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宗梓
(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甘肃兰州 730070)
嘉靖前期张璁和杨一清关系探析
陈宗梓
(西北师范大学文史学院,甘肃兰州 730070)
张璁和杨一清是嘉靖前期政坛上的两位高级官员。大礼议中,张璁倾力支持世宗的大礼观,杨一清对张璁的观点表示认同;在李福达案的善后处理问题上,杨一清竭力调和张璁等人与守旧派的矛盾;在是否推行“科道互纠”与清理翰林院积弊问题上,张璁、杨一清分歧明显;在杨一清受贿问题上,张璁尽力保全杨一清。两人之间的互动,不仅影响到各自的事功和政治命运,而且影响到嘉靖前期政局的变化。
嘉靖;内阁首辅;张璁;杨一清;大礼议
近年来,史学界对嘉靖前期历史的研究在继承前辈学者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进展,大礼议成为探索嘉靖前期这段历史的一把钥匙。大礼议既是新君与老臣分离的过程,又是新君与新臣磨合的阶段[1]66。包括世宗(即嘉靖皇帝)在内的一些人物都成为人们关注的热点,但相关研究要么集中于某一人物,要么关注某个群体。对这一时期一些重要历史人物间的关系也时有关注,但专门探讨张璁和杨一清关系的文章则不多。范文澜、蔡美彪先生主编的《中国通史》中“杨一清案”对张璁和杨一清之间的关系给以较早关注,田澍、王剑、赵毅和胡克诚先生等对此都有所论及,并得出了许多有见地的结论①参见: 田澍.张璁与嘉靖内阁[J].中国史研究, 2008, (4): 121-130.王剑.密疏政治与嘉靖朝内阁倾轧之新探[J].吉林大学学报: 社会科学版, 2008, (4): 42-48.赵毅, 胡克诚: 杨一清与大礼议[J].东北师大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9, (6): 127-134.。张璁和杨一清均是嘉靖前期政坛上的高级官员,对两人政治关系的研究,不仅能深化对这两人的认知,更能加深对嘉靖前期政治进程的了解。
张璁(1475–1539年),字秉用、号罗峰,后因避世宗讳改名孚敬,浙江永嘉(今温州市龙湾区)人,正德十六年(1521年)中二甲进士。因议大礼鼎力支持世宗而被重用,嘉靖三年(1524年)被破格提拔为翰林学士;嘉靖六年(1527年)升礼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入值文渊阁,并署都察院事;嘉靖八年(1529年)九月继杨一清为内阁首辅,主持朝政。嘉靖十八年(1539年)因病去世,谥号“文忠”。
杨一清(1454–1530年),字应宁、号邃庵、别号石淙,原籍安宁(今云南省安宁县),成化九年(1473年)徙居丹徒(今江苏省镇江市丹徒区),成化八年(1472年)中进士。嘉靖五年(1526年),杨一清在三边总制任上奉召还京,以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阁;嘉靖六年(1527年)继费宏任内阁首辅;嘉靖八年(1529年)九月被罢免。嘉靖九年(1530年)因病去世,谥号“文襄”。他官历中外五十余年,三次总制三边、两次入阁,王世贞将其与明朝开国功臣徐达相比:“杨公将相勋烈,虽不敢望太傅,而事颇相埒。”[2]
在大礼议开始阶段,张璁、杨一清的关系表现为杨一清认同并声援张璁的议礼主张,或者说杨一清受张璁议礼思想的影响而选择站在世宗一边。“初,‘大礼’议起,一清方家居,见张璁疏,寓书门人乔宇曰:‘张生此议,圣人复起,不能易也。’又劝席书早赴召,以定大议。”[3]5230杨一清在议礼纷争时刻发表看法,对形势判断可谓十分准确。《明史》的编纂者评论杨一清“于时政最通练,而性阔大,爱乐贤士大夫,与共功名。”[3]5228《明实录》的撰写者认为“孚敬深于礼学,丰格俊拔。大礼之议,乃出所真见,非以阿世,既以是受上知眷。”[4]4577嘉靖八年(1529年)九月,张璁回忆道:“议礼之初,一清家居,见臣《大礼或问》,极称为正论,以释群疑。及臣同席书等被召,一清又尝为书劝席书宜速北上,以定国是。当群议喧腾之时,得老成大臣赞与一言,所助亦不少矣。”[4]2491
