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作品中荒诞背后的人性文化

2011-03-20 09:43
文化学刊 2011年2期
关键词:村上春树后现代世界

王 昕

(大连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8)

村上春树作品中荒诞背后的人性文化

王 昕

(大连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辽宁 大连 116028)

村上春树被日本文学评论家川本三郎称赞为“日本20世纪80年代的文学旗手”。他的作品为我们诠释了消极的生存状态和精神状况,很多时候让你没有办法规避其荒诞性,但在荒诞之余也不乏对人性的深入思考和人性文化的升华。

村上春树;荒诞;人性文化

村上春树以其独特的故事情节和奇特的后现代叙事方式,展现了在繁华的日本都市中人们普遍的精神状态和孤独的心理情绪。村上春树的作品充满了独特的寓意性,大量的不合逻辑的时空转换,荒诞不经的故事情节,给读者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可以说村上春树所营造的文学世界始终是离奇的,在不经意间指出生命的本质、生与死的意义、寻找自身的主体价值。

一、荒诞的叙事风格

无逻辑的荒诞是村上春树一直沿袭的风格。阅读村上春树的小说,读者都会被他奇特的想象和荒诞不经的情节所折服,他的想象不会给读者带来童话想象中的美好、纯真和光明感,也不似神话想象般瑰丽、丰富和绚烂。作品中的荒诞情节总是在黑暗中充满着对后现代工业社会的叛逆与反拨、否定与嘲讽。有的作品情节断裂,各不连贯,逻辑混乱,前因后果互不关联。其小说的叙事特点以荒诞的特性表现出来,而荒诞的表现形式首先是超时空的二元叙事风格。在村上春树作品中经常出现“此岸”和“彼岸”的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可以说是“世界的尽头”与“冷酷仙境”,也可以说是人生的“出口”和“入口”。村上春树曾经说,将“存在”与“非存在”进行对比是他的嗜好,而这也是他大多作品共同的特点。他喜欢在作品中并置两个平行的世界,其一是“存在”的比较现实的感官世界;另一个则是“非存在”的虚幻的、主观臆造的世界。例如,最具有代表性是《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出于现实中的是“冷酷仙境”这个此岸世界,在这个时空里,以东京为背景,主人公作为一名职业的计算士在接受教授的特殊数据计算任务后,经历了一系列惊人、离奇的事件,在被“组织”、“夜鬼”、“工厂”等人追杀后,作为计算士的代价,最后自己也将面临着只剩下24小时的生命;而虚幻的时空是“世界的尽头”,世界尽头是一个小镇,和繁华的大都市东京相比较,这个小镇寂静、没有战争,每个人都安于职守,在放弃个人的影子后,人便可以得到永生。在看似安谧、祥和的小镇中,主人公“我”的工作就是每天晚上面对独角兽的头盖骨“读梦”。在《且听风吟》中,村上春树有创造了一个此岸现实潇洒自如的“我”和活在痛苦、自闭彼岸中的“鼠”,将“我”的生活状态与“鼠”的生活状态对比;而在《海边卡夫卡》中奇数章节是一个自称“田村卡夫卡”的15岁少年离家出走后,在4国的生活经历,而偶数章节的主人公中田君是一位在战时中失去记忆的、丧失阅读文本能力的却懂猫语的老人。在村上春树笔下的文学世界里,这种二元世界的对比是交错出现并行向前发展的,通过某一个物体,如“头盖骨”、“入口石”,或某一地点“甲村图书馆”,或者某一事件“寻找一只背生浅色星状斑纹的羊”来将两个“存在”和“非存在”的世界联系在一起,从而在荒诞、无逻辑中营造出虚实相生的具有村上式的艺术世界。

二、荒诞的作品意象

村上春树的有些小说带有怪诞的色彩,这种风格不但出现在中长篇中,在短篇中也具有此风格。《电视人》由6个短篇组成,《眠》讲述一个少妇一个月没有睡眠,在深夜东京的街头开车游荡。《行尸》描述了一个暴力和血腥的梦。《加纳克里他》描述两个姐妹杀死警察,而警察变为幽灵来找“我”和姐妹两人。《电视人》可谓是其中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作品,平静的家中突然闯入小小的电视人,在给“我”装一台我并不需要的索尼彩电,工作开会也碰到电视人,同时“我”和妻子的关系也因此以破裂告终,妻子离家出走,电视人在“我”家的电视屏幕上一个劲地造飞机。《电视人》中出现了电视这个意象,“我”平静的生活突然因为有了电视和“仿生人”出现而乱了套,电视人不断打入“我”的生活,最后人无奈地看着机器,无法生活。后现代的一个特征就是由于电影、电视等可以复制的艺术出现,导致了距离感的消失,人类在可以大量复制的影像、图片中失去了辨别真伪的能力。杰姆逊在《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中提出:“如果一切都是类象,那么原本也只不过是类象之一,与众没有任何的不同,这样,幻觉与现实便混淆起来了,你根本就不会知道你究竟处在什么地位。”

