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11-01-05 02:00
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1期
关键词:两块钱苹果

甘字为什么少一划

去看望新做母亲的女友,她向我展示一墙的霓裳艳影,全是梦幻的公主裙、公主鞋、公主发圈。女友说:“女儿要富养。我可不能,将来让一个穷小子,用根棒棒糖就把她给骗了。”我实在不忍扫她的兴,终于温和地说:“你不怕穷小子两句免费甜言蜜语就把她骗了,她还自带嫁妆吗?”

中国从来不缺后花园赠金的传说。娶富家女,是当今很多中国男人的幻想。

王宝钏不曾被富养吗?她的族人,甚至为她的婚配,搭起一座花楼,供她任性地掷花球。那时,她知道何者是贫苦吗?饥饿、穷困、被侮辱被损害的滋味,她要在漫长的时光里一一历经。娜拉出走,不是堕落就是回来,第三条路是,寒窖里18年的酷刑。

卓文君也不是被穷养的吧?良好的生活让她美姿容,趣味高雅,有音乐品鉴力。可是男人的重点并不在这里。男人让她抛头露面,当垆卖酒,明知道她的家人会心疼。这其实就是一种绑票。她果然中年被弃。关于她的下场,正史上没有留下一个字。有代打抱不平的诗人,替她说:“男兒重意气,何用钱刀为。(男人应该重感情,那么钻到钱眼里做什么?)”

含金匙而生,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宝玉一翻脸,就把通灵宝玉往地上摔:与生俱来,他不知道它的珍贵,全不稀罕。

被富养的女孩子们,就像在蜜窝里喝蜜水长大——腻得下意识自找苦头吃。绅士君子见惯了,奸人盗匪反而显得别开生面;软语温言听多了,呼来喝去倒更像真性情。而一旦爱,她甘愿像她的父母、她周围所有人对她做过的那样:给出去,实现对方的一切需求。

而一切都是不会重来的:时间、曾经纯真的心、年轻的身体⋯⋯也包括散尽的千金。不如早早地就让她知道,这世界上不是每个人都爱你;了解赚钱的艰难:一滴血,一粒汗,都不一定能换回一分钱;明白大路多歧,世事多艰,很多时候,她得学会先动脑再动心⋯⋯

要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据说香港的甜品店招牌上的“甜”字,右边的“甘”字都会少一划——甜少一些,甜久一些。

文/叶倾城

你有苹果四代,我有苹果四袋

我上小学之前据说是个神童,有三项绝技值得一提:一是削苹果,削下的果皮非常之薄,且一根到底不断;二是把10册连环画的内容牢记于心,他人任意说一页码,都可以清楚说明该页内容;三是隔空关电视的技艺达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当时没有遥控器这个玩意儿,冬天都在被窝里趴着看电视,懒得下地去关就用木棍捅。

如今泯然众人。绝技二听长辈说起时我一脸茫然:那是我吗?木棍捅电视的招数已经被时代淘汰。唯有削苹果的才艺仍伴随着我,时时拿出来展示。

An apple a day keeps the doctor away。苹果似乎没什么脾气,吃再多也不会有什么不良后果。小学时,我们全家人每天晚上看电视的同时,会消耗掉一小筐的苹果。由我主刀,每个苹果分成三等份,一人一块。那时候红富士还比较稀罕,吃的是国产的酸甜口的大国光、小国光,黄橙橙的金帅以及口感很面的红香蕉。我最喜欢的一种苹果叫忍冬,外表完全绿色,咬起来是硬硬的甜。但这些苹果都被外来脆甜的红富士打败,逐渐消失了。

本科时在山东读书,大学舍友来自南方,分不出苹果的品种,自然也不会削皮,偶尔会用刮皮刀削——削完了几乎只剩果核了。我每次寒暑假从家回来都会背一大包苹果,并义务削给大家吃。许多年后,那段时光渐渐模糊,但大家依旧记得我手拿我爸自制的水果刀削苹果的模样——她们送给我一个外号“苹果杀手”。

大三时作为“访学生”到北京,惊诧于烟台苹果的高价,开始多吃香蕉、柚子等南方水果。我几乎每天都要去水果摊看看,是否有卖相不好的苹果可以便宜些卖我。一年后读研回到北京,再去附近的水果摊转,卖水果的小哥很温暖地跟我寒暄:好久没见你来了。学习很忙吗?