嘉靖皇帝登基以来发起大礼之争,除了他为父母争取礼仪上的封号、地位以表明自己继宪宗、兴献王之统的合理性外,还有简拔亲信阁臣的用意。据田澍先生的研究,“大礼议绝不仅仅是礼仪本身的争论,其显著的政治功能长期被学界所忽视,那就是通过议礼,世宗来发现和培植自己的亲信。”[5]世宗通过大礼议击败杨廷和集团,确立了皇权独尊。“世宗选择阁臣的鲜明政治标准就是其能否支持自己的大礼观,即在大礼议中不怕杨廷和集团的肆意谩骂和不顾生命安危而公开支持世宗的大礼主张;或保持中立,不与杨廷和集团为伍。”[5]显然,张璁和杨一清都属于前一类,这是大礼议后两人均得到世宗信任并重用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张璁和杨一清能在嘉靖前期政坛上短暂合作的政治前提。
嘉靖三年(1524年),杨廷和、蒋冕和毛纪相继去位后,状元出身的费宏担任内阁首辅。他对受世宗信任、器重的“议礼新贵”张璁、桂萼“由郎署入翰林,骤至詹事”颇为不满,“每示裁抑”[3]5109,双方相互攻击。
嘉靖五年(1526年),世宗诏起在“总制三边”任上的杨一清还朝入阁。杨一清倡导“和衷”,设法调停费宏等与张璁为首的“议礼新贵”之间的矛盾。事实上,对杨一清而言,倒是费宏与张璁两派之间“互讧益力”给了其机会。同样,对张璁来说,能够听取老臣杨一清遵守祖制的规劝性意见也会在以后的革新中减少阻力。以处理争议较大的李福达案为例,张璁坚决地主张以牙还牙,杨一清却主张“宥过”。李福达曾在陕西洛州传播白莲教,聚众起事。事败后改名为张寅,又交结京师武定侯郭勋,后被人告发。明廷逮捕李福达,并多次派员审案核查。事连郭勋,言官群起弹劾。最终,对这一案件“按问得实”[3]6530的是当时巡按山西的马录。但由于在大礼议中,武职官阶最高的郭勋曾公开支持过议礼派张璁、桂萼和方献夫等人。张璁等议礼派依靠世宗的支持,于嘉靖六年(1527年)九月,把三法司已经判定的李福达案推翻,数十名从前弹劾郭勋的官员因此受牵连,“谪戍极边,遇赦不宥者五人……谪戍边卫者七人……为民者十一人……革职闲住者十七人……其他下巡按逮问革职者,副使周宣等复五人”[3]6530。此时,世宗对杨一清说欲处死马录,杨一清却认定马录不构成死罪,并援引祖宗成法成功地劝说世宗皇帝接受其建议。《明史》的评论者认为处理李福达案的张璁等人“皆由议礼触众怒,一言有以深入帝隐。甚矣,佞人之可畏也。夫反成案似于明,出死罪似于仁,而不知其借端报复,刑罚失中。佞良之辨,可弗审欤。”[3]5477此论虽欠准确,但张璁等“一言有以深入帝隐”却反映了张璁与世宗的互信程度之深。嘉靖皇帝认为:“言官以言为职,但须忠谠公直。近来言事者沽名要誉、毁正附邪、假公为私、雷同烦扰。朝廷不得不薄示惩戒,使人各改悟,以尽乃职。”[3]1828
应该看到,群臣合力弹劾郭勋的背后是想拿郭勋开刀进而发泄对“议礼新贵”阵营的不满和愤恨。而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李福达案起先因为朝臣主观化地借机发挥、小题大做而最终不可避免地使该案被扩大化。当然,张璁作为议礼派中坚人物,借朝臣小题大做而以牙还牙,对最终造成此案的扩大化也难辞其咎。但同时也应理性地认识到:嘉靖前期朝中一部分人盲从张璁议礼思想的主要反对者杨廷和,对张璁、桂萼等“议礼新贵”迅速崛起于嘉靖政坛表示不满,拿一些事小题大做,最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咎由自取。而杨一清在保留惯有的政治清醒之外,也有维护旧官僚体系利益的倾向,但一定程度上阻止了事态的恶性发展。张璁和杨一清对“李福达案”的截然不同的态度也反映了两人各自政治利益及处事方式的不同。同时,两人之间的不同使得两人的政治观点能够互补,防止一些极端事件的发生。
