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新财
在那个春末夏初的季节,我回了一趟久别的故乡。故乡很遥远,离开多年,从来没有回去过。这次踏上重回故乡的长途旅行,总要精心准备一下。除了行程安排、礼品购买等事情外,重点就是衣装了。
俗语说得好:“人在衣服,马在鞍”。这足以证明衣装在人们心目中的位置。
我虽然对身上穿的衣装不算太在意,但因工作环境关系,平时穿得也还算上档次,没有必要刻意去拔高。可妻子与我持不同观点,在衣装方面比较在意、讲究,这也许是女人爱美的天性所主导的。她说我离开故乡这么多年,才回去一次,穿的不成样子,会让人看不起的。我倒不那么认为。我认为穿装代表不了一个人的内在含量与社会地位,可心里也希望穿得体面一些。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
我踏上行程前,家人在妻子的提议下,对我的衣装,着实做了精心的准备,生怕被别人从衣装上看不起我,更怕故乡人看我穿的衣服不上档次,误认为我在外面混得不好。家人的担忧应该说是有一定的道理,也合乎情理。这年头,以貌取人的事情时有发生,但不希望出现在我身上。我心里想,出门在外,在衣装方面也别太说不过去了。在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讲究点没有坏处。
家人忙活了好几天,花了不少钱和精力来打扮我。我一时成为家里面的核心人物了,好像要出嫁的姑娘一样。我还不耐烦,挑毛病,不领情。妻子责怪地说:“给你花钱,你还不知足”。那几天家里的话题都围绕着我转,我这趟故乡之行非同一般!
家人觉得把我装饰的可以了,才如同放飞小鸟一样,让我踏上了行程。
我生活在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而故乡却在遥远的山海关之外,祖国的北部边陲。塞北的自然风景与沿海的皆然不同。
这就如同此时我的心情一样。
我的心情极好,带着童心般的喜悦,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回故乡嘛,能不高兴吗!特别身上这套衣装,也够上档次了。事业有成,衣锦还乡,心里有点美滋滋的。
我在抵达故乡前,要经过一座省城,在那里转车,继续前行。在这座城市里,有妻子的一位哥哥住在那里。我本不想停下想直奔故乡。可妻子不同意我这么做。她说这样不好,路过人家门口不进去,怎么好。实际上,我对妻子的哥哥不感兴趣。我与他是两路人,说话也说不到一起去,做事更谈不来。可妻嫂那人挺朴实,虽没有文化,可做事认真,也有亲情感。再说他们的孩子在我家一呆就是好几年,如果我不去他家,妻嫂肯定想不开。人家没有拒绝我,而是我拒绝了人家,孩子又会怎么想呢?所以,我想了一路,认为妻子说得有道理,决定还是在省城停下来,到妻子的哥哥家看一看。
妻子的哥哥见到我没有什么反应,妻嫂挺热情。这种热情是很少见的,让我一下找到亲情的感觉。我想,妻嫂的热情之中肯定包含着感激、答谢的因素,这是因为他们的孩子在近三十岁时,到我家去了,并且在我生活的城市定居了。一个人在人近中年时改变生活环境,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一想便知了。我改变了他们孩子的生活环境,他们表示谢意也是人之常情。
我倒觉得妻嫂过于热情了,有些不自然。人在困难时能帮就帮一下,这是我做人的准则。陌生人找不到工作时,我都帮忙了,更别说是亲人了。我想,人生谁能预料自己在今后的生活中会遇到什么事情?
妻嫂看我的着装,说:“你穿的什么呀!来,换上。”拿起妻子哥哥的衣服就让我换。我不想换,推辞说不用。妻嫂就急了,说:“现在哪有穿你这种衣服的了?”
我说挺好的,刚买的,挺贵呢。
妻嫂说:“人家到省里来开会,都没有穿你这种衣服的了。你都这么多年没回老家了,回去一趟,穿得不成样子,不让人笑话吗?”