蒜和豆疯狂之后,居然又轮到了苹果,早市上也得四五块钱一个。我叹口气说,我这种水果杀手谁都养不起。我妈为了提升我的幸福感,托运来两箱苹果,结果她花了60块钱的运费,我打车去拿花了一百多。

我的中学同学小Z家里有个苹果园,一直是我羡慕的对象——可以坐在树上吃苹果,是我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情。最近小Z要买房结婚,双方家里凑了40万,他和老婆攒了七八万,又跟亲戚借了几万块。他妈妈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又怕儿子上火,说:借亲戚的钱,家里替你们还,今年苹果涨价了,兴许可以多卖点钱。

我听了这席话,心中五味杂陈。乔布斯的营销做得真好,媒体上铺天盖地都是ipod、ipad和iphone4,没有一个“苹果”你聚会都没法跟人打招呼,开会时也不好意思掏手机出来玩。网上有句著名的话说:都是80后,怎么人和人差别这么大呢?人家安娜·查普曼做间谍,我去看《剑蝶》;人家出门买苹果四代,我出去买苹果四袋。

其实我觉得能一下买四袋苹果也是有钱人呢。我朋友徐千金的梦想是,到商场里,面无表情地说:这件,这件,还有这件,统统给我包起来⋯⋯而我的梦想是,不问价格,微笑着跟摊主说:老板,请来苹果四袋。

文/闫晗

半条腿从良

几年前,我曾经买过一种澳州进口猫粮。这种猫粮出自当地一个信誉良好的品牌,在中国分装,每斤才卖9元钱。我一气买了一大包,40斤。谁知道我家一只猫吃后拉稀,一泡既出,臭翻全家。它自己都受不了,每次拉完,立刻弹出三丈开外,完全不讲猫士风度,用猫砂盖盖。另一只则便秘,憋得狂叫疾走,脾气异常暴躁。后经向其他猫主多方打听,发现品牌是真的,只是人家生产狗粮,不生产猫粮。那些行销全国的猫粮似乎是某些国人套牌生产。我对山寨顿时刮目相看,视真如假,造假如真,甚至比真的还要真,这是一种什么精神。

精神转化为精神产品,其能量是巨大的。高官落马之后,常被查获字画古董。可经专家鉴定,不少是赝品,一文不值。官位越高,藏品越假,因为他收下后,一般不再向外转送,结果成了赝品仓库。检察官伤心了,法官也很难过,犯罪金额一下来,工作成绩也跟着缩水。某些高官侥幸逃过劫数,退休后头脑一热,把藏品捐献给博物馆。博物馆收是要收的,自然也要展出,规模还不能小,档次还不能低。请专家共襄盛举,专家一个劲点头,果然博物,从新石器时代的石器到汉玉、宋瓷、明家具,大件杂项,无所不包,好!却不说真不真。我曾经在这类展览上见过一幅八大山人与石涛合作的画。他们俩都是明皇室后裔,也算远房亲戚,同历国破家亡,但毕生未见过面,何来合作?人家解释说,石涛先画了几杆竹,再寄给八大山人;八大山人添了一块石头,或者倒过来。

