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弗林赫蒂(Lawrence Ferlinghetri),1919年生于纽约。曾先后就读于北卡罗莱纳大学、哥伦比亚大学以及法国的索尔邦大学。1952年定居旧金山,开办了蜚声全美的“城市之光”书店和同名的出版社,这家出版社确实让许多名著光芒四射,其中包括金斯伯格的《嚎叫》。弗林赫蒂自己的诗集《心中兔岛》1958年出版后迄今销量已超过百万,此外还出版过《事物的隐秘意义》《睁开的眼睛,敞开的心灵》《越过所有底线》等多本诗集,以及长篇小说《她》和《盛怒之恋》。弗林赫蒂诗歌的独特性,正如金斯伯格所说,是将“法语诗歌的松散韵致,嫁接于美国诗风”。弗林赫蒂还把同时代法国诗人的作品译成英文介绍给美国读者,这些诗人都与弗林赫蒂自己的诗风比较接近,明朗、开阔、抒情,同时不乏政治关怀,有时被称为“诗人政治家”。
莫奈的睡莲在战栗
劳伦斯·弗林赫蒂
莫奈从来也没想到
他当年正画的那幅《睡莲》
是为了芝加哥艺术学院的
一位女士。她去了法国
并在《沃尼桥》的旁边
拍摄了如今的睡莲——
在睡莲们中间,飘着一枚叶子
这是个很短的影片
在莫奈画展的入口处
伴随德彪西的音乐
银光闪闪,泛滥出新的意义
仿佛那么多房间,都是
水和睡莲,或睡莲和水
莫奈发现《池塘与云》的时候
是1903,他顺便看见了水中的睡莲
此后二十年,他重返,年复一年
就为了画这些睡莲。这让我们
产生了这样的印象,好像他毕生
都和睡莲们在一起,像那枚叶子
飘在睡莲们的沉思中间
对此他也同样没有想到
我们倒有机会对此沉思
还有一件事他不知道,今晚
在芝加哥大学,约翰·凯奇
将演奏大提琴
与电子协奏曲
这将使那些睡莲们战栗
并流出黑色的光汁
卡洛琳·莱特(Carolyne Wright),1949年生于华盛顿,毕业于西雅图大学,在希拉库斯大学获得英语和文学创作的硕士及博士学位。她曾和伊丽莎白-毕晓普同期进修于华盛顿大学的作家论坛。莱特出版过多种诗集,其中的代表作是《芒果季与智慧火》。她近几年出版的诗集《地图的变迁》获得2007年独立出版家诗歌类铜奖。《世界正梦见它自己》是一首堪称“梦笔生花”的佳作。据作者自述,在即将进入新千年的某一天早晨,她梦见自己在金色的午后阳光中走过大草原,同时恍然有一句诗响在耳畔:“这是世界为它自己做的梦”。醒来后,她知道这是威廉·斯达福特的诗句,当时她把这句诗写在纸上,许多别的句子就接踵而来:“有乌云暴雨,高天长风,地平线,山脉的蓝色侧影,地势倾斜的干旱平原,以及我的故乡华盛顿州的西北内陆高原。还有许多童年意象,1962年哥伦布纪念日落在西雅图的那场雨。我母亲及我母亲的母亲身穿40年代的印花衣服所拍摄的老照片,还有对于我父亲的记忆,他拿着胶皮水管在给前院的草坪浇水,等等”。诗中的“我们”作为复数是想象性的,想象姐妹俩走过大草原的一个小镇。而当姐姐对青春夭亡的恐俱浮现,一种特殊的模式也显现出来,那就是以年代来引领诗中的情感运行,这样,诗的转义在这里显示了意义,它推动全诗的发展。“但我知道,这首诗仅仅是间接地具有自叙传性质,因为我从来没陪我姐姐去过任何地方。她从出生就有重度残障,并因此几乎在一家医学机构度过了毕生时间。但是,她这种‘缺席中的在场’却让我的整个童年变得别样,并且,姐姐的生存与死亡(她死于上世纪的最后几周内)作为现实,对我的影响是持久而深远的。”
世界正梦见它自己
卡洛琳·莱特
这是世界为它自己做的梦……——威廉-斯达福特
不愿让我们走,那西边的天空
正收集雷电云,它其实并非特别
需要我们。那个夏天我们十几岁
整晚在小镇上游荡,像夏安族人
我们是姐妹俩,住在大草原的边上
我喜欢在书页间做梦,鼠尾草色的
而你是这样的女孩,总担心自己活不过
二十几岁。我们都赤着脚,穿着轻款的
30年代的夏装。那是母亲的年代,
她的美好时光,她坚信自己在任何地方
都能活下去。她的同时代人必将
赢得战争,并将勇敢地跨入40年代
我们散步的路上,一辆三轮车正从
车棚里慢慢滑出,却没有任何车主
父亲们正忙于给草坪浇水,街上
还没有绿树。我们走过最后的房子
并走出了50年代。俄勒冈的遗迹
