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锦熙《中国近代语研究法》对近代汉语研究的贡献

2011-03-20 09:53于立昌
武陵学刊 2011年4期
关键词:研究法汉语研究

于立昌,李 申

(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221116)

黎锦熙《中国近代语研究法》对近代汉语研究的贡献

于立昌,李 申

(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徐州221116)

黎锦熙先生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积极倡导开展近代汉语研究和教学。他的《中国近代语研究法》不仅确立了近代汉语研究的范围、材料、方法和步骤,而且还就近代汉语学科建设、课程设置和专门人才培养等问题提出许多指导性的意见。以黎先生的这篇文章为视角,从理论价值特别是实践意义方面能论析出他对近代汉语研究所作的贡献。

黎锦熙;近代汉语;理论价值;实践意义

“近代汉语”是汉语历史发展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也是汉语史研究的一个薄弱环节。黎锦熙先生对近代汉语的贡献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1)早在1927年就撰写了《中国近代语研究法》,指出汉语研究者取材偏重上古与中古而抹煞近代是不科学的态度,他积极倡导“近代语研究”,具有首创之功;(2)撰写多篇考释近代汉语俗语词的论文,是科学研究汉语俗语的先驱;(3)为编纂《中国大辞典》而对古白话词汇作了大量研究工作,积累了宝贵资料。对前两项贡献,已有两篇专论予以充分肯定,一篇是许嘉璐先生的《科学研究近代俗语的先驱》(《黎锦熙先生诞生百年纪念文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另一篇是王锳先生的《黎锦熙先生论近代汉语研究》(《古汉语研究》1998年第1期)。前者重点评价黎先生的《汉语释词论文集》,后者则主要评述黎先生所确立的近代语研究的范围和材料,方法与步骤。关于词典编纂方面的功绩,孙崇文先生在《黎锦熙先生对词书编纂工作的贡献》一文中也已论及(《黎锦熙先生诞生百年纪念文集》,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本文意在指出黎先生的《中国近代语研究法》除了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以外,实际上还是建立近代汉语学科、开设近代汉语课程及培养该学科研究人才的指导书,至今仍对上述几个方面具有指导意义。

黎锦熙先生《中国近代语研究法》一文,最初以《中国近代语研究提议》为题发表在1928年的《新晨报副刊》和1929年的《国语旬刊》一卷2期上,后又在文字上略作改动,以《中国近代语研究法》为题发表于《河北大学周刊》1929年第1期。如此反复呼吁要开展系统的近代汉语研究和教学,可见当时黎先生就已经敏锐地觉察到开展此项工作对于中国语言学事业的迫切性和重要性。文章指出:

从事于中国之“语言文字学”(Philology)者,其取材仍偏重上古(先秦)迄中古(隋唐),或参以现今之国语与方言,未免抹煞近代(宋元至清末约九百年间)一大段。此一大段实为从古语到现代语之过渡时期,且为现今标准的国语之基础。

在“白话文运动”兴起不久,无论在文学研究领域还是在语言学研究领域,文言文的势力仍然十分强大,且学界历来“重雅轻俗”,可谓影响深远。黎先生在这种情况下,能够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从语言学研究和学科建设与发展的角度,明确指出了近代汉语研究的重要性和迫切性,实在难能可贵!

黎先生所定名的“近代语”,与1948年吕叔湘先生所采用、现今普遍通行的“近代汉语”仅一字之差,其内容实无二致。黎文实际上还首次给近代汉语作了分期。他虽明确界定“近代”为“宋元至清末约九百年间”,但从他所列举的近代语研究材料(唐五代宋之词集词选至明清白话小说)来看,这一划分与当今比较流行的近代汉语分期是大体契合的。黎先生在倡导近代汉语研究之初即有如此精当的判断,足见先生近代汉语学养之深厚。

黎锦熙先生不仅深知近代汉语文献的语言学价值,亦深知近代汉语作品的文学价值及其作为民族历史文化遗产所具有的弥足珍贵的文化价值:

五代北宋之词,金元之北曲,明清之白话小说,均系运用当时当地之活语言而创制之新文学作品。只因向来视为文人余事,音释缺如,语词句法,今多不解。近来青年读物,既多取材于此,训诂不明,何从欣赏?一查字书,则绝不提及;欲加注释,则考证无从。故宜各就专书,分别归纳,随事旁证,得其确诂,以阐妙文,以惠学子。