挖个陷阱,上面连草都懒得盖的时代已经过去,山寨完成了原始积累,半条腿从良,肯下大本钱造势,一路掩杀过去,正宗反而丢盔弃甲。旧世界的红酒需醒酒一小时,酸涩淡去,渐入佳境。新世界的红酒果香浓郁,口感绵软,即开即饮。如果说旧世界的红酒像脱衣舞娘,一件一件慢悠悠脱衣服,新世界的红酒就像路边的阻街女,上来就脱。新世界多采用大规模工业化生产,不知橡木桶为何物,直接往酒里扔橡木屑,甚至橡木精,当年酿当年饮。起初,法国人昂起高贵的下巴,不屑一顾。然而,市场是残酷的,当代人有多少性子等一小时,遑论为一瓶酒等待十年,又有多少精细的味蕾残存口腔,捕捉稍纵即逝的快感。一些旧世界酒庄不得不放下身段,作为新工艺,接纳了橡木屑。成本下降,产量上升,红酒源源不断涌入新新世界——中国。如果你买了一瓶,请在出产两年内干掉它,否则用来漱口,或者涮马桶。

文/江乙

诗人黎白

我的朋友黎白,多年前是文学青年,现在是文学中年。黎白兄现在弃文从商了,但依然对文学保持着热爱,常常当召集人,邀请大家喝个文学小酒。前年几位写小说的朋友相聚黎白兄家,扯到了一首五言古诗,是唐朝齐己的《早梅》,中有一联云: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这里有个典故,先贤齐己最初写的是“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郑谷先生帮齐己改“数”为“一”。大家夸奖“一”字改得好,体现出了早梅之早。黎白老兄冷笑了,他说,郑谷算什么玩意?如果我来改,一定比那个啥郑谷好一万倍。我肃然起敬,连忙表示愿闻其详。黎白兄对着黎嫂呼了一声:拿纸来,笔墨侍候!黎嫂拿了文房四宝过来,黎白兄展卷挥毫:前村深雪里,昨夜万枝开。黎白兄偏头问,怎么样?万花似锦比一枝独秀要好万倍吧?

有这桩改诗佳话,在咱们小城之文学界里,对黎白兄的清议,从此有点毁誉参半。黎白兄写了一首五言绝句:吾往山上来,见了百花开,至今仍想去,喊妹一起摘。黎白兄把这诗誊在宣纸上,花了250元人民币,请了敝市装裱界权威,给这诗裱了个大镜框,然后,打了七八个电话,邀了七八位文朋诗友,一起品茗清赏。大家嗑了南瓜子,喝了碧螺春,中餐就了猪舌子佐三年藏药酒,于是都说这诗写得好。黎白兄连道哪里哪里!他说,这诗呈现现在这个样子,是文章不厌百回改的结果。他自己觉得还过得去的是首句的首字,最初写的是“我”,后来改成了“吾”,“吾”字的古味比“我”字要浓郁一些吧。大家都说,那是那是。

昨夜,黎白兄盛情邀请了一个写诗的,一个写散文的,一个跳街舞的,到他家里去喝一盅,我也在被邀之列。原来是黎白兄在敝市晚报上发了一篇小小说,叫大家来奇文共赏。黎白兄喝了点小酒,脸色酡红,兴致勃勃给我们朗读其小小说来。大家一致叫好。黎白兄说:别夸我别夸我,我禁不起夸的。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这玩意比曹雪芹的《红楼梦》还不在一个档次。这话对,黎白兄这小小说是1200字,《红楼梦》是120万字,距离确实还是挺大的。

黎白兄有才,原先我没怎么领略,这次我在他的袜子专卖店里听了高音喇叭里的词儿,深为叹服。黎白兄的广告是这么做的:本店袜子,不比第一;样样两元,通通两元。两块钱不算贵,用不着回家开个家庭会;两块钱不算多,去不了香港去不了新加坡;两块钱不白花,只只小脚用得上它;两块钱不咋地,买不了别墅买不了大飞机;两块钱不要想,跑不了市政府的官跑不了华盛顿广场;两块钱别犹豫,上不了梦露的黄金屋上不了布兰妮软床铺……

文/刘诚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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