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大地震对其加入TPP决策及对中国的影响

刘 博, 奚俊芳

(上海交通大学安泰经济与管理学院，上海 200052)

0 前言

泛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是由4个国家(新加坡、新西兰、智利、文莱)在2006年签署的区域自由贸易协定.该协定不仅包括贸易自由化，还涵盖了服务贸易自由化以及政府采购、知识产权保护、战略合作等领域.另外，TPP还参照北美自由贸易区制定了劳动合作与环境合作的补充协定，更为重要的是，TPP在实现货物贸易自由化方面没有例外，要求各成员百分之百地实现贸易自由化.这个高水平的自贸协定也被称为自贸协定中的“优等生”.由于最初参与国家的经济体量较小，并未引起国际社会的重视.2009年11月，奥巴马突然宣布美国将加入TPP.在美国的游说下，澳大利亚、马来西亚、越南、秘鲁也参与到TPP协议的谈判中来.该自贸协议迅速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热点，日益受到各界重视.日本作为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重要盟友，多次收到加入TPP谈判的邀请.2009年12月10日，日本外相冈田克首次对外宣布日本积极考虑加入TPP.然而，日本国内关于加入TPP的争论却一直很激烈.日本加入TPP，将使其具有国际竞争力的国内工业部门受益，因而众多工商业财团明确表示支持.而一直受到贸易保护的日本农业，则声称自己将因加入TPP遭受沉重打击.双方立场鲜明，矛盾难以调和.由于TPP涉及国家与中国有广泛且深入的贸易往来，TPP最终的走向也势必影响到中国的经贸情况.虽然中国目前尚未对是否参加TPP表态，但中国政府一直保持着对TPP密切关注，因此研究TPP可能的走向及对中国的影响有很重要的经济和战略意义.

2011年3月11日，日本大地震引发的海啸以及随之而来的核电站泄漏事故，对日本的农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这次事故，可能为目前不明朗的局面提供一个突破口.本文亦从这个角度进行分析，运用基于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的GTAP分析软件进行计算验证，量化日本加入TPP与否对其农业各子行业、工业及服务业的影响，再考虑地震对日本经济(尤其是农业)的具体损害，综合政治经济因素，试判断此后日本对加入TPP决策的可能性以及对中国的影响.

1 大地震前日本国内关于加入TPP的考虑

在日本大地震前，由于日本国内对加入TPP支持和反对的声音都异常强烈，日本政府对TPP的态度一直暧昧.

支持加入TPP一方主要有以下4个理由：

第一，韩国的威胁.韩国是日本在亚洲的重要竞争对手.韩国在自由贸易协定(Free Trade Agreement，FTA)和经济合作协定(Economic Partnership Agreements，EPA)的签订谈判中比日本要积极得多.从现有的FTA和EPA的签订情况中可以看出，韩国已经把日本甩在了身后.根据日本经济产业省的数据，截止2011年7月，韩国运行和协商中的FTA和EPA覆盖了其贸易额的82%，而日本仅仅覆盖了其贸易额的36%.

韩国与日本的竞争主要在电子设备和交通运输工具(主要是汽车)这两项上，其主要市场欧盟、美国和中国在以上产品上都设置了较高关税(其中美国对卡车的关税达25%，中国对乘用车收取25%的关税).如果韩国加入TPP而日本不加入TPP，那么显然在美国市场上日本电子和汽车产品的竞争力将会减弱.并且，如果中国甚至欧盟最终加入TPP，那么对日本电子和汽车工业的打击将是巨大的.

第二，日本正面临的人口问题.按照目前的出生率计算，日本人口将从现在的1.27亿下降到2030年的1.1亿，到2050年将降至9千万.劳动人口将在接下来的10年中下降600万，日本经济面临巨大的下滑风险，而目前日本注册的218万外国人中仅有64万工人.作为一个涵盖范围广泛的FTA协议，TPP也包括了劳动力流动的相关规定，加入TPP将为日本的劳动力短缺提供有力补充.

第三，日本金融企业可能在TPP区域获得成功.由于TPP是一个全面的高水平FTA，金融领域的开放对日本将会是一个较为积极的因素.根据世界银行的统计，日本的银行业费用资产比在所有TPP可能影响地区中排第5，仅次于中国、新加坡、越南和马来西亚.以此优势涉足新兴市场，可能会给日本的金融机构带来正面的影响.

