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永华,刘德军
(1.中共江西省委党校,江西南昌 330003;2.安徽工程大学,安徽芜湖 241000)
从“利用”到“逐步搞掉”
——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资本主义思想演变略论
王永华1,刘德军2
(1.中共江西省委党校,江西南昌 330003;2.安徽工程大学,安徽芜湖 241000)
新中国前十年,毛泽东对如何认识资本主义、如何处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关系做了许多的思考。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大致经历了“利用和限制”、“改造和消灭资本主义”、“消灭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和“使资本主义绝种”这四个阶段。毛泽东的资本主义观发生变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既有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的价值判断,也有他对国内主要矛盾的判断失误,亦有国际因素的影响,还有对什么是社会主义的认识与生产力落后这一基本国情相矛盾的思想根源。
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资本主义观
如何认识资本主义,如何正确处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关系,是在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不断引起关注和思考的问题,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重要理论问题。而置身于20世纪50年代复杂的国际国内环境之中的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无疑具有代表性,他既发表了许多关于资本主义的真知灼见,又在实践中使之命运多舛,逐步走向消亡。因此,在了解学界对这一问题研究现状的基础之上,厘清毛泽东在这一时期对资本主义认识的演变历程,分析其产生变化的原因,对我们的现代化建设都是实有裨益的。
近年来,学术界关于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的研究已经取得了不少成果。总的来看,这些研究主要有两个视角:一是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的演变历程,二是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产生变化的原因。
关于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的演变历程,学术界大致有三种观点。
第一种是“两阶段说”。党怀清认为50年代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大致分为两个阶段:一是“利用和限制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阶段”,时间是“新中国成立后到三大改造前”;二是“改造和消灭民族资本主义阶段”,时间是1953年后,这一时期毛泽东虽然萌发要搞资本主义的思想火花,但总体是持消灭观点的[1]。还有一种“两阶段说”,不过是将这两个阶段的转折点定在1952年。欧阳少华等认为1952年是毛泽东对中国私人资本主义的认识走入误区,走上灭绝中国私人资本主义之路的重大转折点[2]。
第二种是“三阶段说”。双传学认为建国后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经历了三个阶段:一是建国初期的限制、利用资本主义的阶段,时间大致是1949年至1953年;二是资本主义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的阶段,时间大致是1953年至1956年;三是1957年以后形成的彻底否定资本主义、防止资本主义复辟的阶段[3]。
第三种是“四阶段说”。张旭东认为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经历了从建国初期的“利用、限制”到“三大改造”时的“改造和使资本主义绝种”,然后是八大前后的“可以消灭了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最后是1957年反右扩大化后的把“资本主义残余都可以逐步搞掉”、“破资产阶级法权”等四个阶段[4]。
关于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产生变化的原因,学者们从不同的角度进行了分析。
第一种观点主要从主观因素来分析。田强等认为这种变化的主要原因是:第一,毛泽东对经济文化落后的国家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缺乏完整的理论指导,是产生变化的思想根源;第二,毛泽东正确的主张没有在干部中形成共识,加上对领袖人物的盲从,是资本主义短暂的根本原因;第三,毛泽东对国内主要矛盾判断失误是资本主义遭受打击灭亡的直接原因[5]。