嘉靖六年(1527年)二月,费宏被赶出内阁,杨一清取而代之成为首辅。
看到张璁、杨一清为了各自权谋进行妥协合作的同时,我们也要看到两人间缘于政治观点和政治利益的不同而存在不可避免的矛盾与冲突。客观地讲,一个政权内部存在不同政治见解是正常现象,关键在于最高决策者是否采用高明的政治手段加以化解或至少加以减缓。
明朝的“科道”是指十三道监察御史和六科给事中。“御史为朝廷耳目,而给事中典章奏,得争是非于廷陛间,皆号称言路。”[3]4803为了加强对朝臣的控制,皇帝除了派科道官员监察其他官员外,还让科道官员之间互相纠察,这就是所谓的“科道互纠”。“科道互纠”作为一项法令曾在明宪宗初年施行过。张璁和杨一清都对言官作用有相当程度的认知,都想控制科道。嘉靖六年(1527年)六月,时任礼部右侍郎的桂萼上疏请行科道互纠“以彻底整肃言路”。吏部覆言:“成化中,廷臣会举科道超升巡抚,有劾奏前举不能胜任者,宪宗乃命互相纠劾,一时外补者七人,非考察拾遗事例。且宪纲所载内外风宪官得相纠举,未及六科,与萼所称例不合。”“上(世宗)终以萼言为是,诘吏部党护,令科道互相纠举考察遗漏者以闻。”[4]1724以杨一清为代表的阻遏势力的奏言并未奏效,反而使世宗更下定决心接受桂萼的通变主张。在张璁、桂萼等的大力推行下,“科道互纠”取得了巨大成功,成为嘉靖时期“盛世之举”之一[1]120。
明代的翰林院既是科举英才进一步深造的最高学府,也是将来高级官员的储备库。天顺二年(1458年)形成“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而庶吉士始进之时,已群目为储相。通计明一代宰辅一百七十余人,由翰林者十九,盖科举视前代为胜,翰林之胜则前代所绝无也。”[3]1702当时有人就已看出“翰林之胜”背后的积弊:是否翰林出身直接决定了士人前途,进士、举人和岁贡“三途”只剩下进士一途,使得大部分出身翰林的官员只重文辞而轻视实践。杨一清认为“翰林清要之地,诚不可以匪人处之。且文学政事,材各有宜,枉而用之,终无成绩。宋两制儒臣,皆尝扬历州县,遂多名臣。内外均劳,自昔然已。”[4]1813因此,适时地改革翰林院制度也有其合理性。
翰林院改革措施之一是翰林官员的外调内补。在这一问题上,张璁、杨一清有较大的分歧。嘉靖三年(1524年),张璁、桂萼二人蒙世宗倚重被“超擢”进入翰林院就曾引起轩然大波。嘉靖六年(1527年),世宗以“仕读江佃进讲《洪范》不称旨为由,正式实施翰林官员外补的计划,要求内阁‘选择翰林诸臣称职者留用,不称职者量才除他官’” 。首辅大学士杨一清给世宗上密疏:“有识之士,皆谓辅弼之任,当兼用在外习知天下事者,庶能裁决正务,若专用翰林,文学者有余而政事不足矣。然其选实难。用翰林,得人犹多,他官择之不精,将至幸进。如正德间用刘宇、曹元,徒取士林之讥笑耳!此制未可轻改,不但内阁之臣循常护短之过,要亦得人任人之为难也。”[6]997本着量才录用的用人标准,世宗在下令吏部牵转不称职的翰林官员的同时,又下令“中外臣工有堪任翰林者,部院公选以请,期于众议协服,毋取备员。”[4]1815从杨一清给世宗的密疏中“未可轻改”的论调,可看出杨一清反对“议礼派”对翰林院人事方面外调内补的革新举措。实际上,杨一清有为大礼议后受惩处的杨廷和的追随者委婉说情、竭力维护旧官僚集团利益的倾向。
