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俭松 于 东
非洲神话、谚语中妇女角色考析
张俭松 于 东
非洲传统社会生活中存在着大量的神话、谚语和祈祷活动。在非洲,可以发现大量神话,其中不少是与人类起源有关的神话,在这些神话中妇女起着重要作用。非洲谚语比神话更多,在每一个非洲人群或部落中都可以找到成千上万条,从这些谚语可以看到:妇女在非洲不仅生育生命,而且还要呵护生命;没有结婚的妇女实际上没有社会角色,母亲或妻子才是家庭最重要的成员,是家庭的中心。就非洲传统生活来说,妇女在社会宗教活动中也起着重要作用,这种作用最为突出的一个方面就是为家庭和整个社区提供祈祷。
神话;谚语;祈祷;妇女
加纳有句谚语:妇女是花园里的花,丈夫是围绕着它的篱笆。它很好地描述了非洲传统社会生活中女性的角色。笔者希望通过在非洲广泛存在的神话、谚语、祈祷来考析妇女在非洲传统生活中的地位和作用。
非洲拥有大量神话,本文所关注的主要是与人类起源有关的神话,因为妇女在这些神话中起着重要作用。
首先是关于人类初母的神话。这个神话认为,所有人皆由人类初母而来。例如,多哥的阿克婆索人传说神乌沃娄屋造人之时,首先在地上造了一个妇女,并和这个女人生了第一个人。尼日利亚的伊比比奥人则说,人类来自神欧布姆欧,他是女神艾卡—阿贝西的儿子。东非人认为,一个叫艾克奥的处女从天而降,生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和另一个女子结婚,建立了人类社会。这些神话,体现出非洲人的一种重要观念:人的生命是通过女性与神相联系,女性由神创造,转而成为创造人类生命的工具,只有女性才能使生命延续下去。这种观念更完美地体现在卢旺达图西人的一个神话中。他们说,最初的一对人生活在乐园中,但男人和女人都不能生孩子,因此,他们就请求神的帮助。神用唾液掺和泥土造了一个小人,并指示女人将小人放到一个罐里保存9个月,每天早上和晚上女人必须往罐里倾倒牛奶,待小人长出四肢才可将他取出。女人遵照神的指示行事,9个月后果然取出了已经变得完整的人。神用这种方法造了其他的人,后来这些人在地球上不断繁衍。在这里,罐是女性子宫的象征,婴儿在里面发育成形9个月后出生,女性直接和神分享生命和出生的秘密。妇女的这种享有生命秘密的角色开始于神话时代。另外,在一些神话中还说,是妇女发明了或发现了火、发明或发现了食物以及它们的烹调方法。这样,妇女不仅是人类的生育者,而且是人类营养的提供者。
还有一些神话叙述了妇女与人类的不幸之间的关系。最早的人类被说成与神一起生活在天上、休息在地上,神赐给人类三种重要礼物,其中的一种是:永生、死而复生或返老还童,但人类最后却失去了乐园,地与天分开,神生活在天上,人类生活在地上,并失去了三件礼物,从此人类开始出现疾病、痛苦和死亡。还有一些神话讲到,神设法考验初民,但人类没能经受住考验,于是就发生了死亡和痛苦、神和人类分离的不幸。但更不幸的是,有相当多的神话把人类的这种不幸归咎于妇女。例如,在加纳阿散蒂人的神话中,是妇女在捶打民族食品富芙时,不断撞到生活在天上的神,神才决定升高。善良的妇女让她的孩子们把臼摞起来建一个塔,高塔距离天上仅剩下用一个臼就能填好的缺口,这时,由于所有的臼都被孩子们用完了,孩子们的母亲就建议孩子取出最底层的臼填补缺口,当他们移走那个臼时,整个塔轰然倒塌,砸死了很多人。班布提的俾格米人也有一个类似的神话,讲到神跟初民约定:除了一棵树上的果子他们不能吃以外,其他树上的果子都可以吃。人们一直遵守这条约定,但却有个孕妇被欲望战胜,催促丈夫给她摘禁果,最后,丈夫偷偷地爬进森林里,摘下果子拿给妻子,然而,月亮一直在注视着这一切,它将情况报告给神,神非常生气,将死亡加于人类以示惩罚。