第二种观点主要从客观因素进行分析。王进芬认为这种变化的原因是:一是农村出现的两极分化和城乡资产阶级暴露的问题是毛泽东认识变化的直接原因;二是克服工业化大规模发展引起的矛盾是毛泽东限制资本主义的深层动因;三是国际环境和国内形势发展变化的影响加速了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的转变[6]。
第三种观点是从主客观因素综合分析。张旭东认为这种变化的原因是:第一,利用资本主义发展生产力和处理与资产阶级的关系是影响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的二元价值尺度;第二,毛泽东对国内主要矛盾认识的变化是重要原因;第三,国际环境因素的影响是导致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变化的外部因素[4]。
从以上的综述可以看到,学术界对这一问题研究的焦点是:第一,建国初期毛泽东对资本主义既利用又限制的政策何时向消灭资本主义认识开始转变;第二,中共八大前后毛泽东提出“可以消灭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的认识究竟只是思想火花,还是付之于实践,成为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的一个独立阶段;第三,这一时期,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产生变化的原因是什么?是主观原因,还是客观原因,亦或是兼而有之。
20世纪50年代可以说是毛泽东一生对资本主义认识的一个缩影。受到各种复杂因素的影响,这段时期他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可谓是一波三折,经历了从建国前后的“既利用又限制”,“三反五反”运动后的“利用、限制和改造”到“消灭资本主义”,到八大前后“可以消灭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再到反右扩大化后的“把资本主义残余都可以逐步搞掉”等几个阶段。
第一阶段,“既利用又限制”阶段,时间是1948年的“九月会议”到1951年12月的“三反五反”运动之前。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毛泽东根据中国社会的性质,全面论述了资本主义经济在革命中的地位和作用,创造性地提出保护民族工商业,发展资本主义的思想。但是,随着解放战争的不断胜利,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开始变化,这种变化的起点是1948年的“九月会议”。毛泽东在会上批评了新民主主义经济是“新资本主义”的说法,他说:“有人说是‘新资本主义’。我看这个名词是不妥当的,因为它没有说明在我们社会经济中起决定作用的东西是国营经济、公营经济。”[7](p.139)毛泽东还提出要与资本家进行斗争,“斗争有两种形式,竞争和没收,竞争现在就要,没收现在还不要”,并提出要限制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8](pp.4-5)。由此可以看出,“九月会议”标志着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由之前的大力发展资本主义向利用和限制资本主义的政策转变。
这一既利用又限制的政策就成为建国前后中共对民族资产阶级的主导政策,应当看到,建国初期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主要从是否有利于国计民生这一前提出发。虽然建国后仍然允许资本主义存在,但同时也进行限制。这种限制主要有两方面,一是建立党能够控制的工商企业组织,如劳资联合会和工商联合会等组织来取代之前的商会;二是党利用建国初期民族资产阶级困难的时机,通过资金、原料和市场等办法来加强对私营企业的控制。建国后,随着新中国逐步稳定,虽然毛泽东还承认资产阶级可能从事有利于国计民生的事业,但对资产阶级的限制却在逐步加强,这种限制到“三反五反”运动时就发展到顶点。
第二阶段,“利用、限制和改造”和“消灭资本主义”阶段,时间大致从“三反五反”运动开始到“三大改造”完成。关于毛泽东对资本主义“既利用又限制”向“消灭资本主义”政策的转折点问题是学界关注的焦点之一,多数学者认为应以1953年6月毛泽东正式提出过渡时期总路线为标志,而相对忽视了“三反五反”运动在这一转变过程中的关键性作用。