世宗给杨一清的一道密谕中说:“近日,朕着选择翰林院,其实因党羽日多,他日进之左右,岂不为害国家,将乱我君臣之制作,以复彼私。”[6]996于是,杨一清向世宗上密疏,曲折地建议世宗赦免大礼议中遭谴诸臣:“今大礼既明,大伦既正,莫不敛于慑服,谁敢有后言者。愿陛下弘天地之量,凡用人任人,不必以此事留置圣怀,进退取舍希视其人品之邪正,任职之能否,使为善者益加自奋,有过者得以自新,于圣德为有光矣。惟陛下察之。”[6]998可以看出,杨一清维护旧官僚集团利益的倾向是很鲜明的。
翰林院改革措施之二是对庶吉士的整顿。对庶吉士的整顿是翰林院改革的攻坚阶段。在这一问题上,张、杨也有较大的分歧。张璁认为“夫翰林党羽奸弊多起于选庶吉士”,“以是连年议礼,内党则多翰林,外党则多科道,所以为说牢不可破,大肆罔上之心,随之彝伦攸废,人极不立。……况今见选庶吉士二十多人又多是内阁私人,先后布列,渐至大位,必为后忧。”[7]70世宗的态度很坚决:“这些党类一定要出了。”[7]69而杨一清则不主张将庶吉士尽数退黜,提出“俟再严加考试,取其文行俱优者量留任翰林,其余尽送吏部除授科、道、部属等官”[6]997。为了照顾到老臣情面、减少革新阻力,世宗折中了张、杨的观点:“上(世宗)犹以外补数少,命更加选择,勿泥常格。内外官选补,务合公议。因言前岁所选庶吉士,大半狥私。命内阁考选,量留三五人,余皆授科道部属,以后选留皆如故事。”[4]1814
从张璁、杨一清对于庶吉士整顿的不同态度和主张,我们也可看出两人在革新过程中用人标准的差异。对长期以来庶吉士考选中形成的用人唯私这一顽疾,张璁等主张“当必唯才所宜,不拘内外”。世宗皇帝对长期以来阁臣任用私人、结党营私舞弊也是深恶痛绝,对张璁用人唯才、不拘一格的用人观点深表赞同。老臣杨一清却循惯例,幻想利用“潜规则”培植自己的亲信。嘉靖八年(1529年)四月考选庶吉士,杨一清因一甲唐顺之等三人上请,并取胡经等二十人,疏具其名,请命官教习。世宗在谕旨中严词声明:“吉士之选,乃我太宗之制,其在当时固为尽善,但迩年以来每为大臣循私选取,市恩立党,自此始矣,于国何益?自今不必选留,唐顺之等一体除用。果有才行卓异、问学优正者,吏部举奏,收之翰林以备擢用。朕意如此,吏礼二部及翰林院会议以闻。”[4]2365
为防止内阁虚应故事,避免复蹈培植庶吉士为内阁私人的故习,张璁等制定了具有可操作性的用人标准来推行翰林院的改革,同时也回击了杨一清就翰林院制度“未可轻改”的论调。嘉靖六年(1527年)十一月一日,世宗给张璁密谕:“今早得一清疏,云选庶吉士事。其本朕已亲票,奈杨一清循泥旧例,从容谕伊省悟。昨日若有卿在阁,必赖赞成。而朕于辅臣之言难便拒违,只赖卿早出,况一清等云不可改祖宗之法,夫若有旨将庶吉士通革了,便可说朕擅改祖宗之法。呜呼差矣!”[7]72同一天,张璁给世宗的密疏中一针见血地指出杨一清“被时俗牵制”[7]72。由于处处维护旧官僚阶层的利益,杨一清的观点与世宗欲建立“嘉靖之治”的愿望格格不入。最终,世宗将翰林院改革的重任授予张璁。
嘉靖八年八月,张璁、桂萼离职后,世宗以内阁缺人欲召回张璁,与杨一清商量。杨一清以“甫榜其罪,宜待其至家召之”来拖延。嘉靖八年九月初一,世宗手敕召还张璁:“近因人言乃令还籍贯,实朕保全之意。今辅导缺人……卿宜疾速返途。”[4]2471嘉靖八年九月二十,杨一清辞去内阁首辅。《明史》中说“一清遂罢去,璁为首辅”。之所以如此,据田澍先生的研究:“世宗让张璁暂时离职其实是为了将来使其在内阁中占据更加有利的地位。而要达到这一目的,必须清除杨一清。”[5]田澍先生并且认为杨一清内阁向张璁内阁的过渡是世宗施展以退为进的政治技巧所致,那种无谓重复甚至放大张璁等倾轧杨一清的观点则值得商榷。对杨一清被迫辞去内阁首辅一事,谈迁在《国榷》中评论道:“张桂荐杨文襄矣,倾之亦张桂也。元台耆旧,睨少年之色而进之,割荣濡沫,又不饬簠簋。上意早移,犹恋恋凤池若兔裘然,其见侮霍韬,亦曰自我致之,不得以报复论也。”[8]可谓一语道破天机。
