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风险社会之下的科技风险文化

2011-01-23 06:16
关键词:专家科学科技

米 丹

(华东理工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上海200237)

一、引 言

从20世纪下半叶开始,现代性的内部逐渐分化出另一种社会组织模式,而其直接的动力则来自于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及由此形成的新的科技风险形式。当今世界进入了一个全球风险社会时期,科学技术和技术经济广泛深入发展对人类自身带来的威胁,正在改变传统工业社会的思考逻辑,并形成了一种区别于传统工业文化的另一种独特的文化形式——科技风险文化。在这里,科技风险文化是指由当代科技风险所引起并已经在社会中形成的一种普遍的风险意识或观念。

科技风险文化的形成有一个过程。传统工业社会时期,人们对科技风险的理解主要存在于各种数学的或统计学的公式中。风险的定义显然表达了这种数学化的涵义:风险(R)=伤害的程度(H)*发生的可能性(P)。这一时期公众在科技风险争论中的声音非常微弱。随着新科技革命的深入开展,公众开始普遍质疑高科技的后果,关于科技风险的各种讨论逐渐突破了科技专家的范围而向公众渗透。这一时期对风险的理解也逐渐超出数字公式的范围,向公众化、社会化转移,并开始引起新旧价值观念的冲突。科技风险不再单纯是一个科技内部的概念,而是更多地与感知、偏好、信念等主观性的东西联系起来。“这些因素证实了对风险的直觉理解是一个多维度的概念,不能化约为概率和后果的乘积”[1]。

科技风险发展为一种普遍的文化形态是在20世纪80年代之后。1986年切尔诺贝利事件成为风险问题讨论的转折点,此后,风险问题迅速扩展到引发新科技革命的各个学科,同时扩展到社会学、政治学、文化理论等各社会科学领域。广泛的社会成员也加入到风险的研究与讨论中来。新的科技风险开始对现有的社会制度造成冲击,从而在世界范围内形成了一种独特的科技风险文化,集中表现为科技价值观念的风险化。

价值观念是在实践基础上对价值关系的观念把握形态,是对价值认识的概括和总结所形成的各种标准和准则的总和,从根本上说价值观念的研究属于规范性研究。科技价值观念就是人们在实践过程中通过对各种科技价值的认识而在头脑中形成的某种普遍的意识和观念,这些意识和观念由于其普遍性和概括性往往固化为各种规范体系,是科技价值标准的外在体现。全球风险社会下科技价值观念的风险化来自于这一时期对科技价值的各种质疑、反驳与批判。这种批判首先源于科技内在规范的矛盾,并进一步在社会价值观念层面表现出来。

二、科技体系内部科技价值观念的风险化

(一)科学知识的辩证法

随着科技风险的日益突出,科学知识的绝对真理性和客观性标准开始遭到质疑,并从根本上动摇了科学固有价值的知识基础。辩证法终于应用到了科技自身,科学是真理和谬误的统一体。

这种科学知识的不确定性或者说是科学知识内在的风险性在科学哲学领域得到了充分的论证。卡尔·波普尔的否证式科学发展观指出,科学理论只是某种程度的猜测或假说。否证式发展观在用概率论或数理逻辑对科学命题进行研究的基础上,指出逻辑经验主义者所依据的科学知识的实证基础是无法用事实来说明的,观察不可能独立于理论。因此,科学划界的方法只能是“否证”或“证伪”。

波普尔的思想引起了科学观的进一步分化,20世纪中后期逐渐形成了以汉森、托马斯·库恩和费耶阿本德等为代表的历史主义学派。科学成为一种发展知识的方法论框架或理论范式,并受历史条件的制约。库恩的“范式”理论是这一时期最具有代表性的观点,借用这一理论,科学则被认为是在“常规科学”与“科学革命”相互交替的过程中发展的。范式决定了科学共同体的世界观、价值观、信念体系、思维方式。同时科学知识的意义和标准也由范式给定,具有历史性和相对性。

