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会青
(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温州 325000)
《广韵》从“尧”得声的谐声字研究
牛会青
(温州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温州 325000)
文章分析《广韵》中从尧得声的谐声字的谐声规律,明确广韵中特殊谐声关系的存在。通过在各方言中和中古、上古读音的比较,揭示其语音发展痕迹,并显示谐声在语音研究中的重要性。
尧;广韵;谐声字
在上古汉语的研究中,我们可以依据的材料很多。从这些材料保存的方式来看,大体可以分为死材料和活材料两类。所谓的死材料是指上古汉语书面语言中的文字、文献材料,如:《诗经》等韵文、经籍异文、通假、谐声、声训等。而活材料则主要是现代汉语的方言及汉语的亲属语言材料。上古汉语的研究在这些材料的辅助下,取得了许多瞩目的成绩。然而,虽然研究上古汉语的材料丰富,但谐声是众多学者认为的最有价值的材料。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谐声在古汉语中占据了相当大的份额,而且相对地保留了古汉字的读音,对古代语音研究具有很大的启发作用。
谐声字又称为形声字,是许慎六书造字最重要的一种。它由表示意义范畴的意符(形旁)和表示声音类别的声符(声旁)组合而成。也就是说,所造出来的字,它的形符表示这个字的意义,而声音则与其声符的读音相同。一般地说,同一个声符会和不同的形符组成不同意义的字。这些包含有该声符的一组字习惯上称为一个谐声系列。这些谐声系列往往在读音上表现出相同或相近的语音性质,从而为我们的语音研究提供依据。本文拟以《广韵》中“尧”为声符的一组谐声字为例,来探讨谐声字的谐声关系,并从中窥探其所反映的语言现象。
《广韵》所录从“尧”得声的谐声字共59个(若同一字形有不同读音,《广韵》收录在不同位置,则分别计算)。
1、见母:骁(古尧切)。
2、疑母:尧、侥、峣、顤(五聊切);顤、浇、獟(五吊切);硗(五教切)。
3、晓母:膮、嘵、憢(许幺切);穘、顤(许交切);膮、晓、皢(馨皛切);娆(火吊切)、挠(呼毛切)。
4、溪母:跷、趬(去遥切);硗、墝(口交切);硗(苦皎切);趬。
5、日母:饶、桡、襓、蛲、荛(如招切);蛲(如消切)、绕、娆、遶(而沼切);饶、绕(人要切又人招切)。
6、审母:烧(式招切又式照切)。
7、群母:跷、趬(其略切);翘;翘(巨要切又巨尧切)。
8、泥母:譊、铙;娆(奴鸟切)、挠(奴巧切)、桡(奴教切)。
9、影母:蛲(於霄切又一笑切)
按声母统计的数字见表1
声母统计表1
1、萧韵开口四等:骁、浇;尧、侥、峣、顤;膮、嘵、憢。
2、宵韵开口三等:饶、桡、襓、蛲、荛;烧;蛲;跷、趬;翘。
3、肴韵开口二等:譊、铙、穘、顤;硗、墝。
4、豪韵开口一等:挠。
5、篠韵开口四等:膮、晓、皢;娆;硗。
6、小韵开口三等:绕、娆、遶。
7、巧韵开口二等:挠。
8、啸韵开口四等:顤、獟、浇;娆。
9、笑韵开口三等:趬、烧;翘;娆、绕。
10、效韵开口二等:桡、硗。
按韵母统计的数字见表2
韵母统计表2
声调统计表3
以“尧”为声符的这组谐声字的主谐字是“尧”,其他的是被谐字。“尧”在《广韵》中的音韵地位是疑母萧韵开口四等,那么这组谐声字的谐声关系可分析为:
从声母方面看:本部自谐有9个字,疑见互谐4个,疑晓互谐9个,疑溪互谐8个,疑日互谐11个,疑审、疑初、疑床、疑影互谐均为一个,疑泥互谐7个,疑群互谐5个。以“尧”为声符的谐声字除了不和唇音相谐外,和牙、喉、齿、舌音均有谐声关系。其中与齿音日母和喉音晓母、牙音溪母谐声的字居多。