尽管史学界在杨一清是否受贿一事上争议很大,但杨一清受贿也并非空穴来风,《明史》中就有所谓杨一清“受张永弟容金钱,为永志墓,又与容世锦衣指挥”[3]5231的记载。杨一清自己也承认:“柰昏眊之极,不善矜持,交际之间,少存形迹,罪状既著,诛窜何辞。”[4]2492
嘉靖八年九月初八日,世宗给张璁的一道密谕,其中流露出他对杨一清的失望:“兹詹事霍韬奏办萼之诬一清之罪,所言关系国体。以君子观其疏,必曰:‘晓国体、识治道’;以小人观其疏,则曰:‘不过相为攻讧耳。’夫韬之奏虽近攻讧而实爱国。大臣进退系国大体,使无过受其枉、有过居其位,如此倒置,伤国体、辱其君甚矣……至于一清受张永金千两、银陆万余两,赃迹显著,访据明然。夫辅臣纳贿,望其以表率百官、风励内外、辅君善治,得乎?”[7]177嘉靖八年九月十五日,张璁给世宗的密疏:“张孚敬谨奏,昨蒙发下杨一清辞疏并霍韬奏疏,臣反覆思惟止应于一清本拟票勉留。韬疏请自圣断,且顾皇上宽容大臣,使其以礼自退而已。臣区区犬马之诚,实欲全国体也。今早伏承圣断,以一清事情下六部议奏……谕内有杨一清受张永金千两、银六万两,圣明既已访察明白,罪复何辞……今圣明已访据一清所受得实,于法固为难容。伏望皇上念其老臣,历年效劳所宜,功过相准,以全国家优容大臣之体。谕内请止宜以受赃纳贿行迹显著、访据得实为言,若以受张永金银数目明白开说,于法当便,就法司对理追赃。臣念一清老疾之人,岂能胜此,非惟有辱国体,而皇上仁慈或亦有所不忍者也。”[7]178张璁进而认为“保全一清,实所以保全臣等也”[4]2491。张璁在嘉靖皇帝面前为保全老臣杨一清而积极奔走的行为值得称赞,而那种一味认定张璁攻讦排挤杨一清的观点则值得商榷。
最终,杨一清由于在政治上处处维护旧官僚阶层的利益,主张“清静”,与嘉靖皇帝欲构建“嘉靖之治”的政治蓝图格格不入,再加上自身的不检点,最终黯然退出了嘉靖政坛。而张璁在嘉靖八年九月升任内阁首辅后又经历了三起三落。他和他的合作者们把他们的精力主要用在制度和人事改革为主线的嘉靖革新上。仕宦上的跌宕起伏,加上其“独违众议”、“刚明峻洁、一心奉公、慷慨任事、不避嫌怨”[4]4577的从政风格使他与朝臣相处得不和谐,更有丧妻丧子的打击,张璁积劳积忧成疾,于嘉靖十八年(1539年)卒于故乡,被世宗皇帝亲谥“文忠”。
张璁、杨一清两人在嘉靖前期政坛上的互动,不仅对两人的政治命运,而且对嘉靖前期政治进程产生了影响。大礼议期间,张璁不顾个人安危,在祖制允许的范围内,靠理论创新倾力支持世宗的大礼观,在野的杨一清在大礼议纷争时声援张璁;在费宏内阁首辅任内,张璁和杨一清为各自的权力谋略而进行合作;杨一清担任内阁首辅后,张、杨二人在世宗信任下保持了有限度的合作,但因政治观点的分歧而有斗争,张、杨交锋在所难免。在杨一清内阁首辅即将被罢时候他的贪污受贿问题上,张璁为尽力保全杨一清而努力。
总而言之,两人不同的背景、处事方式和政治追求,造成了两人不同的人生结局。不可否认的是,两人都是明代中后期历史上有志于事功的实力派,对挽救明朝国运做出了各自的贡献。
[1] 田澍.嘉靖革新研究[M].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2.
[2] 王世贞.弇山堂别集[M].北京: 中华书局, 1985: 59.
[3] 张廷玉.明史[M].北京: 中华书局, 1974.
[4] 张溶, 张居正.明世宗实录[M].台北: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 1962.
[5] 田澍.张璁与嘉靖内阁[J].中国史研究, 2008, (4): 121-130.
[6] 杨一清.密谕录[C] // 唐景坤, 谢玉杰.杨一清集.北京: 中华书局, 2001.
[7] 张璁.谕对录[C] // 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编纂委员会.四库全书存目丛书: 史部.第 57册.济南: 齐鲁书社,1996.