在这些神话中,尽管妇女要对降临到初民身上的不幸负责,但很显然,妇女不是主要责任者,也不是唯一的过错者。其实责备妇女的神话从比例上看是很少的,这些神话也许可以解释为妇女分担了世上痛苦、不幸和死亡的原因和结果,妇女是与男人和孩子一样的人,就像分享神秘生命的开始那样也分享生命的结束。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得到一个被神放到特殊位置的女性形象,她和神一起分享生命创造的过程。在非洲神话中,从某种程度上说,妇女的地位和角色使丈夫的地位黯然失色。妇女是人类真正意义上的母亲,是生命的分配器,是神的代表。同时,妇女也分享着发生在世界上的各种各样的不幸、痛苦和死亡。
非洲的谚语比非洲的神话还要多,在每一个非洲群体或部落中都可以找到成千上万条。这些谚语涉及到生活的很多方面,从某种意义上说,非洲谚语就是非洲社会诸多思想、概念、反思、经历、观察、见闻以及世界观的浓缩。本文将通过列举一些谚语来探究非洲谚语语境中妇女的角色和地位。
1.在非洲谚语中,妇女价值巨大,她们不仅生育生命,而且还要呵护生命。有一则非洲谚语说:“女人不能杀”就是最好的例证。非洲传统认为,妇女是生命之母,杀女人就是杀孩子,也就是杀害人类本身。即使年迈的女人对男人来说也是神的赐福,因而另一则谚语说:“和一位老妇人结婚也胜过单身。”非洲人生活的许多方面只有妇女才能够完成,单身的男人则不行。正如一则谚语所讲的那样,“具备五样东西的男人才是成功的”,马赛人用这则谚语解释成功生活的内涵:一个老婆,一头牛,一只绵羊,一只山羊和一头驴。这意味着即使一个人很富有,如果没有妻子,他也算不上成功。
2.按照非洲的传统观念,没有结婚的妇女实际上没有社会角色。有一则谚语说:“丑女老不到家里,”意思是说,一个女孩的相貌不会影响她结婚,她的女人的角色不应因此而被否定。同时,这种思想也与女人是否生孩子密切相关。有句谚语是这么说的:“有孩子的妇女不会舍弃家庭,”这意味着生养孩子会给妇女带来家庭的安全、欢乐和依靠,同时也会得到丈夫以及社会的尊重。因此,“已经丧子的妇女也比不育妇女富有”,意思是说,人们会宽恕一个丧子的妇女,而很难宽恕不会生育的妇女。所以,传统非洲人认为:“一个不育的妻子从不会感恩。”如果一个妇女拥有一切,唯独没有孩子,她将没有理由享受欢乐或感恩。非洲传统社会还认为,孩子越多越好,因而加纳人说:“一个有用的妻子通常被赐福于第十个孩子的出生。”父母通常会这样祝福孩子:“祝愿你生的孩子像蜜蜂那样多!祝愿你生的孩子像葫芦籽那样多!”当今的非洲社会中,经济的压力、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人们的传统观念开始逐渐改变,尽管如此,非洲社会仍着迷于谚语:“一个孕妇的满足是传宗接代。”这意味着,在传统非洲,只有拥有了母亲身份,妇女的社会角色才能实现。
3.在非洲传统中,一定程度上,母亲是家庭最重要的成员,是家庭的中心。无论是活着或是死亡,母亲的地位都是不可取代也不可动摇的。鲁格巴人说:“一个人没有两个母亲。”“一个人没有另外的母亲”。南非人说:“吃母亲的奶水不会得麻风病。”乌干达鲁格巴若人的谚语讲:“子不嫌母丑。”肯尼亚阿坎坝人谚语说:“雄山羊的妈妈没有角。”它的意思是说,所有的“大”人物都是由妇女——母亲所生,而她可能在社会上并不是“大”人物,她可能“没有角”,但是她生了社会上的“大”人物。所有这些谚语都表明,母亲的角色不能百分之百被复制,母亲提供世界上最好的慈爱、温暖、呵护和身心营养。
