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的行吟者

2011-03-20 10:39
文学自由谈 2011年6期
关键词:小羽高邮太阳

●文 王 干

雪安理先生要出书,打电话执意让我写序,我有些犹豫,我一直对外声称不再为人作序,因为作序其实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论文是表,言人为实。第一次为人作序,是陆建华先生的评论集。当时年轻气盛,冒昧地称他的评论为“大众效应”,忽略其中可能含有的学术价值。尽管是和费振钟联合署名的,现在想来,仍惴惴不安。安理的著述广泛,涉及诗歌、歌词、戏剧、小说、民间文学,甚至还有影视,我想以偏概全也难。好在安理在电话里说,你就写写我这个人吧。

这句话提醒了我,安理这个人太值得一写了。于是我应允,便开始回忆与安理交往的片段,有文学的内容,也有一些与文学不那么密切的内容。

安理和我曾经是同事,准确地讲,是安理将位置腾出来给我坐的。1982年,我因为婚后夫妻分居,生活极不方便,在朱延庆、陶有仁、陆建华诸位先生的帮助下,从兴化的陈堡中学调到了高邮。文教局负责人事的陶有仁副局长是朱延庆老师的同学,安排我到高邮中学工作。当时在党史办的老雪想离开去搞文艺创作,他本来就是文化馆的创作组长,被拉差来的。老雪和陆建华一商量,建议我到党史办工作,我当然喜出望外,毕竟是吃文字饭嘛。因此没有老雪的腾位,我不会这么早吃上文字饭。我对安理心存感激,对帮助过我的人都心存感激,并尽自己的努力去回报。这些年,我能回报的太少了,只是尽量不去麻烦打扰他们。古语说,滴水当涌泉相报,而我个人能力有限,常以滴水去报涌泉之恩,惭愧之余,常常自责。就像父母之恩无力回报一样,我只有用有限的机会去助人,佛说,“度一切苦厄”,度人亦是自度。感恩是一种由衷的美德,示恩则有悖行善的初衷。

雪安理时常助人,但不好示恩于人。我在高邮曾住过梁逸湾,和梁逸湾交叉的路口,叫马棚巷,很多高邮人都知道这个地方。一日饭后,我正准备去上班,突然发现一帮人簇拥着,在围观什么,我过去一看是个中学生昏倒在地上,但四肢在挣扎,两只球鞋被甩在一边,像犯了癫痫似的。我说,赶紧送医院啊。再一看,是文化馆老金的小孩小羽。我赶紧过去,先企图喊醒他,可他不省人事,眼睛闭着,四肢在乱动,我又拉他起来,但他在地上根本拉不住。我赶紧跑到梁逸湾61号院子里,叫来邻居张小耕,正好张小耕的诗友朱向东、程群也在,我说赶紧送一个得了疾病的小孩去医院。他们一听招呼,全来帮忙。

这个时候,小羽的母亲赶过来了,她说,把孩子送回家躺一会儿也许就醒过来了。我说,他以前有过癫痫吗?她说没有,我说,这样子不像一会儿能苏醒过来的,赶紧送医院抢救吧。她还在犹豫,我和邻居张小耕等扛起病人送进高邮人民医院。

送到医院以后,小羽仍然昏迷。高邮方面难以确诊,病情不明,又不能送小羽去南京。时间紧急,雪安理通过自己的关系找来小车,自己去南京接专家来会诊,确认是一种脑髓方面的急性病。幸亏到医院抢救及时,要是耽误几个小时,后果不堪设想。事后,小羽的父母感谢我对小羽有救命之恩,我说哪里,一是小羽命大,二是老雪才是救命恩人,救人是基本常识。不是熟人的孩子也一样营救。我在同一个地方也曾救过一个昏迷的拉板车的男孩,还差点被误会,后来肇事者赶来,我“学雷锋”的尴尬才被解除。

其实在我到高邮工作之前,老雪就有恩于我。做中学老师时,他在《珠湖》当负责人,发过我的小说《二婶》,他很欣赏,让我很受鼓舞。因为这是我个人独立创作署名的小说,之前发表在1979年4月的《雨花》上的小说,是与同学顾鼎竞合作的。其实现在看来《二婶》小说比较幼稚,我丝毫不感到难为情,也不惮于他人的嘲笑。《二婶》给了我信心,之后由陆建华先生推荐给汪曾祺的小说《除夕》经汪老评点后,我作了修改,发表在1986年12期《安徽文学》的头条。一年之后,我在蒲黄榆拜见汪先生,问我是否继续写小说,汪先生认真考虑下,说,你评论要写,不过你的小说才能也不能浪费。遗憾的是我辜负了前辈的厚爱,没有写出好的小说来。但雪安理的首肯,记忆犹新。

雪安理不写小说,涉及面很广,但他本质上是一个诗人,是一个行吟的诗人,一个民间的行吟诗人。收在这本《诗文选》里的很多诗歌表现了他对生活和时代的赤子之心,在《太阳妈妈》里他写道:

东升的太阳,像早期的妈妈,

呼唤着大地苏醒,

挥洒着金丝银纱。

哪里有种子,

哪里有幼苗,

太阳妈妈就送去希望的朝霞。

把太阳比作妈妈,一是说明诗人的童心,有赤子之诚,二是体现了诗人的农耕情结,只有长期在乡村生活对大自然万物生长有着切身感受的人,才能由衷地叫出太阳妈妈这样亲情的称谓。记得艾青有一首著名的长诗叫《太阳》,也是表达类似的感受,当然要比安理的更为广阔更为深厚,这也是雪安理诗歌需要提高的地方,当然雪安理的质朴也颇可爱。

雪安理的质朴常常表现为直率,他的那些诗歌离时代非常近,他主动把自己定位于时代的歌手。有趣的是,按照老雪的身份也是省文联的小官僚了,写的又是政府倡导的主题,但他的那些诗、那些歌词还是透着强烈的民间气息,没有官腔,也没有八股腔,这也许性格使然。我的同学胡永其曾将老雪称之为高邮的赵树理,因为赵树理即便配合宣传政策,也不干巴巴地说官话,更不端着个假大架子说套话瞎话。老雪的诗糙一些,但民间气浓,是人间的东西。

2003年底,举家迁往北京,由于时间匆忙,我在南京没有来得及和朋友一一话别,就将家悄悄搬到北京,连江苏作协也是半年后我到南京出差为我送行的。老雪知道后,责怪我为什么不说一声,我告诉他1990年我举家从高邮迁往南京时就是悄悄离开的。不让朋友们为我送行宴请。一是怕朋友花钱,二是我感情脆弱,离开一个地方,总是有些伤感的,远离朋友,会更伤感,用一个形式来表达这种伤感更会加剧这种伤感。

现在,老雪退休了,重新回到高邮养猪,据说还是万头猪场。我有些羡慕他,他能够放下身段,回归一个乡村做一个养猪“官”,太了不起了。记得30多年前,一些作家、诗人被下放到乡村视为耻辱,而老雪主动回到乡村,这样的民间情怀,源自内心对劳动、对乡村、对大自然的真诚热爱。在养猪之余,还坚持写诗创作,就更见文人情怀。现在他的诗文选出版了,谨以拙文表示诚挚的祝贺,并感谢他多年无私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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