为什么可以将“三反五反”运动作为这一政策的转折点呢?主要原因有三:第一,运动的直接后果就是资产阶级丧失了社会地位,被搞得“臭烘烘、灰溜溜”。在苏北,干部普遍认为资产阶级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资产阶级是满身污毒,有百害,无一利,还要团结他干什么呢?”[9]整个社会弥漫着厌恶资产阶级的心理。第二,加强了党对资产阶级的组织控制。在运动中,党通过完善劳资协商会议①和在私营企业中成立增产节约委员会②等工人监督组织,来逐渐限制资本家。正如时任中央统战部部长的李维汉所说:“从此,资本家原有的‘三权’(人事调配权、经营管理权和利润分配权)受到剥夺,变成了‘三靠’,即资金靠银行,原料靠国营,生产靠工人。”[10](p.72)第三,这一运动的最终后果促使毛泽东改变了对国内主要矛盾的判断。鉴于“三反五反”运动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1952年6月6日,毛泽东毫不犹豫地提出:“在打倒地主阶级和官僚资产阶级之后,中国内部的主要矛盾即是工人阶级与民族资产阶级的矛盾,故不应再将民族资产阶级称为中间阶级。”[11](p.458)毛泽东之后的考虑主要是如何对资产阶级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问题,所以,“三反五反”运动是毛泽东对民族资产阶级认识的转折点。
基于对资产阶级和国内主要矛盾认识的变化,毛泽东开始考虑向社会主义过渡的问题。经过一年时间的酝酿,毛泽东在1953年6月15日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正式提出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党在过渡时期的总路线和总任务,是要在十年到十五年或者更多一些时间内,基本上完成国家工业化和对农业、手工业和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12](p.81)。同年9月,中央向全国公布了这条总路线,开始对民族资产阶级进行社会主义改造。随着改造的加速进行,毛泽东的认识也发生显著变化,其标志就是明确提出让资本主义绝种的观点,1955年10月,毛泽东在扩大的七届六中全会上强调,“我们的目的就是要使资本主义绝种,要使它在地球上绝种,变成历史的东西”[12](pp.198-199)。由于国内外因素的影响,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进行社会主义改造无疑有其必要性,但他要使“资本主义绝种,小生产也绝种”的认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无疑脱离了中国国情,对经济和社会的发展都是不利的。
第三阶段,“可以消灭了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时间是中共八大前后。经过“三大改造”,社会主义经济基础建立起来,但单一所有制和计划体制的弊端很快就暴露出来,主要是由于小商品商店和夫妻店等实现合营,城乡人民普遍感到生活不便和物资缺乏。于是,个体经济和私营经济开始回潮。这又触发毛泽东进行思考,1956年12月,毛泽东在同工商界人士的谈话中甚至提出要搞“新经济政策”。他说:“地下工厂因为社会需要就发展起来了。要使它成为地上的,合法化的,可以雇工。现在合作工厂做衣服要三个月,袖子一长一短,扣子没有眼,质量差。最好开私营工厂,同地下作对,还可以开夫妻店,请工也可以。这叫作新经济政策。”“只要社会需要,地下工厂还可以增加,可以开私营大厂,订条约,10年、20年不没收。华侨投资的20年、100年不没收。可以开投资公司,还本付息。可以搞国营,也可以搞私营。可以消灭了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13](p.170)
毛泽东这里讲的“又搞资本主义”,当然不是说又要大力发展资本主义,而是说,在所有制结构上,要在国营经济和集体经济为主体的前提下,适当保存和发展一些私营经济和个体经济。这样做,可以使国营经济、合作社经济有个“对立面”,保留一定的竞争机制。这可以看作是毛泽东在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上所取得的重要思想成果,这与之前宣称让资本主义绝种、让小生产绝种的认识有了重大进步。学术界一般认为毛泽东的这一认识只是思想火花,而没有付之于实践[14]。但我们可以考察八大前后的一些具体史实,如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1956年下半年到1957年上半年,私营工商业、个体手工业和小商小贩有所发展。从事私营企业和个体手工业的大约70万人,从事小商小贩的大约60~70万人[15](p.17)。很难想象如果没有“又搞资本主义”思想的实践,小商小贩等会有这样的发展,这也说明确实存在着一个“可以消灭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的阶段,而不仅仅是昙花一现。
第四阶段,“把资产阶级残余都可以逐步搞掉”,时间是1957年反右扩大化后。1957年反右运动中断了毛泽东“又搞资本主义”的思考。受到国内反右扩大化和国际上“波匈事件”的影响,毛泽东在党的八届三中全会上改变了八大对社会主要矛盾的提法,认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毫无疑问,这是当前我国社会的主要矛盾”[16](p.651),并在1958年党的八大二次会议上被正式确立。既然毛泽东认为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矛盾是目前国内的主要矛盾,那么防止资产阶级复辟就成为他要思考的主要问题。