4.非洲传统社会中存在着对妇女的偏见,这些偏见在非洲谚语中也有体现。在南非聪加—桑加纳人中,一些谚语这样评价妇女:“女人是火”、“女人是骗人的凶残鳄鱼。”肯尼亚的基库尤人说:“女人就像天气一样,是捉摸不透的。”“女人不是牢靠的葫芦,而是上下颠倒的漏葫芦”。第二句话的意思是,“女人容易泄漏秘密,女人不可信赖”。有则谚语很好地表达了同样的观点:“女人,记住她的嘴有时是用树枝覆盖的。”意思是说,女人不能保守秘密。还有谚语认为,女人能把男人毁掉。马赛人更提醒人们:“妓女能使你报废!”马赛人还有指责女人目光短浅的谚语:“女人看不到她的手掌。”乌干达的阿克里人抱怨:“女人没有首领。”意指女人不能允许别人比她强。非洲人的婚姻中,妇女通常被责备爱争论。坦桑尼亚有很多这样的谚语,如,“懒婆娘不经常想望她的父母”。妇女还常被指责对丈夫专横(不管现实情况怎么样):“妻子面前没有英雄。”另一则谚语说:“在没有男人的城里,女人甚至赞扬一个罗锅儿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有些男人(包括部分女人)害怕女人,认为她们危险。有谚语这样说:“结婚就如把一条蛇放进手提包里。”甚至和女人接触也是需要回避的事情:“一个人踏不了水中的脚印。”这里意指“追随女人就像踏着水中的脚印”,因为“路很快消失”。
5.非洲也有不少赞扬妇女美丽特质和男女关系的谚语。男人因女人而战——显示出男人是多么重视他所关心的女人的。加纳人说:“两个知心朋友可因争同一女人而反目成仇。”与男人相比,女人更珍贵:“女人是香蕉树(本身能增殖),男人是玉米梗(孤零零地立着)。”“女人是花园里的花,男人是围绕它的篱笆。”所以女人需要得到男人能够给予的所有保护。因此,鲁格巴若人说:“男人死在风里,女人死在屋里。”男人、女人应被放在一起,能够彼此真心爱慕,彼此需要。鲁格巴若人的谚语告诉我们:“女人是男人的肋骨。”这种说法与《创世纪》里的故事相似。阿坎坝人警告一直单身的危险:“他孤独地吃,孤独地死”——他没有留下妻子儿女活在世上来记得他。
从上述这些谚语可以看出,与其他传统社会一样,在非洲社会里,妇女的价值主要还是以依附于丈夫和子女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也就是说,妇女在社会里的角色首先是妻子和母亲。然而,与此同时,男人也好,家庭也好,甚至是社会,其价值都必须在女性价值的支持下才能成立,而且,虽说不多,但非洲社会确实承认女性具有一些独立的价值。这表明,在非洲社会里女性的地位并不低。
就非洲传统生活来说,妇女在社会宗教活动中起着重要作用。这种作用最为突出的一个表现就是妇女为家庭和整个社区提供祈祷。在非洲很多地区,过去(甚至现在)都有女牧师,在非洲,几乎各个地方的灵媒(在传统医疗实践中也很重要)都是妇女,那些有神灵附身体验的多数也是妇女。尽管男女都可从事传统医疗职业,但在有关儿童和妇女的医疗方面却更需要女医师。为了更加形象地表现妇女祈祷对其所在社会的影响,本文引用祈祷文以说明非洲妇女是如何积极参与到宗教活动中的。
妇女的祈祷贯穿非洲社会生产和生活的各个方面。如,一个妇女的晨祷说:“神啊!早晨已到,请您带走我们的一切痛苦、一切疾病、一切灾难吧;神啊!让我们平安回家吧。”在这个祈祷中,妇女带上她的家庭,并把它交给神,相信神能够驱走一切邪恶。这是一个俾格米人的祈祷。