以库恩的历史主义解释为契机,这一时期还涌现出了由社会学家发起的对科学知识进行社会学的研究和解释的思潮。先是默顿的科学社会学,它将科学技术纳入社会研究的领域,阐明了科技活动不仅不可避免地会受到外部社会诸因素的强烈影响,而且在内部也是一种社会化的存在,表现在科学共同体的组织形式和内部社会结构的建立方面。其后兴起的科学知识社会学将科学知识完全纳入了社会的范围之内,代表人物是“爱丁堡学派”。布鲁尔坚持科学知识的“强纲领”原则,认为科学规律之所以要得以维护并且保持稳定是因为它只为科学理论中那些正当的合法的群体信仰的目标服务的,而理论则必须诉诸社会因素的解释;巴恩斯认为科学知识的生产过程中渗透着利益因素,同时利益也是科学家从事科学活动的动因之一。著名物理学家皮克林则通过归纳实验与理论二者之间的共生关系,有力地支持了知识本性的社会学解释。

(二)风险社会中专家系统科技观念的风险化

首先,科技观念的风险化使得专家理性在世界风险社会时期表现出越来越多的相对性和局限性。当代科技风险具有“低概率,高风险”的特征,同时也具有“全球化”的特征。一方面这种经验的极度缺乏以及风险后果的系统复杂性,使得任何的科技专家都无法对新的科技风险进行充分的评估;另一方面,诸如核灾难等科技风险一旦发生,后果不堪设想。基于概率论的传统风险评估在核风险中将不再具有任何现实的意义。今年日本地震引发的核爆炸同样源于专家理性的局限性,也只有在发生了类似的灾难之后,世界各国才开始重新评估核安全。

其次,科技观念的风险化表现在专家方案选择的不确定性。专家们在知识背景,或是思维方式上存在着差异,在面对当代科技风险的高度不确定性时,方案的选择就容易变得矛盾重重。例如,曼德尔和拉斯洛普对10组住在液化天然气站附近的人进行风险比较研究。随后在联邦德国、荷兰、英国和美国进行的研究发现,虽然技术设施都差不多,但结果却是风险以超过1亿的平均系数变化。这些不同大多根源于分析家作出的假设和他们进行定量评估时所采取的方法[2]。

在当代科技风险的形式下,某些专家们或为了自己的声望或由于政治等外界原因而对风险采取某种“不负责任”的态度。当代科技风险的高度不确定性打破了严格的因果链条,例如,某种新的疾病的出现可能来自于附近的水污染、空气污染、核辐射、食品中的添加剂等,也可能来自于遥远的地方的环境破坏。在这种情况下,原因不明往往成为降低甚至否认风险的危害程度的最好说辞,其结果就是实际上促进了威胁的再次产生和蔓延。专家团体将理论和方法的标准保持在很高的位置,这对于科学家本身来说可能不错而且还值得称道,但在受害者一方则表现了非常不同的情形,对风险的弱化可能将意味着不可挽回的重大危害的发生。科劳恩曾指出,17世纪以来的科学有一个基本假定,就是科学理论陈述和结论的正确或错误,以及实验室中实践的成功或失败,都是独立于社会道德规范之外的。迄今科学行为脱离由错误或失败而造成的社会性后果,仍被看作是科学的一项基本权利。但他也认为,这一假定只适合于如下两种理想状态:一是实验室“控制”状态下的操作必须对实验室之外的现实社会毫无影响。或者说,实验设计必须保证是可逆的和可中止的,其最充分的影响也小得微不足道的。二是科学话语“控制”状态下的理论主张必须对科学之外的日常话语毫无影响。也就是说,理论主张的合法性仅靠科学内部的认可条件获得可靠性,而不会进入社会的交流系统加以传播。科劳恩认为,实际上科学行为很难满足上述两个条件,实验活动往往像其它任何活动一样不可避免地受各种社会因素的影响和制约,同时它也会对社会的政治和文化传统产生影响[3]。