黎先生称其为“活语言”、“新文学作品”、“妙文”,可见对其欣赏之至。而且为了阐妙文惠学子他还身体力行地进行了一些开创性的研究,其成果主要收录在《汉语释词论文集》中,尽管其研究成果或有可商之处,但“古来大家,其功首在开拓领域,指示方法,非谓其一言一字必金玉也”。[1]

黎锦熙作为我国近代汉语研究的拓荒者,其功绩不仅仅在于指示近代汉语研究的范围、材料及研究方法,也不仅仅在于其筚路蓝缕的实践之作,还在于黎先生深谋远虑地指出了近代汉语教学和培养这方面专门人才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体现了黎锦熙先生作为现代语文教育家和语言学家的远见卓识。

黎锦熙先生在《中国近代语研究法》一文中明确提出了“大学国文学系或研究所,应特设‘近代语研究’一门。(只须合此旨趣,名称可随宜而定)”。可见,黎先生早已意识到建设完整的汉语学科,近代汉语阶段是必不可少的。诚如黎先生所言,近代汉语的教学与研究工作的开展不仅仅是语言学界所面临的任务,对普及中国优秀的古典文学作品,继承和弘扬中国传统文化,也同样具有重要的意义和深远的影响。今天全国许多高等院校都设有培养近代汉语研究生的专业,甚至本科阶段也有开设近代汉语课程的,已培养出一大批专门人才,倘先生有知,当会倍感欣慰。在明确指出开设近代汉语课程的重要性的同时,黎先生还具体列出了近代汉语教学与研究的主要内容和参考材料:

(1)佛家及儒门各语录;(2)文集史籍及旧说部中参用语体之诸篇;(3)唐五代宋之词集词选等(并诗之近语体者);(4)金元明清之北曲、南曲等,兼及近今之弹词,戏词,大鼓书等,民间歌谣亦属此,可上溯至唐时;(5)宋元平话五种,及明以来之白话短篇小说集;(6)明清各家白话长篇小说(此类甚多而最重要);(7)近今用方言编述之书报;(8)现今创作或翻译之国语文学作品(此类宜注意其欧化之趋势,以资比较而察变迁);(9)凡古今笔记或专著,就俗语中单词只字,考证其语根及音义者,广为搜集,用作参考。

上列作品都是用历史上各时期的鲜活口语材料写成的,其指明了近代汉语的研究对象及其对语言研究所具有的珍贵价值,应该看作是黎先生对整理近代汉语文献和编写近代汉语教材的指导性意见。

黎先生的《中国近代语研究法》还就近代汉语教学工作的开展提出了许多宝贵的指导性的建议:

(1)“近代语研究”课程不拘定式,认定上列诸书中之一种或数种,由导师指导,自行研究。(2)认定一书,即由导师定一研究方法,以考明语言为主要目的;其选词之标准,移录之程式,编列之次序等,均须统一;并约略预定该书研究告竣之时期。(3)研究时遇有疑难,由导师随时指点方法,或共同参稽调查以解决之。(4)一书研究完毕,可定名为《某书语言研究》(或《某书词汇》、《某书文法研究》等。随时酌定),由导师审定,记为成绩;再由导师指导广征例证,穷源竟流,或多方校勘,明其真相,撰为论文,或成专著。

可以看出,黎先生对近代汉语的教学工作早已了然于心,考虑全面而具体,教学内容安排井然有序,以此方案指导教学定能取得良好的教学效果。今天读来仍然具有一定的指导和借鉴价值。

为促进近代汉语的教学与研究工作,尽快取得研究成果,黎锦熙先生早在1928年就在北京师范大学国文系开设了近代汉语课程,开始了系统的近代汉语教学与研究工作,并于1930年撰写了“中国《近代语研究课程》说明”[2]。可以说,这是我国最早进行的近代汉语教学的实践工作。张清常先生在一篇回忆黎师的文章中就曾经提到,1930到1934年间在北师大聆听过黎锦熙先生的“近代语研究”课程,并深为黎先生对近代汉语资料的熟悉程度而折服,感慨一般学者实在是难以望其项背[3]。张清常先生后来在近代汉语研究领域卓有建树,显然与当年受黎先生的启蒙和教导是分不开的。可见黎先生不仅指出近代汉语研究之于中国语言学事业的重要性和迫切性,还积极地投身于近代汉语的教学实践工作,并持续数十年,培养了一批急需的人才。