妇女也提供为患病儿童的祈祷,特别是向家庭已故成员述说,因为据说已故家庭成员能够向神传送信息。如,塞拉利昂的阿柔人的祈祷。母亲祈祷:“啊,昔时的神灵,我抱的这个小人是我的孩子;她也是您的孩子,因此请赐福与她。”另一个妇女吟颂道:“她已经来到困难的世上:有疾病、寒冷和痛苦;痛苦您知道,疾病您也熟悉。”母亲继续祈祷:“让她平安地睡眠,因为睡眠有疗效。不要让您们当中有人对我和孩子发怒。”另一个妇女继续她的吟颂:“让她生长,让她强壮,让她发育成熟。尔后她将给您献祭,使您欢欣。”在这个祈祷中我们可以看到妇女与神圣世界的贴近,她们进入神圣世界乞求帮助。在“来”和“去”的和声中,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结合在了一起。在这里,妇女表现出了对于不可见的精神实体的深深敏感。
丈夫远去参加战争,妇女祈祷他受到保护并安全返回。她不单单为他祈祷,还为与他并肩作战的其他人祈祷。这是个来自班雅尔旺达人的祈祷:“让他和他一起去的那些人得救,让他坚定地和他们在一起,让他和他们一起从战斗中返回。”通过这种方式,妇女和丈夫一起参加战斗。丈夫们无疑会从这种来自妻子们的精神支持中受到鼓舞。
由于认识到月经与生命的延续密切相关,很多加纳人履行一种关于女孩成长的仪式。仪式中母亲为女儿祈祷,愿她生长发育成熟并能生孩子。这是每一个做母亲的对孩子们的心愿。“啊,上帝,男人依靠您而不跌倒,请接受这甘露。地球女神啊,星期四是崇拜您的节日,请接受这甘露。我们祖先的神灵啊,请接受这甘露。神赐给我的这个女孩,今天巴若国要突袭她”。“不要来把她带走,不要使她行经而死”。
生完孩子以后,妇女认为生命最终来自神并由神维持,她们会表达对神的感谢。下面的祈祷是俾格米妇女在向神奉献婴儿的仪式上说的。父亲和母亲举着婴儿朝向天空祈祷:“对于您,造物主,对于您,强大者,我供您这嫩芽,古树上的新果。我们是您的孩子。对于您,造物主,对于您,强大者:神啊,神,我供给您这种植物。”
在非洲,作为妻子而没有孩子的悲痛是很深的,针对这种情况有很多求助祈祷。从一位激动的巴隆迪妇女那里,我们感觉到她所受到的极大的精神痛苦,她祈祷:“啊,乌隆迪的神,但愿您能帮助我!啊,怜悯的神,我父亲家的神啊,但愿您能帮助我!”“啊,神,但愿您能赐给我一个家和孩子!我拜倒在您的面前,乌隆迪的神。我请求您:赐给我子孙,就像您赐给别人一样!神,我该怎么做,我该去哪里?我处在痛苦中:哪里是我存身之地?啊,发发慈悲吧,怜悯的神,这次帮我吧!”
死亡也带来悲痛和困惑,非洲也有很多为此而进行的祈祷。与前面的祈祷一样,下面的祈祷有力地倾吐了绝望:“我的丈夫,你已经抛弃了我。我的主人走了,永远不会返回。我迷失了,我没有希望。因为你过去常常替我打水和拾柴。您过去常常用好的东西供我衣食。”“我该去哪里?”
显然,妇女既是非洲社会活动的参与者,也是她们生活、家庭和整个社会精神幸福的贡献者。祈祷是通向她们精神世界的一扇小窗。在她们与神共同分享生命延续的伟大秘密之时,她们也分享和给予生命这样一个精神目标。她们的确是花园里的花朵,她们赋予生命以美丽、芬芳和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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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0751(2011)03—0142—03
2011—01—17
张俭松,男,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博士生(北京 100102)。
于东,女,辽宁省本溪市溪湖区工商行政管理局干部(本溪 117002)。
责任编辑:汪洋 白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