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及其他(组章)

主持人语：
　　耿林莽一直在智慧地思考，作品之中时刻呈现出一种深切的人生关怀与跋涉者才有的生命感悟；他诗作的张力就是思想的张力。常说人生如棋，洪州“围棋系列”作品对此作了很好的诠释：“一副棋，／磨尽了多少英雄气”一粒弃子，“有时候，是壮士断腕。有时候，是故步疑阵”。诗中说理，如果不脱离形象，不牵强拔高，也未尝不可：作品部分地吸取了新诗提行的形式，但整体上还是保持了散文诗行文舒畅的特质。本期还刊发了几篇新人新作，值得关注、——邹岳汉
　　
　　佛
　　
　　佛。
　　佛在哪里?
　　日落西山，落日光退下古寺庙高高的
　　塔尖。
　　木鱼和钟磬的声音都已沉寂。
　　小和尚脱掉袈裟，庙门紧闭。
　　佛呢?
　　佛在哪里?
　　一道青色闪电，照彻大地的黑暗，只
　　一亮，随即隐去。
　　佛是最宁静的
　　存在。
　　(用不着虚张声势的雷，到处去张扬)
　　佛，伸出了一只初生婴儿的手。
　　水嫩，柔弱，纯洁而又干净。这样的手，才是佛的手，
　　(不需要千手观音，无所不在地到处去伸手)
　　佛。
　　佛在哪里?
　　佛。佛是最宁静的
　　存在。用不着任何颜色来装饰。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当我走开，离开人世，
　　佛，将一朵小小白色花，
　　放在我的墓前。然后是一滴雨。
　　一滴雨落下，滋润花朵。
　　佛在每一滴雨水中坐着，
　　在每一朵白色花里坐着，
　　端坐无言。
　　
　　风在摇
　　
　　风在摇。
　　酷爱和平的风，摇着青青的橄榄枝。
　　橄榄树被摇光了叶子，风不再来寻衅闹事，它反而感到了孤独。
　　橄榄树摇走了冬天，冬天用不着一只鸟儿飞过来为它唱赞歌唱挽歌停泊在枝头。
　　一位高贵的绅士走过来了，折一根橄榄枝在手，和平使者似的招摇过市。
　　风在摇。摇着海上漂游的船帆，摇着都市里上上下下的电梯。电梯将一个放牛娃摇上三十七层高楼，却不见了他的老黄牛。
　　风在摇，风把弄堂里梳辫子卖冰棍的小姑娘摇白了头，摇成了弯腰驼背的老妈妈了。
　　橄榄树摇走了一个又一个冬天，摇绿了阳光雨水和新叶边一枚青青的果子。
　　酷爱和平的那位绅士走过来，摘下果子嚼也没嚼一下便吐掉了，还大发雷霆。
　　“莫名其妙!”绅士说，
　　“就像一首读不懂的朦胧诗!”
　　(他为什么不耐心地嚼一嚼呢?)
　　“莫名其妙”!橄榄树摇一摇绿油油的枝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梅枝
　　
　　亘古未有的狂雪，下个不停，大地一片惨白。
　　没有人吹箫，光秃秃的梅枝在短墙外，守一弯孤独。
　　披长衫的瘦诗人，冻僵的手指，也成了枯枝。
　　纸上残篇，歪歪扭扭的半行诗句，写着写着便戛然而止了。
　　灰烬在地，是焚没的诗稿。为取暖，还是为避祸?
　　这是个最冷的冬天。
　　窗外梅枝，手指痉挛，握不住一粒碎雪。
　　风也僵直，失却了弹动的兴致。
　　光秃秃的枯枝上，唯一一条冰凌的小鱼，挺然而立。
　　被苍白的月光，渲染为
　　最美的风景。
　　
　　赤壁
　　
　　血是红的，火是热的，岩石却冷。冷冰冰地站着，一站千年。
　　赤壁虽冷，名扬千古的那一场大战，却还在舞台上热着，热得烫手。
　　蒋干偷书，孔明借箭，黄盖诈降，庞统献策，阴谋与阳谋并举，赢得了争霸夺权一场内战的全胜。
　　周瑜儒雅，鲁肃敦厚，诸葛亮风度翩翩，三人伸出手掌，同时亮出一个“火”字，洋洋得意地呵呵一笑，八十三万人马的性命，休矣。
　　干柴烈火，漫天盖地，一条江全烧红了，赤壁之石炙手可热。千艘楼船上，一个个健壮的男儿，烧成了灰，又被猎猎的东风吹散了，一粒也不曾留。
　　纵火者的美姿，锣鼓喧天中走红多年，接纳着千万观众热烈的掌声如雷。
　　他亲笔题写的“赤壁”二字，还镌刻在那高高的崖壁之上，气势非凡。
　　月白风清的夜晚，白露横江，水光接天。苏轼的一叶扁舟悠然而过，他吟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我想，不是千堆雪，而是千堆血吧?赤壁周边无辜士兵们的血，千年之后还在江水中滚沸，激起层层巨浪，拍击着岸。
　　岸上赤壁冷冰冰地站立，不动声色。仿佛，什么也没有听见。
　　
　　守住废墟
　　
　　短墙犹有半截，回护着昔日的梦呓。
　　楼梯倾覆。通向天堂的路，断了。
　　摇摇欲坠的悬梁，是谁的一只断臂。
　　倚窗而眺，风景树上的叶已落尽，滴着滴着的雨，还在下么?
　　穿衣镜的碎片，被昏暗的时间涂污，昔目的面孔，无可寻觅。
　　唯一健在的大理石柱，支撑着一角如梦的幻觉：披肩的黑发被谁揉乱?
　　(门厅拧灭了最后的灯火，马蹄和音乐声已然去远)
　　留在废墟上的。唯有这百年孤独。
　　传来了幽灵的脚步。挂白髯的老人，手持颤颤的烛，来了。
　　每一步都踩着昔日的荣耀、欢娱。他伸出手去，门铃安在?侍役和使女，在哪里?
　　他听见手指弹拨琵琶：古典的乐曲。杯盏相撞，高朋满座……
　　脚底下有黑丝绒的地毯铺着……
　　他俯下身，拾起的却是碎裂的瓦片。
　　瓦片相击，发出了银元的脆响。
　　他脸上浮现出昔日的辉煌。
　　“守住，守住，一片瓦也不能丢!”
　　他吹灭了手中的烛，开始了私语的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