最后,科学家或技术专家在创造知识中的功利倾向有可能使科学成为风险的生产者。科学家的功利倾向表明科学家在创造知识的过程中会不可避免地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施曼克也认为,现代的科学家大多并不是靠好奇心维持职业兴趣,而是希望创造的知识能够服务于社会发展,并且也总是希望在此过程中获得声望与权力。施曼克借鉴社会分化理论的概念,建立了一个由科学知识生产及其社会运用二者之间的相互作用而产生社会风险的动力学模型,描述了一组促进或抑制这些系统际动力的体制条件——在研究系统内影响行为和决策的因素。他认为,从理论上可把科技风险产生和不断增加的条件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技术的内在因素以及技术发明、扩散和运用的社会条件。虽然不同的技术可能具有不同的风险潜力,但是这些风险潜力的呈现或现实,则会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另一种是科学家对其研究成果在科学之外的潜在应用性的关注,以及社会对科学化的逐步加强的要求,成为科技风险产生和增长的基础条件[4]。

科学家和技术专家群体很多时候比公众更敏感于未来的风险,这就对当代的专家群体提出了新的要求。强烈的风险规避意识和社会责任感应该成为当代科学家、技术专家以及工程师的必然要求。“首先,科学家社会责任意识强调对科技进行自我反思,即科研活动不应是无限和无节制的。其次,科学家的社会责任意识促使科学家主动控制一些高风险性的科学研究,以规避其可能带来的自然和社会危害。再次,科学家的社会责任意识推动着科研程序与规范的建构,引导科研行为的善用方向。基于当代科技后果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特点,科学家的社会责任意识促使其注重行动后果的价值和意义。”[5]

三、社会公众科技价值观念的风险化

(一)科技批判思潮

随着新的科技风险的出现,对科技的批判则以前所未有的规模演变为世界的焦点。在20世纪前叶,对科学技术的批判主要表现在人本主义对科技理性的批判中。主要代表有叔本华和尼采的唯意志论,胡塞尔的现象学以及法兰克福学派。在20世纪中后期,随着世界性的生态问题、能源问题、人口问题、粮食问题等等危机的产生,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否定现代主义和现代性的思想潮流,后现代主义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流派。后现代主义对现代性的批判源自于对工具理性及其所带来的恶果的批判,他们认为现代性是由科技和理性建构的社会形式,而理性并不像现代主义标榜的那样公正,它已经演变为新的信仰主义和教条主义。美国后现代主义学者霍兰德指出:“现代科学进步本打算解放自身,结果却危险地失去了它的地球之根,人类社区之根,以及它的传统之根。……在现代理性主义的社会中,用于指导技术发展方向的精神指南越来越难找到了。”[6]建设性后现代主义致力于重建科学和技术。他们主张科学的返魅,以及建立一种包含有道德的后现代科学。“现代科学将世界描绘成一架机器,使现代意识背离了目的、责任和整体;后现代科学的任务是,让我们保持现代分析工具的锐利,使其发挥适当的作用,并将使我们回到那个花园中,小心而谨慎地工作”[7]。因此,他们提倡整体有机论,反对二元论和人类中心主义,倡导全球伦理。

与此同时,还有一些科学家也倾向于后现代对科技的解构,认为现代科技已经与道德分道扬镳,而这是现代社会面临的最大的威胁之一。英国物理学家大卫·伯姆曾写道:“在20世纪,现代思想的基石被彻底动摇了,即便它在技术上取得了最伟大的胜利。事物正在茁壮成长,其根基却被瓦解了。瓦解的标志是,人们普遍认为生命的普遍意义作为一个整体已经不复存在了。”[8]这种对于科技理性的批判逐渐揭开了科学技术的全部面纱,将科学技术带回了现实之中。

(二)由科技引发的风险文化理论

范·普里特威茨将科技风险文化描述为一种由科技所导致的灾难文化。认为科技由解决问题的手段同时变为产生问题的原因,现代人类已对科技发展的种种副作用及其带来的灾难有了新的认识,并且形成了一种当代社会特有的灾难文化。