在村上春树的文学作品中,他所选取的意象往往都是抽象的、奇特的、诡异的,具有寓言式的。例如,《寻羊冒险记》中出现的一个叫“羊男”的小男人,“羊男把羊皮一直披到头顶,他敦敦实实的体形同那衣裳正相吻合。四肢部分则是接上去的仿制品,头罩也是仿制品,其顶端挺出的两根环状角则是真的……遮住上半边脸的面罩、手套和袜子统统是黑的。衣裳从颈部到胯部带有拉链……衣裳后部还伸出一根小尾巴”。[1]羊男的装束实属荒诞,但却是为了逃避战事而不得不以羊的面目隐身在户外的森林里,成为一只爱好和平的羊人。在这荒诞的形象背后是作家对战争的讽刺,人的主体价值已经沦丧为依靠伪装成“羊人”来维持生命。而在《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中的“独角兽”,出现在主人公“我”臆想的世界,也就是所谓的世界的尽头,独角兽的职责是将每个居住在小镇的人的心带出墙外。“独角兽吸收、回收人们的心,带往外面的世界,及至冬天来临,便将那样的自我贮存在体内死去。”[2]人所有的七情六欲全来源于自己的内心,人间万物皆由心生。居住在世界尽头的人们以丢失“心”的代价来换取永生,而独角兽作为动物的一种,它的职责竟然是吸取人的心,这种荒诞意象的选取和附于意象的职能,可谓是在村上春树作品中独特的风景。类似这样意象还有很多,如,《象的失踪》中的“大象”,《奇鸟行状录》中的“拧发条鸟”,《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中被称谓“宇宙飞船”的弹子机等等,村上春树正是通过这些荒诞却又独特的意象,来使文本的内容更具有后现代的风格,同时,又借以荒诞的手法来传达作家所要表述的观念。另外,在村上春树的众多作品中还大量出现了一些没有真实姓名的人物,如,《寻羊冒险记》的“鼠”、《海边的卡夫卡》的“田村卡夫卡”、《奇鸟行状录》的“我”、《舞!舞!舞!》的“喜喜”和“咪咪”、《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的“我”、《一九七三年的弹子球》里的双胞胎“208”、“209”等等。这些人物的共同特征是可以代表个体存在价值的姓名都已丧失,他们的主体存在已被抽象化为一个符号,作为人自身的主体价值已经不存在了。这样的一个标识,不能不说是在消费时代所特有的。资本主义的经济越是发达,人自身的价值就越是丧失,也可以说是现代文明的冲突。

三、荒诞背后的人性文化

大江健三郎在谈及村上春树时,曾经希望村上春树上在其作品中能够突破内闭式个体的失落、孤独、空虚和怅惘等颓废情绪的图谱,赋予作品中的人物以更多的社会意义。而这种希望正在村上春树的作品中出现。虽然在村上春树后期的作品中仍不断以荒诞的形式表现出来,但荒诞背后的意义却越来越深刻。加里·菲斯凯顿曾将村上春树概括为:“在西方取得突破性成就的日本作家……因为继续不断地在成长,在变化,在迷惑我们,也许一路上他自己也跟着他的读者一样吃惊匪浅。”[3]

