图进取台湾,作为征日本之准备。事实上,台湾对于大元王朝来说,不只是进军日本的战略基地,更是完成中国全方位统一的需要,故有两次招抚台湾之举。
根据《元史列传第九十七·外夷三·瑠求》所载,第一次是在至元二十八年(公元1291年)冬十月,元世祖派遣杨祥、吴志斗、阮鉴等一行,“命杨祥充宣抚使,给金符,吴志斗礼部员外郎,阮鉴兵部员外郎,并给银符,往使瑠求”,并且携带诏书,出使招谕瑠求。其诏曰:“收抚江南已十七年,海外诸藩罔不臣属。惟瑠求迩闽境,未曾归附。议者请即加兵。朕惟祖宗立法,凡不庭之国,先遣使招谕,来则按堵如故。否则必致征讨。今止其兵,命杨祥、阮鉴往谕汝国。果能慕义来朝,存尔国祀,保尔黎庶;若不效顺,自恃险阻,舟师奄及,恐贻后悔。尔其慎择之。”二十九年三月二十九日,“自汀路尾澳舟行”,也就是从彭湖出发,“至是日巳时”,望见有“山长而低者”,杨祥派人登岸察看,因“岸上人众不晓三屿人语”,被杀死三人,遂无功而返。对于此行,一行人内部出现了分歧,杨祥认为他们到了瑠求,责让阮鉴、吴志斗出具“已到瑠求”的文字,而二人则不同意。之后因吴志斗不知踪迹,朝廷下旨,将杨祥、阮鉴发回福建审问,后来二人遇赦,但是第一次探测台湾之举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如今就事理推断此行即从彭湖出发,到达海上“山长而低者”的地方,而这里的人不晓语言,应该是番人住的地方,加之彭湖群岛住的只有汉民而没有番人,所以这里就不可能是彭湖群岛的某个岛屿,因而极其可能是台湾西海岸的某个地点。
第二次是在元成宗元贞三年(公元1297年),福建省平章政事高兴上奏:“今立省泉州,距瑠求为近,可伺其消息,或宜招宜伐,不必它调兵力,兴请就近试之。”于是九月份,高兴派遣省都镇抚张浩、福州新军万户张进赴瑠求国,“禽生口一百三十余人”。次年正月,又将所俘虏的人放回,要他们效顺朝廷,但是并无下文。
虽然这两次招抚台湾的努力没有结果,但是在与台湾岛相对的彭湖有所建置,设立了巡检司,这是大陆政府在彭湖建立正式政权机构的开始,也是我国在台湾附近岛屿设立专门政权机构的开始,标志着台澎已正式纳入中国版图。那么元朝的彭湖巡检司具体设置于何时呢?元朝地理学家汪大渊所著的《岛夷志略》记载:“至元间,立巡检司。”而《岛夷志略》中有关彭湖的这一条,是现存元朝在彭湖设巡检司的最早记载。但是问题在于,元代有两次“至元”年号,一为元世祖的“至元”(公元1264—1294年),一为元顺帝的“至元”(公元1335—1340年)。 《岛夷志略》所谓的“至元”,又是指哪次“至元”呢?
就元朝在彭湖设立巡检司的年代问题,就一直存在着各种不同的解释,有的说是在元世祖初期,有的说是在元世祖末年;还有的说是在元顺帝末年。明末清初的地理学家和学者顾祖禹在其著作《读史方舆纪要》中说:“至元末,置巡司于此。”这里的“至元末”同样没有说清楚具体年代,读者既可以理解为“到了元朝末年”,又可以解释为“至元年间的初期”。正是由于这些记载均未详举年份,因此自清代以来,论著甚多,考订不一。不过在清代所修的台湾地方志中,大部分指出元代彭湖巡检司设于元朝末年。如曾在乾隆年间担任过巡视台湾监察御史的范咸在《重修台湾府志》说:“元末,置巡司。”(详见清《乾隆台湾府志》卷一《封域·建置》所载)同是在乾隆年间担任过台湾府台湾县知县的鲁鼎梅主修的《重修台湾县志》也说:“元末置巡检司于彭湖。”还有谢金銮的《续修台湾县志》:“元之末,于彭湖设巡检司,以隶同安,中国之建置于是始。”(详见清嘉庆十二年《台湾县志》卷一《建置》所载)均明确指出彭湖巡检司的设置在元朝末年。另外,在元末顺帝年间,汪大渊曾经两次附搭海船,到南洋一带游历数年,在至正九年(公元1349年),就其亲所见闻,写成《岛夷志略》一书,因此才可能在说到“至元间”时似乎并没有留意到距离他生活的年代相对久远的元世祖至元年间的问题,多少有些理所当然的意味。因此若要参照以上所说的,《岛夷志略》中所谓的“至元间”,应该是就元顺帝的“至元”年间而言,顺帝的“至元”自然是元朝末年了。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谭其骧主编的《中国历史地图集》元朝疆域图中,台湾并没有被明确标进政府的统治区域内,并非意味着台湾不属于元朝的版图,只是由于该图集的编写是依照《元史·地理志》所编,而由于《元史地理志》本身存在的断限问题,其中并未提到澎湖巡检司,因此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一点更加大了彭湖巡检司的设置时间是在元朝顺帝末年的可能性。