如何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呢?对毛泽东而言就是要消灭私有制。1958年4月2日,中共中央发出了继续加强对残余私营工业、个体手工业和小商小贩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的指示,对于资本主义性质的工业,原则上不允许继续存在;对个体手工业,加以改造,吸收他们参加合作社;对小商小贩,应把他们组织起来[15](p.17)。之后,为了防止资本主义复辟,追求纯而又纯的公有制就成为社会主义的关键要素,“一大二公三纯”成为衡量所有制形式优劣的标准。而随着他阶级斗争之弦绷得越来越紧,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也逐步升级,提出“割资本主义尾巴”和“警惕资本主义复辟的危险性”等认识,直至发动了“文化大革命”,对一切与资本主义沾边的事物都要进行彻底革命。
综上可见,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经历了从初期的“既利用又限制”到随后的“利用、限制、改造和消灭资本主义”,再到“可以消灭了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最后发展到“要使资本主义绝种”等四个阶段。可以说,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具有时断时续性,在这种特性的背后有其内在价值观的限制,亦有主客观因素的影响。
第一,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价值判断是这一认识时断时续的渊薮。毛泽东较早提到资本主义的作品,是他在湖南一师读书期间所作的《〈伦理学原理〉批注》。他提出:“凡有压抑个人、违背个性者,罪莫大焉。故吾国之三纲在所必去,而教会、资本家、君主、国家四者,同为天下之恶魔也。”[17](p.152)将资本家视为“天下之恶魔”,是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相关内容所赋予的道德批判,也是早年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从湖南一师毕业后,毛泽东视野逐步开阔,他对资本主义的认识也逐渐深刻。他提出,“什么不要怕?天不要怕,鬼不要怕,死人不要怕,官僚不要怕,资本家不要怕”。毛泽东还强调“贵族资本家及其他强权者人数既少,所赖以维持自己的特殊利益,剥削多数平民的公共利益者”无非为三样东西,即“知识”、“金钱”和“武力”,而其核心是金钱。他认为资本主义是“几个人享福,千万人要哭,实业愈发达,要哭的人愈多”[17](p.292)。最后,毛泽东主张“宗教的强权,文学的强权,政治的强权,教育的强权,经济的强权,思想的强权,国际的强权,丝毫没有存在的余地,都要借平民主义的高呼,将他打倒”[17](p.293)。毛泽东认为,要消灭资本主义,只能走俄国式的暴力革命的选择。“我看俄国式的革命,是无可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的一个变计,并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弃而不采,单要采这个恐怖的方法。”[18](p.4)
毛泽东早期对资本主义的否定性认识,直接影响甚至决定了他后来对资本主义的种种态度。通过梳理我们发现,对毛泽东而言,他一生中的许多思想和行为都表明他并没有放弃年轻时的思想,他“总是把一种思想并入另外的思想,从没有把哪一种思想绝对地抛弃”[19](p.92)。他早期对资本主义的批判成为贯穿毛泽东一生的思想,这也成为毛泽东在50年代对资本主义认识时断时续的渊薮。
第二,毛泽东对国内主要矛盾判断的失误是这一认识时断时续性的主观原因。建国前后,虽然毛泽东已提出工人阶级与资产阶级的矛盾已成为新中国的主要矛盾,但实际工作中的重点仍然是,“在广大的农村中解决封建主义与民主主义即地主与农民的矛盾”,“而不是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矛盾”[20](p.315)。所以,毛泽东对资本主义采取利用和限制政策,以促进生产力的恢复和发展。国民经济恢复后,毛泽东认为国内主要矛盾是“工人阶级与民族资产阶级的矛盾”,这一变化使得毛泽东制定了改造和消灭资本主义的政策。1956年,八大提出“国内的主要矛盾是人民对于建立先进的工业国的要求同落后的农业国现实之间的矛盾,已经是人民对于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需要同当前经济文化不能满足人民需要的状况之间的矛盾”[21](p.13)。基于此,毛泽东产生了“可以消灭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的思想。遗憾的是反右斗争扩大化使毛泽东认为国内主要矛盾仍是“社会主义道路和资本主义道路的矛盾”,在这一认识之下,他要使“资本主义再次绝种”就势所难免了。
第三,国际环境的影响是导致这一认识产生变化的客观因素。由于国际上两大阵营对立,新中国不得不采取“一边倒”的外交政策,这一情况迫使中共放弃新民主主义社会的设想,对资本主义采取改造的政策。随着1956年苏共二十大的召开,毛泽东提出了“以苏为戒”的命题。他针对苏联过早消灭资本主义的做法提出了批评,“我怀疑俄国新经济政策结束得早了,只搞了两年,退却就转为进攻,到现在社会物资还不充足”[13](p.170)。在这一认识的基础上他又提出“可以消灭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的思想。但1956年的波匈事件使毛泽东重估了阶级斗争的严重性,指出“目前,反对修正主义的倾向尤其是重要的任务”[13](p.313)。特别是1957年赫鲁晓夫宣布十五年超过美国的计划,毛泽东也提出“十五年后我们可能赶上或者超过美国”。受此国际环境的影响,毛泽东再次吹响了使“资本主义绝种”的号角。