村上春树的视角是独特的,他所创作的作品越是荒诞,就越是能揭示作品现实的本质,越是能体现作家赋予荒诞的意义。村上春树笔下的都市青年都是出生于战后资本主义发展时期,在科技发展、经济增长中,人们往往片面追求物质文明,而这样就必然导致精神文明的缺失。机器大生产给人们生活带来无限的发展空间,同时也让人们陷入孤独、物化的低谷。人类的存在在无形中被贴上标签,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消费时代。个体与社会之间的和谐关系被打破,随着经济发展,科技、知识的膨胀,人们的精神受到极大的压抑,社会客体的物质化正在压倒人类主体的精神文明。物化成为消费时代普遍的社会现象。人成了商品经济的附属品,人在被物化的同时也在异化。这也是村上春树作品荒诞背后的根源。正如在《舞!舞!舞!》中“我”说到:“人们崇拜资本所具有的勃勃生机,崇拜其神话色彩,崇拜东京地价,崇拜奔驰汽车闪闪发光的标志。除此之外,这个世界再不存在任何神话。这就是所谓高度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我们高兴也罢,不高兴也罢,都要在这样的社会里生活。善恶标准也已被分化,被偷梁换柱。善之中有时髦的善和不时髦的善,恶之中有时髦的恶和不时髦的恶……这样的世界上,哲学愈发类似经营学,愈发紧贴时代的脉搏。”[4]诚然,人类对生活原有的期待被打破,物质文化在逐渐取代精神文明,现代人的恐慌、压抑、绝望都是伴随消费社会而来的。

正如村上春树所言:“任何人在一生当中都在寻找一个宝贵的东西,但能够找到的人并不多。即使幸运地找到了,实际上找到的东西在很多时候也受到致命的损毁。尽管如此,我们依然继续寻找不止。因为若不这样做,生之意义本身便不复存在。”[5]因此,可以说村上春树在寻找的就是精神家园的修复和弥补。村上春树自己也说文学创作是一种“疗愈”。在世纪之交的日本,“疗愈”已经成为国民性的一个主题。随处可见具有“疗愈”性质的各种商品,如,音乐、漫画、风景等。在经历战后的精神创伤、泡沫经济的冲击、阪神大地震以及奥姆真理教主导的“地铁沙林事件”后,日本民众的内心已经变得十分脆弱和敏感,恐惧和不安时刻萦绕在民众的心头。人们的内心被社会的荒诞所束缚着,压抑着。个人与社会的距离感在日益拉大,人类对自身的存在价值感到迷惑。而村上春树正是通过写作来挽救民众的精神家园,寻找失落的灵魂。正如在《神的孩子全跳舞》中,作家探索的就是这种“疗愈”。日本的心理学家河合隼雄也认为,作家通过写作得到拯救;读者通过阅读得到解脱。的确,在物欲横流的荒诞社会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产生苦闷、困惑、孤独的情绪,正如村上春树笔下的都市青年“渡边”等人,会失去人生的方向感,但即使这样,村上春树仍给读者指出方向:“不错,人人都是孤独的。但不能因为孤独而切断同众人的联系,彻底把自己孤立起来。而应该深深挖洞。只要一个劲儿地往下深挖,就会在某处同别人连在一起。一味沉浸于孤独之中用墙把自己围起来时不行的。”[6]村上春树就这样充满人道主义情怀,为读者在文学世界中点亮一盏明灯。村上春树正是在面对人类主体价值的迷失、生存状况荒诞的情况下,踏上寻找人性文化重建之路。

随着日本越来越走向后现代,人类以往的生活模式已经逐渐被打破。村上春树的小说就表现出人们在享受后工业社会高科技送来神奇创新的同时,所拥有的迷惘无助、情感失落、性爱分裂、价值崩溃,进而走向后现代的虚无和仿徨。现代城市之间的冷漠,以及内心深处对某一种纯朴情感的追求,使人们沉湎于构建一种物质的可能性,来代替己经失去精神的不可靠性。村上春树用怪诞魔幻的后现代手法,从更高层次上揭示出日本高度资本主义的严酷的现实和人类在潜意识中获得瞬间的满足和幻觉。村上春树以其独特的故事情节和奇特的后现代叙事方式,展现了在繁华的日本都市中人们普遍的精神状态和孤独的心理情绪。他重视对内心世界进行探寻和营造,同时也表现出自己希望有一个人与自然和谐无间、完整宁静的世界,这种希冀是对现代主义的一种超越。

[1][日]村上春树.寻羊冒险记[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214.

[2][日]村上春树.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361.

[3][美]杰鲁宾.倾听村上春树:村上春树的艺术世界[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328.

[4][日]村上春树.舞!舞!舞![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65.

[5][6]林少华.村上春树和他的作品[M].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2005.2.14.

【责任编辑:刘 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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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7725(2011)02-0120-03

2010-12-02

王昕(1979-),女,辽宁沈阳人,讲师,主要从事日语教学和日本语言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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