皮特·斯特赖敦则认为风险的现实建构转换了社会的文化结构和体制,并且将这种转换与新的阶级冲突紧紧联系在一起。新型阶级冲突中的核心要素包括:可持续性与集体责任,生态权利,全球化或生态公民身份。这些新的文化形式的基础就是自然——一种不同的且更有意识的与自然的关系。斯特赖敦进一步认为,所有这些新的文化形式将把人类带到世界模式的全球治理的方向上,并代之以更有理性的人类社会[9]。

风险文化理论的代表斯科特·拉什认为风险在当代更多地呈现为一种文化现象,属于一种心理认知的结果,在不同的文化背景下,不同的群体对其有不同的解释及应对措施。在现代非决定性和感知到的风险得到了全面增长,而技术风险就是其主要来源之一。对于科学技术的发展,拉什提醒我们,“在这个非凡的技术未来中,风险的亚政治将要应付一系列全新的未预料后果,这些后果不再来自物质商品生产行业,而是来自信息部门,来自生物技术、通讯和软件部门。它们将产生新的风险”。“风险的制造者、应急部门的技术科学家和技术艺术家将处于更中心的位置”。“我们要迎接的是风险文化,尽管仍然有些战战兢兢,但绝无恐惧和担心”[10]。

(三)科技政策的风险化

这是伴随着科技政策的社会化和全球化而产生的。1971年,世界联合组织发表题为《科学、增长与社会:新的视野》的科技政策报告,提出了科技政策的社会优先标准。其后,科技政策更加紧密地与经济、工业、能源、军事等社会实际的发展目标相联系起来。在科技政策社会化的同时,20世纪90年代之后,出现了另一个发展趋势——经济和科技的全球化带来了科技政策的全球化。世界各国都纷纷制定科技政策,促进新技术的国际交流与合作,推动工业R&D的全球化,并从全球市场的趋势中寻求国家利益[11]。

然而现代的科技政策却具有了风险化的新特征。科技政策在促进科技发展的经济与产业效益的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促进了科技带来的生态的以及社会的风险。尽管风险在增加,国际性的或地方性的环保组织不断进行政治呼吁,但对于科技政策来讲,科技的负效应仍处于边缘位置。

当代科技风险的“低概率高风险”的性质将整个世界和社会变为了它的实验室。就在世界为日本的核爆炸灾难顿足痛惜的时候,一项新的核风险评估指标也应运而生,各个国家开始重新评估核安全,人类的理性可以最终控制核风险仍然是科技政策的主导,核实验和研究仍然被置于重点研究项目之列。无可置疑,核能确实可以给人类带来巨大的利益,但同样无可置疑的是,诸如核能等当代科技,其价值与风险将同比增长但是性质却截然不同。这种巨大的矛盾不仅将继续体现在当代科技政策中,也必将成为世界风险社会时代人类面对科学技术的主要观念形态。

另外,后工业时代对待科技风险的方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风险社会理论创始人乌尔里希·贝克称其为“有组织的不负责任”。坎昆世界气候大会早已落下帷幕,而世界气候的激烈动荡仍在继续。据报道,全球历来最热的10个年份中的9年,均发生在21世纪的头10年。2010年全球共发生约950起自然灾害,其中有九成与气候有关,为全球经济带来了约1 300亿美元的损失。这种极端气候将持续到2011年[12]。自1992年6月4日联合国大会通过的《联合国气候变化框架公约》到2010年坎昆世界气候大会,这些以全球气候问题为核心议题的国际会议,却由于各相关主体复杂的责任利益关系而步履维艰,因此,它们体现更多的仍然是其象征意义。发达国家在环发大会上作出的资助发展中国家环境保护的“新的额外资金援助”和“技术转让”承诺一直未能兑现,发达国家借口保护知识产权而设置各种障碍,使所谓的“优惠的和减让的”技术转让条款形同虚设。同时,发达国家又极力主张将环境标准、环境标签与贸易措施挂钩,使贸易不平等更加恶化[13]104-105。