第四,发展生产力与对“什么是社会主义”问题认识的矛盾性,是这一认识产生变化的现实因素。受经典社会主义理论的影响,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教条式地把生产资料公有制、计划经济等同于社会主义,甚至认为公有制的程度越高就越是社会主义,形成了“一大二公三纯”的社会主义观。而新中国又是一个生产力极其落后的国家,这又决定了我们必须要充分利用资本主义的积极性来发展生产力。建国初期毛泽东提出,“由于中国经济现在还处于落后状态,在革命胜利以后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还需要尽可能地利用城乡私人资本主义的积极性,以利于国民经济的向前发展”[22](p.1431),这一认识就决定了毛泽东对资本主义采取既利用又限制的政策。“三大改造”后,“过粗”、“过急”和“简单划一”的情况给生产力带来了不利影响,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毛泽东提出“可以消灭了资本主义,又搞资本主义”的思想。由此看来,凡是生产力好转之际,毛泽东就会要求消灭资本主义;凡是生产力遇到困难之时,他又会允许资本主义的适度存在,这种对社会主义的不正确认识和我国生产力落后的国情之间的矛盾就是毛泽东对资本主义政策时断时续性的思想根源。
因此,从价值理性的层面而言,可以说毛泽东从未肯定过资本主义,也就谈不上是否改变的问题。毛泽东用道德的目光来看待资本主义,对资本主义大加挞伐,认为资本主义是恶的,一定要彻底消灭。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毛泽东甚至说:“使资产阶级、资本主义在六亿人口的中国绝种,这是一个很好的事,很有意义的好事。”[12](p.198)但从工具理性的角度而言,毛泽东出于实用主义的需要,认为资本主义可以拿来为我所用。凡是毛泽东在肯定资本主义的时候,他大都使用“利用”、“需要”这样的字眼,他说:“我们这样肯定要广泛地发展资本主义,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23](p.322)而当国民经济已经恢复时,利用资本主义的价值就逐渐减少,毛泽东就开始强调对之进行改造。这足以说明,他肯定资本主义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它“有用”。
由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对资本主义政策时断时续性的背后,是他根深蒂固的价值观念,现实的操作只是一种权宜之计。所以,每当国际、国内环境发生重要变化之时,毛泽东都会改变对资本主义的政策,这种价值观念和操作工具的矛盾是造成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变化的根本原因。
20世纪50年代毛泽东对资本主义的认识导致党内长期陷于姓“资”姓“社”的争论与阶级斗争扩大化的迷误中,阶级斗争连续不断并逐步升级,严重地干扰了社会主义经济建设,错过了不少宝贵的发展时机,影响了国家实力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其教训是非常深刻的。而总结这样的教训对我们正在进行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是大有益处的。
首先,要坚持生产力标准。把生产力作为我们考虑一切问题和检验一切工作的根本标准,是马克思主义的一个基本观点,也是历史唯物主义的一个基本命题。生产力的发展推动了社会基本矛盾的发展,推动了社会的前进。当年,毛泽东提出利用资本主义,正是基于中国生产力落后这一基本国情的认识。因为生产力不发达,就需要利用资本主义经济来发展生产力,为过渡到社会主义创造物质条件。令人遗憾的是,建国以后,毛泽东更多地想以生产关系的先进来推动生产力的发展,因此就不断消灭私人所有制,对所谓的资本主义要使其绝种,不断地提高所有制形式,给生产力的发展带来了破坏。从1958年至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20年时间,我国经济发展迟缓,人民生活改善不大,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未能正常地发挥出来,其深层原因就在这里。毛泽东当年的遗憾,给后人以警示。改革开放以来的现代化建设实践使我党认识到,所有制不是评价社会制度优劣的唯一标准,“根据我们自己的经验,讲社会主义,首先就要使生产力发展,这是主要的。只有这样,才能表明社会主义的优越性。社会主义经济政策对不对,归根到底要看生产力是否发展,人民收入是否增加。这是压倒一切的标准”[24](p.314)。而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与社会发展取得的巨大成就便是对邓小平这一认识的最好诠释。