根据音韵学的传统,声钮可以按发音部位分成唇舌牙喉齿等五音,它们又按关系的远近可分为三组:喉牙相近,舌齿相近,唇音独立性最强[1]。那么,我们从上面对尧组谐声字的声符分析可知,在语音演变过程中,牙音疑母首先与同发音部位的见溪群母发生谐声关系,其次与喉音晓母也因其密切的关系而发生谐声关系。至于谐声系列出现半齿音日母和舌头音泥母和疑母相谐,是因为次浊音具有较广泛的通转关系,它们除了自身相通之外,还和牙音相通。如:元——阮,朊,所以尧——娆、蛲等的谐声也是广泛存在的。
从韵部方面看:从“尧”得声的谐声字主要集中在宵、萧、肴三部,在上古时同属阴声韵的宵部。同一个韵部里的字不区别声调也不区别介音,只要求韵腹(主要元音)和韵尾相同。那么宵、萧、肴的不同就在于它们的介音不同,这就决定了它们在上古时可能是同音字。只有一个谐声声字分布在豪韵,这个韵和宵、肴、萧韵在中古时分属一等、三等、二等和四等,并且同属效摄,在《韵镜》中又在同一张图中,那么,它们的区别不在呼和韵尾,那只能是主要元音和有无[i]介音的不同了。也就是说这四个韵在上古时其韵母还可能是相同或相近的,而到中古时其韵母开始有了明显的区别,以至于在《广韵》中它们的读音已出现差别,而这正是由于介音的出现和声母的变化而导致的。
汉许慎定义形声为:“形声者,以事为名,取譬想成。江、河是也。”意思是,形声字在造字之初其音是与他的声符同音的。同时,著名学者潘悟云认为:谐声说到底就是附加了形符的假借字,即谐声和假借是等价的。[2]就假借字而言,只有两个字完全同音才能相互代替。相应的,既然谐声和假借是等价的,也就是说谐声也同样要求声母和韵母完全相同。所以,我们认为谐声字在其出现之初,他与其声符是同音的。可是,从上文中的对以“尧”为声符的谐声字进行分析,却发现与尧谐声的并不都同属疑母,相反,这组谐声字广泛地分布在舌牙齿等音中。如果我们进一步扩大范围去观察,就会发现,在《广韵》中存在着大批这样的谐声系列,它们同声符却并不同音。这一方面说明了语音在历史潮流中是不断变化和发展的,另一方面也间接地告诉我们可以利用谐声的异常现象去解释和分析语音的发展历程。至于谐声异常现象存在的原因,诸家争论不一,因知识浅薄,暂不讨论。
现代汉语方言是语言发展历史过程中的活化石,它揭示了语音发展的痕迹。由于语音的发展是有层次性的,它不是过去语音在现代方言中的简单投射,而是逐层的垒叠。也就是说,由于语音发展规律的时效性和地域性,在各方言中,有层次的保留了语音发展各个阶段的特点,同时也使这些方言看起来纷繁复杂。正是因为这些复杂性和丰富性,为我们研究汉语的发展提供了可靠的依据。如果研究谐声字在不同方言中的读音,那么会很容易得出这组谐声字的语音发展顺序。下面从“尧”得声的一组谐声字在各方言中的读音表现为:
表4
上表所列出的方言材料,反映出从尧得声的谐声字在声母、韵母方面的演变痕迹。
先说声母:“浇”、“晓”两个字的声母在吴语和湘语同为[tɕ]、[ɕ],而在闽语中其声母分别是[k]、[x]。可见在吴语和湘语中[k]、[kh]、[x]在[i]介音前已变读为[tɕ]、[tɕh]、[ɕ]了,而在闽语中还保留着原来的读音。也就是说,这些字在没有变化之前其声母肯定是属于牙音的。所以这也就解释了“浇”、“晓”在北京话中的读音为什么和“尧”字读音不同了。同时“烧”在闽语和吴语中的比较也是说明了同样的问题。那么“饶”、“绕”两字为什么声母也不和“尧”相同呢?湘语中的读音也给了我们很好的解释。“饶”“绕”两个字在吴语和闽语中的声母均为舌音[ɕ]或[ŋ],唯独在湘语中读的是疑母字。这也就告诉我们,“饶”、“绕”这两个字本来声母也不属于日母的,只是,随着语音的变化,它们才渐渐地变成日母。至于具体的演变过程,还需要详细的资料来说明。不过,从方言的读音我们可以看出,“尧”这组谐声字声母的演变规律大致为:零声母>ŋ、ɕ或零声母 >k、x或 s>tɕ、tɕh、ɕ。