接下来要说到的就是彭湖巡检司的隶属问题了。汪大渊在《岛夷志略》中明确指出巡检司“地隶泉州晋江县”(今福建泉州晋江市)。但是到了明清时期,在彭湖巡检司的隶属问题上又产生了模糊。比如前面提到的《读史方舆记要》卷99《澎湖屿》记载:“贸易至者岁常数十艘,为泉外府。至元末置巡司于此。”而清嘉庆十二年《台湾县志》卷1《建置》却记载:“元之末,于彭湖设巡检司以隶同安,中国之建置于是始。”就说到巡检司是隶属泉州同安县(现为厦门市同安区)的。又如《新元史》卷253《外国五·岛屿诸国》记载:“其地属泉州。晋、泉县土人煮海为盐,酿秫为酒,采鱼虾为食。至元初设巡检司。”还有诸多文献资料在彭湖置司的时间和隶属这两个问题上有不同的记载。那么,元朝的彭湖巡检司到底是“隶同安”,还是“隶晋江”呢?
在面对不同的历史文献对同一事件有不同说法的时候,应该如何判断取舍呢?虽然有最早记载的文献未必就一定正确,但是从理论上说由于时间的跨度最小,最早的记载往往拥有相对较高的可信度。从这一点上说,探讨元朝时彭湖巡检司的隶属问题,应该以对此拥有最早记载的《岛夷志略》的说法为依据,那么彭湖巡检司就应该是隶属泉州晋江县的。另外,从历史沿革的角度来看,隶晋江的可能性更大。宋朝时,彭湖就一直隶属晋江县。南宋赵汝适在《诸蕃志》中有这样的记载:“泉有海岛,曰澎湖,隶晋江县。”可见从南宋起,彭湖地区就归泉州晋江县管辖了。那么元朝设置的彭湖巡检司为了方便同样设于晋江县内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再者,巡检司设于晋江县也便于泉州府的管理。元朝时晋江与同安都归泉州府的管辖,但是泉州府城是设在晋江县境内的(根据《元史地理志》),从政治意义上说,晋江的地位要高于同安。而且泉州港在元朝时是举世闻名的大港口,而泉州港的出海口就在晋江,那么若从经济的角度来看,晋江也比同安繁荣。综合以上几点,元朝彭湖巡检司隶晋江的可能性更大。
在了解了彭湖巡检司的设置渊源、设置时间、隶属地之后,有必要对巡检司做简单的介绍:《元史·百官志》(志第四十一百官七)记载:“下县,秩从七品,置官如中县,民少事简之地,则以簿兼尉。后又别置尉,尉主捕盗之事,别有印。典史一员。巡检司,秩九品,巡检一员。”可见巡检司是元代官署中品秩最低的一种,主要为州县所属的捕盗官。但是彭湖巡检司作为特殊的存在形态,虽或隶属于州县,但依据“从道路便宜,不限境土”的原则,主要适用于沿江沿海及岛屿的巡逻管辖。由于台湾澎湖地区多产盐(《岛夷志略》中有相关的描述),因此《岛夷志略》言:“至元间立巡检司,以周岁额办盐课中统钱钞一十锭二十五两,别无科差。”可见彭湖巡检司除了维持台澎地区的治安之外,还为政府征收盐税。
总之,就目前学术界对元朝澎湖巡检司的研究成果来看,由于自身条件有限,笔者所能查阅到的相关资料很少,特别是日本和台湾地区关于这方面的学术成果更是没有找到,是此次资料收集方面的巨大漏洞。而大陆方面,虽然有关于澎湖巡检司的设置时间和隶属地区的论文成果,但也是寥寥。所以有关元朝澎湖巡检司的建置还有很多有待进一步研究补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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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谭其骧.中国历史地图集[M].中国地图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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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吴幼熊.元朝澎湖巡检司隶属考[J].历史教学,1984,(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