第四，政治面的考虑.我们可以看到TPP最主要的推动国美国一心拉日本进入TPP，以此协助美国重返亚洲的战略目的.作为长期的战略盟友，日本从政治上也愿意为美国提供支持.

反对方的理由主要是国内农业将受到重创.长期以来，日本农业因为劳动成本的原因一直都处于没有国际竞争力的地位，一直依靠政府补贴和贸易保护维持.在已签订的FTA和EPA中，日本都刻意保护农业，将大米、小麦等列为敏感商品，作为贸易自由化的例外.因此，日美、日新、日澳FTA迟迟无法开展谈判.

从WTO的数据(表1)中我们可以看出，日本在加权农业税率上仅低于韩国，远超过TPP谈判国.具体到各项，乳制品、谷物、糖和水产品的关税都显著高于其他国家.

资料来源：WTO.

TPP作为一个高水平无例外的自由贸易协议，将迫使日本将其对协议国家的农产品关税降到0.据日本农林水产省的估计，由于关税壁垒的取消(尤其是大米、小麦、牛肉等产品)，日本的农业生产将减少3.7万亿日元，如果将相关工业产业纳入计算，将对GDP产生7.9万亿日元的影响，并减少340万个就业机会，粮食自给率将从40%降低到14%.因此，日本国内反对派的态度非常强硬，日本农民和农业团体多次组织示威游行，强烈反对加入TPP.

2 加入TPP对日本各产业的影响——基于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的计算

GTAP模型是一种多国多部门的一般可计算均衡模型，模型前身为澳大利亚SALTER贸易模型，由普渡大学教授托马斯.诃泰尔于1992年建立.在学术研究中，GTAP是一种有效的区域经济一体化经济效应的分析工具.Peter Nijkamp，Shunli Wang和Hans Kremers(2005)将多变的环境保护政策冲击引进可计算一般均衡模型，使用GTAP模型模拟了在不同的国际环保政策下对世界范围内经济效应的影响.Mahinda Siriwardana(2008)使用GTAP模型对中澳FTA的福利及行业部门影响进行了模拟，结果表明对两国福利是一个双赢的结果，而行业则体现出了结构化的影响. Ling-yun Huang和Xing Li(2010)使用GTAP模型模拟了美国施行碳税后对中国经济的影响，结果表明美国的碳税政策将对中国经济产生负面影响.

本文亦采用类似的方法，对日本加入TPP进行情景模拟，试图从经济理论角度获得该事件对日本各经济部门影响的量化数据.我们使用GTAP模型第七版数据库(2004)，行业划分为：谷物、果蔬、肉类、水产、纤维、糖类、其他农产品、工业品和服务共9个行业部门，地域划分为：中国、日本、韩国、东盟、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智利、秘鲁、欧洲、印度和世界其他地区共12个地区.各国家和地区的关税数据更新至2010年，TPP区域内主要的FTA通过基期冲击更新至2010年.日本加入TPP的模拟情景是根据TPP协议将日本和其他TPP谈判国家的所有品种关税水平降到0，实现完全的自由贸易.

从GTAP对日本国内产出的变化模拟结果(图1)中可以看出，日本国内行业间(工业品和农产品)的冲突明显，这与博弈双方提出的观点是一致的.工业品和服务在加入TPP后确实出现了较大增长，分别为53.4亿美元和20.8亿美元.但是，农产品方面谷物受到严重冲击，产值下降67.4亿美元，肉类受冲击明显，产值下降8.8亿美元.从数值上而言，工业品和服务的增长几乎和农产品的损失相当，这也证实了日本政府的两难局面.

图1 GTAP模拟日本加入TPP对其国内产出的影响(单位：百万美元)

3 大地震后日本加入TPP的战略考量

日本地震海啸后，福岛核电站发生核泄漏，日本原子力安全安保院3月18日将核泄漏事故等级从4级提升至5级，此次意外事件重创当地农业.

这次意外事件的重灾区主要是日本东北部，也是其传统水稻种植区、水产养殖区和畜牧业养殖区.灾区的农业产值占日本总产值的16.6%，其中水稻、肉鸡和猪的占比较高，影响也较大(详见表2).并且，在海水淹过之后，土地出现盐碱化，伴随核电站可能出现的核元素泄漏，在近几年中该地区的水稻生产将很难恢复.

表2 日本农产品灾情汇总

资料来源：日本农林水产省.