再看韵母:从各方言中可以看出,不管是哪个字它们毫无疑问都带有[i]介音,这说明尧组字的韵母肯定是都有[i]介音的。可是为什么“烧”在北京话的读音中没有呢,这是由于声母的变化导致的。翘舌音本来在中古时后面的韵母也是有[i]介音的,只是到现在由于拼合规律的变化,翘舌音不能和[i]介音相拼了,因此韵母看起来发生了变化。再看主要元音在各方言中的演变过程:ɑ>a>ɕ>e,主要元音的发音部位首先由后到前,然后又由低到高进行演变,如闽语e是最高的,湘语中最低,吴语最靠后。虽然主要元音在变化,但只是发音部位高低的差别,其间的差别很细微,如果不仔细听,一般是感觉不到它们的差别的。所以在《广韵》中,宵萧同用。肴、豪与宵、萧的不同就在于前者有介音,后者没有。就韵尾而言,在各方言中它们同属于阴声韵,即开韵尾。从各方言中的读音我们可以看出尧组字韵母的变化过程:iɑω>iau>iεu>ieu。而北京话中保留了iau,可见北京话的尧组字只发展到这一链条中的第二阶段,然后就停止了。从这一方面看,北京话保留了较古老的音。
所以,方言是我们研究语音发展的很好的活材料,它不仅真实地记录了语音的具体音值,而且还富有层次性,这就给我们分析语音演变过程提供了很可靠的依据。反过来,研究谐声字在各方言中的读音,可以让我们更清楚地了解谐声字的本质和语音的真实情况,对认识谐声字和利用谐声字进行研究都有很重要的启发作用。
从上面可以看出,这组谐声字在中古时读音的差异较大,而在上古时其读音是相近的,尤其是韵母部分,是相同或相近的。这是为什么呢?金理新老师认为,上古汉语实质上并非传统所想象的那样是一种以单音节为主的语言,而是一种以双音节为主的语言。[4]也就是说上古汉语是由两个音节组成的,其中一个音节是词根音节,而另一个音节是词缀音节。而谐声字的产生正是由于这一双音节结构的发展变化所引起的。从上面郑张老师、白一平先生所构拟的上古音可以看出,以尧为声符的形声字的韵母是相同的,它们与“尧”字读音的不同之处在于声母方面,表现为复辅音。即在原ŋew前加了一个辅音j或h,这些附加音导致它们在演变过程中各自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直至彼此一点都不一样。
表5
从各位老师对这组谐声字的构拟音中,我们可以进一步确定它们的谐声关系,并且我们可以进一步看到这组字语音发展的源头,对深入认识谐声字的语音关系和发展规律提供了有力的依据。
《广韵》从“尧”得声的59个谐声字,通过分析其声韵调的谐声关系,揭示出《广韵》中存在着复杂的谐声关系。而对于这种特殊谐声关系的解释目前存在诸多的争论,本文不予考虑。另外,利用谐声字在不同方言中的读音,可以揭示出这组谐声字的声韵发展变化的一些痕迹,使我们对其语音发展轨迹一目了然。最后,追古溯源,考察这些谐声字在上古汉语和中古汉语中的读音,比较两个时期它们的语音区别,从而进一步说明他们的谐声关系和明确其语音关系。如果系联《广韵》中所有的谐声字,再参考现代各种方言及其他如藏语、苗瑶语等亲属语言的丰富材料,那么我们不仅可以深入地了解特殊谐声关系存在的原因,而且对我们还原上古汉语的面貌,确定方言语的来源具有重要的意义。
[1]张亚蓉.谐声关系与上古形态[J].兰州大学学报,2007,(3):63-67.
[2]潘悟云.谐声现象的重新解释[J].温州师院学报,1987,(4):57-66.
[3]金理新.上古汉语音系[M].安徽:黄山书社,2002.
[4]王珊珊.也谈古汉语特殊谐声关系[J].语言研究,2002,日特刊,6-13.
[5]陈彭年.宋本广韵[M].北京:北京市中国书店,1982.
[6]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辑.方言调查字表[M].北京:商务印书馆.
[7]唐作藩.音韵学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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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2014(2011)04-0063-04
2011—03—16
牛会青(1990— ),女,山西晋中人,研究生,主要从事汉语言文字学研究。
(责任编辑 史素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