妻嫂说得有道理。我这么多年没回故乡了,对故乡的环境是陌生的。我自己穿的好坏无所谓,关键是让别人看了舒服。穿衣服的好坏不只是给自己看,还是给众人看的。再说妻嫂是在宾馆工作,接触的人比较多。不过妻嫂工作的不是星级宾馆,而是不上档次的普通宾馆。我想,入住的人,也都是些乡下干部和平民百姓。可我看妻嫂太认真,也真诚,就穿上了她找出来的衣服。
经过短暂停留之后,我乘车继续北上。
列车载着我这颗激动的心,直奔故乡。
我的故乡真的很遥远,在祖国的最北部了。再往那边延伸,就是俄罗斯的远东地区了。所以土地辽阔,人烟稀少,土地肥沃。
近些年那里盛产水稻。
东北水稻全国有名。
我真不知道东北水稻是怎么出名的。我离开故乡时,那里还没有种水稻呢。这些年我在海滨城市青岛,无论在高档超市,还是农贸市场,看见到处卖的都是东北大米,并且产地都是来自我的故乡。
我想,故乡怎么会产大米了呢?这是我的疑问,也是我的未知。
我的卧铺床位是在下层,对面是一个从省城回乡下探亲的小伙子。他拎着一只很大的箱子,他没吃晚饭就上车了,车一开动,就吃起来。他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就让我陪着他喝酒。我已经多年不喝酒了,我不好多次拒绝他的诚意与热情,就陪他喝了起来。
列车像一条长龙,疯狂地向前奔驰着,夜的脚步朝更深处挺进。我们的酒也喝在兴头上。他问我是干什么的,我没有直接回答他。我不想说出自己的职位,觉得不太好,有抬高与显摆的意思。我说:“你猜?”小伙子看了看我说:“种水稻的吧?”小伙子的话一出口,让我大吃一惊,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衣装,会跟种水稻的联系在一起,水稻怎么种我都不清楚。我说:“我真的像是种水稻的吗?”小伙子看了看我,肯定地说:“像。”我问:“种水稻的有什么特征吗?”小伙子摇了一下头说,那倒没有。我又问,那你怎么看我像是种水稻的呢。小伙子笑了一下说:“这我说不出来,反正你是像种水稻的。”小伙子或许是累了,或许是有些醉意,躺下就睡着了。
我也睡了。
黎明到来的时候,我们都醒了,列车也到站了。我们匆忙收拾着随身物品下了车,在分开时小伙子又问我:“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我笑了笑回答:“种水稻的呀!”
小伙子上了与我相反方向的客车。
我一上客车,才明白这是一个农忙的时节。
我离开故乡时没有人种水稻。那时农田里种的全是小麦、大豆、玉米等作物。在我的记忆中,那些旱田还不到播种的时节,所以我才选择在这个时节重返故乡的。现在种水稻了,正是种植的最佳时节,水稻这种农作物对时节要求苛刻,一天都不等人。
此时,故乡的人们都是非常忙碌的。
客车上的乘客全是拿着农用物资,脸上布满了灰尘,衣服上也是一身土,看样子是来不急换洗。他们谈话的内容也全是跟种水稻有关。
我想,故乡的变化真大,让我感到了陌生。
故乡的变化是我没有想到的。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当我下了客车,站在故乡的小城大街上,居然迷失了方向,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我太久没有回故乡了,记忆深处是空白。
我在几经打听的,才找到表妹工作的地方。
表妹看着我有些惊喜,她猜测客车也该到了。他们公司另外一个同事插话说,刚才还说你呢,这不就来了吗?
晚上,大家给我接风时,我发现他们身上穿的果然和我差不多。我想妻嫂不愧是在宾馆工作的,还真有眼光。可我的这种想法和认知,在第三天就被堂嫂的举动打破了。
我的这位堂嫂人爽快,也热情,多年没见不但没有被岁月的风吹老,反而比从前年轻、漂亮了。
从前可能操劳过多,而现在做老板娘了,只是指挥,不去体力劳作了。她那天也给我买了一件衣服,让我换上。
我说:“我有,在包里没拿出来。”急忙从包里拿出来带的衣服换上。
表妹看我换上新衣服,笑着说:“这套衣服挺精神,这才像个当官的。”我问她比不比原来身上穿的好看?表妹说当然是这套好看了。
表妹否决了妻嫂的观点。
我把妻嫂的衣服洗过后,放到包里不穿了。
可堂嫂给我买的这件衣服怎么办呢?
我不想让堂哥家破费,这么多年没回故乡,回来让人家破费心里过意不去。我拒绝几次,堂嫂有点不高兴,我只好收下这套衣服。
不!我是收下了亲人的一片心意。
我从故乡回到青岛,妻子说:“那些人都是什么眼光呀!还是咱们这的衣服好。”这时我想谁的衣服好与坏,此时已经不重要了,这可能是与生活习惯和地域风俗人情有关。更重要的是我在这趟故乡之行中体验到了久别的亲情与关爱,这种亲情,这种关爱,我们是用多少金钱都无法买到的,这是无价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