当代科技风险为世界各国带来了新的国际不平等,如危险的工业从发达国家转移到低工资的第三世界国家,致使越贫困的国家承受的风险可能性越大等等。风险的制度化体现在现代科技与工业、政治、文化、法律等的相互结合中,并表现出有组织的不负责任的状态。所谓“有组织的不负责任”指的是现代的各种制度体系和专家们一起联合制造了当今的各种风险,但同时,又借助于现代制度复杂的机构设置,繁琐的制度条文以及层层叠叠的职能分工相互转嫁和推卸责任,并利用知识和专家为风险找到“合法化”的理由。面对全球风险,人类还远未建立起一套可行的制度模式用以应对这种“混乱”的局面。最终,当代科技风险是全球性的,风险的制造者和从中受益者也终将承受风险带来的不良后果。在科技迅速发展并具有决定性意义的今天,科技风险也必将成为制约人类社会持续发展的不容忽视的力量,必须得到足够的重视与全面的反思。

(四)公众科技价值观念的风险化

公众科技价值观念的风险化主要体现在公众对专家系统的信任危机。

在世界风险社会中专家系统的信任体制被打破了,到处都充满着对科学技术以及专家的质疑和批判。现在不只是由专家向公众灌输或传播知识和技能,普通公众也反过来开始质疑、否定和挑战专家系统。

首先,对“知识确定性”理念的丧失是信任危机产生的根本原因。20世纪中后期以来的科技批判思潮在公众当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新的科技风险已经带来了灾难,受害者的范围正逐步扩大,科学技术以极其现实和形象的方式向世人揭示了自身潜在的不确定性。2010年5月5日美国墨西哥湾原油泄漏事件又一次为人类带来巨大生态灾难。而其起因正是源于现代技术风险,英国石油公司称导致油井破损乃至原油大规模泄漏到墨西哥湾的原因,是钻探平台上用于阻止原油泄漏的故障安全装置未能起到预想中的作用。

这种风险感知又进一步由于通讯媒体的传播被放大。各种各样的信息通过现代媒体和通讯手段迅速散向公众。在这纷繁复杂的信息中充斥着各种矛盾、否定和怀疑的内容,面对风险的不确定性和各种矛盾信息,人们往往感到无所适从。

而公众和专家进行实际交流所积累的糟糕经验加剧了这种不信任度。人们经常发现自己所雇来的“专家”根本就无法真正有效地解决问题;或是人们发现各个专家所给的咨询建议甚至是相互矛盾的。比如不同医生对同一病症的治疗方案,经济专家提供的股票或是房价的建议,人们根据专家的意见行动之后往往发现那种方法对实际情况并没有起到所预期的效果甚至相反。

其次,信任危机还来源于专家团体。公众对专家系统信任的维持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对专家本人的道德和操守的信任,取决于公众对专家在技术行为上的准确性的信任。一旦公众了解专家实际上在试验或技术操作中也是不确定的和易犯错的,专家所掌握的也会根据利益行事而不顾道德操守时,信任危机就产生了。在传统工业社会里,公众对专家一般都采取盲目的信任态度,专家就是解决各种问题的权威代表。但是,随着风险社会的来临,专家的权威地位严重地削弱了。

这种价值观念的风险化会扩展到公众对政府政策可行性的不信任。和讯网(hexun.com)一项对2010年坎昆世界气候大会持何种态度的网络调查数据表明:86.74%的公众持“不乐观”态度。而在对本次大会能否达成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协议的调查中,81.7%的人认为不能[14]。公众价值观念的风险化表明了公众对当代科技风险的普遍态度,而这却往往同主流科学技术专家以及官方的价值判断存在差距。例如:就对转基因生物(GMO)所带来的风险而言,态度在公众、专家和国家之间发生了分化。见表1。