黎先生还从全局的高度出发,指出这一工作的开展应统筹安排,避免各自为战,应集中全国资源,避免人力、物力的浪费,避免重复工作。同时他指出:

此项出版物至五十种以上时,可依某时代或某种文体合并改编为一部《近代语大辞书》。(虽则改编,原书不废,盖仍可为专读某书时或研究某时代某文体者之参考也)

近几十年来全国高等院校每年都培养出不少近代汉语硕士、博士研究生,近代汉语研究无论在语音、词汇、语法方面,还是在古白话文献整理和辞书编纂方面都有大量优秀成果涌现出来,可以说我国的近代汉语研究和教学工作呈现出良好的发展态势。但正如王锳先生所指出的,目前“有些高校的汉语史硕士点或博士点以近代汉语为方向,但力量分散,基本上各自为战,缺乏统一的规划和调度,互通信息不够,选题重复的情况难以完全避免,造成人力的浪费”。[4]黎先生当年早就指出应当避免的情况,可惜并没有多少改变,这一现状的确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和反思。

作为一位现代语文教育家,黎先生深知近代汉语研究是不可能依靠一两代人就能够毕其功于一役的,而是需要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的不懈努力才能有所成就,因此后备人才的培养就显得尤为重要,为此,该文还谆谆教导研究生如何开展近代汉语学习,并对学习和研究近代汉语的研究生提出了具体要求,指出加入“近代语研究”之研究生,对下列之基本学科,须有特别之准备:

(1)古今“文法”(Grammar)之比较的研究——“古”文法先以现尚通行之文言文法为主(姑以《马氏文通》,外如《助字辨略》,《经传释词》等,亦宜涉及)。“今”文法即国语文法,其遣词造句之异同比较,须具有充分之了解,然后以近代语材料为研究的对象时,孰为单字,孰为联绵,孰为常语,孰是特征,词类之或同或异,句法之或省或变,方能一目了然,取舍不乱;归纳词句,假定义释,方能有较强确之判断力。总之。有此准备,研究时可免去许多参差误谬,用力又自然经济。

(2)国音字母及国语练习——现今国语即由近代语蜕嬗而成,故对于标准的国语,须有相当的练习,研究时方免隔膜。

(3)“语音学”(Phonetics)及中国声韵沿革——须明语音学上之发音部位及其音标,则对于古今方言之审验及标记方有把握。从周汉古音经隋唐音,而至近代语音,须作一番系统的研究。时代观念正确,法式运用自如,则对于近代语词,傍音寻源,易得语根;察其流变,又可为某处方言作证。

从以上介绍不难看出,黎锦熙先生的这篇文章明确指出了开展近代汉语研究的迫切性和重要性,是我国开展近代汉语研究的倡议书。不仅如此,黎先生的这篇文章对近代汉语学科的建设、近代汉语课程的开设、近代汉语教材的编写以及近代汉语后备人才的培养等方面也进行了系统的阐述和全面的设计,因此也是近代汉语教学和培养近代汉语后备人才的指导书。希望黎先生当年的提议能引起更多人的重视和回应,大力推动近代汉语学科建设,早日编写出高质量的统一教材,唯此才能更好地继承并弘扬黎先生超前的学科理念和深邃的教育思想,使我国的语言学事业呈现出更加繁荣的景象。

值此黎锦熙先生诞辰120周年之际,重读先生的文章,感慨颇多,写出以上体会,是为纪念!

[1]许嘉璐.科学研究近代俗语的先驱[M]//黎锦熙先生诞生百年纪念文集.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47.

[2]黎泽渝,等.黎锦熙语文教育论著选[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6:628.

[3]张清常.忆黎锦熙老师[M]//黎锦熙先生诞生百年纪念文集.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0:149.

[4]王锳.近代汉语词汇语法散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6.

H109.3

A

1674-9014(2011)04-0136-03

2011-05-19

江苏高校优势学科建设工程资助项目。

于立昌(1969-),男,黑龙江方正人,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汉语语法史、词汇史;

李 申(1947-),男,江苏徐州人,徐州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研究方向为近代汉语、训诂学、文献学和方言。

(责任编辑:刘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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