不幸的是，谷物和肉类这两个高关税品种的主要进口国几乎都是TPP谈判涉及国家.日本的水稻主要从美国、泰国进口，小麦主要从美国和澳大利亚进口，美国、新西兰、澳大利亚、菲律宾等是日本重要的肉类进口国.从图1中GTAP得到的模拟结果来看，我们可以确认谷物和肉类的生产将会受到巨大影响,如果日本加入TPP则将使灾区农民承受更重的负担.

如果说此前日本国内两派的博弈尚能将是否参加TPP的天平暂且保持平衡的话，日本大地震则将日本推到远离TPP的一端.

这点我们可以从日本缔结FTA的战略思想得到印证.从2004年底《日本经济新闻》公布的资料中我们可以看出，日本的“FTA战略”的谈判优先顺序选择上，并不是把FTA的经济效果放在第一位.将18个可能缔结FTA的国家或地区按照谈判的优先顺序排列，发现最靠前的新加坡、墨西哥、菲律宾在GDP拉动效果上仅为第18位、第11位和第14位，而GDP拉动效果明显的美国和欧盟则在谈判的优先顺序排列中分列倒数第1和第2.很显然，日本的FTA战略目的也并不是单纯扩张经济利益，而更强调搭建地区的产业分工体系，促进地区金融、货币市场整合以及提高日元的使用比例，具有构建地区战略圈的意义.在达成的协议中，将日本的农业和国内服务业的开发范围缩小到最小化，带有很强的自身保护色彩.根据2003年日本协力银行发布的《海外制造业企业投资动向调查》中的数据，只有5%的日本制造企业认为日新FTA有利于促进双边贸易发展.而日本却将日新协定作为展开东亚FTA战略的基本模式，可见其地区战略意图.

从政府的角度来看，日本近年来内阁更迭频繁、政局动荡，新上任的首相野田佳彦也不得不把国内政治稳定放在执政的首要位置.在日本大地震重挫农业的情况下，野田内阁很难出于振兴工业的目的让农民的生活更艰难.

由此看来，这次地震对农业带来如此大的影响，以至于日本政府很可能不得不暂时放弃农业改革、放弃加入TPP，全国支持农民生存.

4 日本是否加入TPP的决策对中国的影响

从经济的角度来看，日本不加入TPP对中国是利好的结果.

根据我们的GTAP情景模拟结果(见图2)，中国将因日本加入TPP遭受0.22%的GDP损失，中国的进出口都将受到负面影响.除水产、纤维和糖类影响不大外，工业品、谷物、肉类等其他品种的货物贸易都将出现不同程度的下降.

图2 GTAP模拟日本加入TPP对GDP的影响 图3 GTAP模拟日本加入TPP对福利的影响

日本不加入TPP也使中国的福利免遭损失.按照GTAP的估计，如果日本加入TPP，那么中国的福利损失额将达97.9亿美元，仅次于欧盟的福利损失(见图3).

从策略制定的角度来看，日本不加入TPP让中国在亚太地区的经济合作战略上有了更多主动权.亚太地区经济合作形式本就布满疑云，难以有一个较为明确的走向判断.在美国牵头TPP之后，日本、韩国的模糊态度为中国的策略选择制造了极大的难度.在明确日本不加入TPP的判断后，美国将在TPP中失去重要盟友，中国在谈判中将可能取得更为主动的位置.

5 结束语

通过上文的分析，我们认为，在日本大地震对农业的影响如此之大的前提下，之前日本国内关于加入TPP与否争论的博弈平衡已经被打破.对农业和农民的影响已经明显超过工业与服务部门可能获得的收益，日本暂时或不会加入TPP.无论从经济的角度还是从谈判策略的角度，日本不参加TPP都是对中国较为有利的结果.中国应该抓紧机遇，在“十二五”规划明确提出“引导和推动区域合作进程，加快实施自贸区战略”的指导方针下，积极展开自贸区谈判，争取在本轮区域经济一体化浪潮中取得有利位置.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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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Mahinda Siriwardana. GTAP model analysis of the economic effects of an australia-China FTA: welfare and sectoral aspects[J]. Global Economic Review, 2008,37(9):64-67.

[7] Ling-yun Huang, Xing Li. Impact of US intending to impose carbon tariffs on Chinese economy:based on empirical analysis of GTAP model[J]. 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Trade, 2010,(11):3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