关于GMO风险的观念差异[15]

公众、专家和国家之间关于科技风险观念的明显差异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专家或科技理性的自我垄断;国家或科技政策的经济利益驱动和主导。现代社会所面临的生态危机、工业污染、物种灭绝、资源枯竭等等各种形式的科技风险无不与科技的“独裁”密切相关。究其原因,就在于以科技为工具的理性主义的扩张,在于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分离。在传统的风险评估中,科学技术的认识论和方法论几乎占据了绝对权威的地位,绝大部分评估工作都是在科技内部完成的。但是,随着风险社会的来临,科学技术本身已经发展成为风险的最主要的来源,而且新的风险涉及到一个更加复杂的实践领域,具有更高的决策性和利害关系,并涉及多方的利益关系。这时,问题的解决就不只要求科技的有效性,而且要求现实的可行性以及考虑各种实际的利益需求。至于国家层面,则主要表现为经济利益主导的科技政策。尽管科技政策风险化了,但是,很多时候,这种风险是隐匿的或是被合法化了。

科技风险文化已经成为当代社会文化的一部分,而这种文化必然又将带来新的社会组织秩序。新的科技风险为当代科技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挑战,而与此同时新的制度和规范也必将真正打破科学技术以及技术经济发展的垄断,这便标志着科学技术的成熟与完善。正如乌尔里希·贝克所说,对风险的谈论开始于当潜在的灾难发生时我们对自己的安全不再信任的地方,风险的概念刻画了安全与毁坏之间的一种特有的、中间的状态,正是在这种状态下对具有威胁性的风险的认识,决定了人们的思想和行动。

[1] Allen F W.Towards a holistic appreciation of risk:the challenge for communicators and policymakers[J].Science Technology and Human Values,1987(3-4):138-143.

[2] 哈里奥特韦.公众的智慧,专家的误差:风险的语境理论[M].∥谢尔顿克里姆斯基,多米尼克戈尔丁.风险的社会理论学说.徐元玲,孟毓焕,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249.

[3] 赵万里.科学技术与社会风险[J].科学技术与辩证法,1998(3):50-55.

[4] Wolfgang Krohn.Sociey as alaboratory:the socialrisks of experiMental research[J].Science and Public Policy,1994(3):174.

[5] 张春美.科学家社会责任的文化价值[J].上海:探索与争鸣,2008(10):74-75.

[6] 乔霍兰德.后现代精神和社会观[M]∥大卫格里芬.后现代精神.王成兵,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64-65.

[7] 弗雷德里克弗雷.宗教世界的形成与后现代科学[M]∥大卫格里芬.后现代精神.王成兵,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132-135.

[8] 大卫伯姆.后现代科学和后现代世界[M]∥大卫·格里芬.后现代精神.王成兵,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1998:82.

[9] 皮特斯特赖敦.风险社会中的冲突和民意[M]∥薛晓源,周站超,主编.全球化与风险社会.王武龙,编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271.

[10] 斯科特拉什.风险文化[M]∥芭芭拉亚当,乌尔里希贝克,约斯特·房龙.风险社会及其超越——社会理论的关键议题.赵延东,马 缨,译.北京:北京出版社,2005:73-88.

[11] 樊春良.全球化时代的科技政策[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5:27.

[12] 任仲发.2010年全球共发生自然灾害950起经济损失1 300亿美元[EB/OL].(2011-01-05)[2011-02-30]http:∥news.cntv.cn/20110105/105299.shtml.

[13] 中国科学院文献情报中心.中外科技政策评论:第一卷[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03:104-105.

[14] 和讯网.坎昆会议调查[EB/OL].[2011-06-30]http:∥vote.tool.hexum.com/service/result.jsp?main_id=9361.

[15] 周桂田.风险文化、专家争议与科技决策——迟滞型高科技风险社会之再思考[M]∥张茂桂,顾忠华.社会学:多元、正义、民主与科技风险.台北:台湾大学国家发展研究所,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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