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藏在石头里

2011-01-01 00:00:00瑞娴
阳光 2011年3期


  曾经有人评论说我的文字带着与生俱来的芒刺,像脚下的蒺藜一样伤人;也有人说我的文字是“小镢头”,每一下都抡得太狠,连泥带根都给人家刨出来了,这样冰冷坚硬的文字,不应该出自女子之手。
  我曾经为这样的评价叫屈过,毕竟作家也是在乎自己的性别的。其实有哪个作者的心是真正冷硬的?谁能透过那些冰冷的文字看到燃烧的火焰?如果心底不埋藏着一座火山,如果终生都没有爆发过,这样的人不会是真正的作家。在现实中,每个作家都无一例外地和其它人一样历经着悲欢,对抗着宿命,但与别人不同的是他们更善于沉淀和发酵。他们将一颗心藏在石头里,让它在里面跳动、燃烧,那石头也许就这么一直在风霜雨雪中沉默着,一动不动,但总有一天它会开口说话,或者开出花朵。
  《吹笛少年》和《哑女的草原》是我最偏爱的作品,因为它们对我来说,就属于那种石头说话的作品,在历经了多年的隐忍和沉默之后,那些爱和忧伤、压抑和渴望从我心底流泻出来,每个字每个词都带着我心灵的韵律,我不能忍受一个虚假的字眼出现。或许偏爱便是偏激,但请允许一个作家的固执。这两篇小东西,真是写得我柔情四溢却又肝肠寸断!它其实不是写出来的,是唱出来的,也许你觉得它们很美,可是对我来说,却字字泣血。
  都是很早的作品了,当然故事本身发生得更早。两篇看似简单的作品都是历经了多年的沉淀,才逐渐丰满起来的。最初的时候,我还没有呐喊的勇气、思索的深度,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表达。《哑女的草原》脱胎于我18岁时写的一首诗,满纸是青春的躁动和欲哭无泪、欲喊无声的迷惘,写完后托朋友拿去给一位前辈看,把人家吓了一跳,说:这哑女带了满头的野花是给谁看,给她的羊看吗?她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啊?我那时虽然年幼无知,听了这话也无语了。这诗就这么一直作为另类锁在我抽屉里,直到有一天化为一个故事,来解释青春和那些难以言传的东西。相信每个人看了后,都会有不同的解释。
  《吹笛少年》来自一个更为久远的故事,久远得像石头一样几乎失去了体温。它是用一个少年的生命写成的。那个少年的脉管里流淌着与我来自同一母体的血。只不过现实中少年的死是天灾人祸的偶然,而文中少年的死却是必然,在那样一个肃杀的年代里,所有美好的事物都注定了夭折的命运。这命运,不是作者能掌控的。在历史面前,作者只有讲故事的权利,没有随意决定主人公命运的权利。连托尔斯泰都曾经有过这样的迷惘和无助,何况我们。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现在的文学作品中那些镂心刻骨的东西在减少?在我心目中,文学不是娱乐,不是快餐,它承担着永恒的命题,虽然不是每个写作者都能承担得起。美的毁灭、爱的无望、梦想的渺茫……作家不仅要带给人欢乐,还要让麻木的神经感受到痛。我们已经很久没有痛感了。
  作家与画家不同的是,面对着同一棵树,画家可能会画尽它的所有叶子和枝桠,甚至导致它摆动的南来北往的风,但画家只画能呈现的东西;而作家,必须在给了读者一棵树之后,又带领他们去寻找它地下的根系,并最终让人明白这棵树为什么会成为这个样子,它一侧的树干为何会引来雷劈电击?
  画好一棵树就是个好画家,而写好一棵树却不能带人去寻找树根的不是好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