[8] 谈迁.国榷[M].北京: 中华书局, 1988: 3410.
Relations between Zhang Cong and Yang Yiqing in Early Stage of Jiajing
CHEN Zongzi
(College of Chinese Literature and History,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China 730070)
Zhang Cong and Yang Yiqing were two senior officials in the early stage of Jiajing.In the period of the Great Ritual Controversy, Zhang Cong made every effort to support the great ritual stand of the Emperor Shizong.In this regard, Yang Yiqing agreed with Zhang Cong’s viewpoint.Later, Yang Yiqing acted as mediator actively to conciliate the conflicts between Zhang Cong and others of conservational group in dealing with problems arising from the case of Li Fuda.On the issues of whether carry out the policy of “Ke Dao Hu Jiu” (mutual supervision between officials of Ke and Dao whose responsibility is to supervise other officials in the Ming Dynasty) and get rid of maladis of the Imperial Academy, there were some obvious contradictions and conflicts between Zhang Cong and Yang Yiqing.When Yang Yiqing was involved in corruption scandal, Zhang Cong made his efforts to protect Yang Yiqing.Not only their own achievements and political fate, but also the subtle political fluctuations in the early stage of Jiajing were affected by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them.
Jiajing; Cabinet Prime Minister; Zhang Cong; Yang Yiqing; Great Ritual Controversy
K248.2
A
1674-3555(2011)01-0093-06
10.3875/j.issn.1674-3555.2011.01.013 本文的PDF文件可以从xuebao.wzu.edu.cn获得
(编辑:朱青海)
2010-05-17
陈宗梓(1983- ),男,甘肃武威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史,明清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