其次,要正确认识“什么是资本主义”。毛泽东对资本主义认识出现失误的重要原因是对资本主义研究不够。长期以来,正是由于我们对这个问题没搞清楚,把许多并非资本主义属性的东西贴上资本主义的标签,极大地影响了生产力的发展。改革开放后,邓小平在着力弄清楚“什么是社会主义,怎样建设社会主义”这一首要问题时,又提出“要弄清楚什么是资本主义”这一重大问题。邓小平指出:“对于资本主义、资产阶级思想,当然也要采取科学的态度。”“要弄清楚什么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要比封建主义优越。”[24](p.338)其实,有些东西并不能说是资本主义的,例如,技术、科学、管理本身并没有阶级性,属于发展社会生产力的手段和方法,在任何社会、任何国家都有用,既可以为资本主义所用,又可以为社会主义所用,谁用得好就为谁服务,甚至在传统观念中一直被认为具有社会制度属性的市场经济,实际上也只是一种配置资源的基础性手段和方法。当然搞清楚了“什么是资本主义”,就有助于理解“什么是社会主义”,这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因此,加强对这一问题的研究,是认识“什么是社会主义”的题中应有之义。
最后,要正确处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关系。长久以来,人们把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看成是对立的两极,非此即彼,水火不相容。事实上,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关系并非是单一的,而是多重的。它们既有在制度和意识形态上的对立性,亦有在发展生产力和管理经济方面的共通性。社会主义对资本主义等旧的社会形态的否定,是否定它们反文明或不利于人类文明发展的东西,而不是否定和抛弃它们的文明成果。社会主义社会的先进本质决定了它不能无视,更不能拒绝和抛弃资本主义社会的先进文明。同时“社会主义要赢得与资本主义相比较的优势,就必须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吸收和借鉴包括当今世界各国包括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一切反映经济现代化生产规律的先进经营方式、管理方法”[25](p.373)。在民主革命时期,毛泽东创造性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的有关原理,对资本主义经济采取了保护政策,为革命的胜利打开了通道。建国后,我们党曾犯过长达20年的“左”的错误,对资本主义的东西,不加分析、一概拒斥,以致严重阻碍了社会生产力的发展。中国革命与建设中正反两方面的经验教训告诉我们:为建设社会主义,必须取资本主义之长。实际上,只有我们正确地处理了资本主义与社会主义的关系,积极吸收其先进的文明,社会主义建设事业才会得到迅速的发展。
注释:
①劳资协商会议是建国初期由天津、武汉等地私营工厂的工人和企业主创造出来,贯彻劳资两利政策的较好的组织形式。1950年4月,中央人民政府劳动部发布《关于在私营企业中设立劳资协商会议的指示》,要求用集体合同来规定劳资双方的权利和义务。“五反”运动前,劳资协商会议的内容主要是劳资双方共同协商克服工商业困难和适当照顾职工的福利。“五反”运动后,工人有与资本家平等的发言权,对于资方不合理的处分、决定、解雇等,工会有抗议权,有关工资、福利、劳动制度、劳动条件、盈余分配等问题,需要经过劳资协商会议,不经过工人同意,资本家是难以执行的。同时,劳资协商会议的重点转向在尊重资方的经营管理权、人事调配权和财务支配权的前提下,突出如何加强经营管理、提高经济效益的问题。
②建国初期,各城市首先成立工商联增产节约委员会。接着在其指导下,对规模较大的私营行业、企业逐步建立行业性的和企业性的增产节约委员会。增产节约委员会由企业的党组织、工会、青年团、工程技术人员、技术工人、职员和资本家等方面的代表组成,成员约8至10人,一般由资本家担任主任,党支部书记或工会主席担任副主任。私营企业增产节约运动要求工人交还资本家财产支配权、生产管理权和人事雇佣权,保持批评权、建议权、监督权和抗议权,工会不再直接出面代替资本家管理企业,而采取工人建议、劳资协商和资本家出面布置的方式管理企业。因此,增产节约委员会不仅是统一领导企业开展增产节约运动的民主管理机构,同时也是工人对企业进行监督的比较有效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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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段志超]
D616
A
1008-7168(2010)02-0022-06
2010-03-02
1.王永华(1973-),男,湖南冷水江人,中共江西省委党校副教授,博士;
2.刘德军(1976-),男,安徽寿县人,安徽工程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博士。
10.3969/j.issn.1008-7168.2011.0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