在我们脚下伸展,像大地在梦见
田野被无数的犁铧翻耕,然后又被
萨卡加维亚的眼泪浇灌,而父亲们
那时在想什么呢?他们扔下胶皮
水管,并毫不在意我们这些女孩
消失在60年代。我们整夜整夜
游荡,并用我们纯真的裙子避开
强热带风暴,以便让所有关于
70年代的天气预报应验成真
并让与印第安人关于内陆草原的
最终协议自动生效,在那些
楼群拔地而起之前。我们继续走
但不知母亲去了何方,你的肺部
充满了夏天的骤雨,而我的眼睛
在没有折光的冰川湖前变得模糊
豪华轿车从小镇中心的乡村酒馆
出发,打算把我们的祖父母远远地
送到他们的80年代,而母亲
正在她新修过的厨房里,用无绳电话
悄声提及我们的名字。但是还没等
走完90年代,你们俩都离我而去
母亲的呼吸浅浅的,但她的心却
依然健壮,一路前行,直到飘上天际
而你带着你最后的思绪,差不多已经
走到了新千年的边儿上,正是在那里
向西倾斜的天空,可能早已预告了
我们此生的天职:在广阔的田野上
我们看到遗迹在辉煌的背影中变深
并梦见我们前面那所有年代的故事
艾莉丝·弗瑞曼(Alice Friman),1933年出生于纽约。她的主要诗集有《插线与联结》《恶女书》《颠三倒四的火焰》《动物园》等,其中《动物园》先后获庞德诗歌奖和莫顿诗歌奖。她本人还曾荣膺2002年的布特莱特奖。弗瑞曼曾担任印第安那波里大学的英语教授,现居乔治亚州,为乔治亚学院及州立大学的驻校诗人。关于《突然严肃》,弗瑞曼说:“写这首诗时我正在乔治亚州的麦克库勒庄园度假,并准备写几首关于我们那年夏天到秘鲁旅行的诗,那里曾发生过对印第安人的屠杀。正是我所阅读的那些严肃得令人窒息的材料让我陷入了这般心绪。而‘突然严肃’这个词组几乎是跳入我的脑海的,写下这个题目,整个思路就如某种线索,不可抗拒也不可逆转。”
突然严肃
艾莉丝·弗瑞曼
今天我开始寻找我的灵魂
昨天我是寻找钥匙。上星期
我发现找不到感觉,或许是感觉
正出去找我,因为我已变得如此衰落
最初我认为灵魂已经走远
她回到希腊,在那里她长大成人
她长得高大正直,自以为是大理石柱
或者,她回到了儿时的营地。在那里
她永远十二岁,不再成熟,不再发育
还有可能,由于漫不经心,我失去了她
在70年代,在天知道和谁
共寝的床上。当然还可能是
我把她和母亲同时安葬了
——我的头脑不太正常
但我说的是心情
所以我回到老地方,
最后见到她的地方。比如
都市无线音乐厅,那时候
我六岁,光着脚在地板上
跑来跑去。火箭呼啸着启动
那长长的腿,比水上的纸船
还要完美。它身上有七十二个膝盖
引擎哔哔啵啵,如同有许多活塞
在照永恒的镜子。同样的情景
也发生在康尼岛上的游乐屋中
或在母亲的那罐荷兰清洁剂里
我的心于是弯曲鼓胀,变成帆
我发誓看到它飞出了我的胸膛
并同时拐走了我那轻佻的灵魂
她就那样塞上耳朵,靠着桅杆
一边对我喊着:我听不见——
我听不见——
约翰·凯拉海尔(Iohn Gallaher),1965年出生于波特兰,从小到大在许多州生活过,最后考入并就读于德州大学和俄亥俄大学。他已出版的诗集包括《托本斯的男人,库尔斯的女人》《谜之书》《好运电台》。他目前携全家居住在密苏里乡村,在那里教学并参与编辑《月桂树评论》。关于《一本书在书中消失》这首诗,凯拉海尔曾写道:“多年前我有次乘坐火车,对那次旅行我现在已全无印象,只记得在车里的过道那边,一个妇女读书的样子深深打动了我。在车窗的映射中,她的衣服消失不见,只有她的头部和双手分散地漂浮在外面的风景里。整个旅程中,我就像被施了催眠术,沉湎在那朦胧的美感中。我想拍拍谁的肩膀说‘你看’,但身边没有任何人,我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后来就写了这首诗。现在我还经常有那种感觉,就是好像我坐在某次列车上,去到某个地方,很想对什么人说点什么事情,可面对的只是空无和缺席。”
一本书在书中消失
约翰·凯拉海尔
一件春天的花衣衫把她擦来抹去
在列车上,正如车窗有时会干的那样
她的脸浮动在外面的风景上
而她却一无所知
我想我要向什么人说出这些
我就像一家电台
我想正在发生的事情
也就是正在打开
春天的树木正通过她争芳斗艳
但这情景却无人可说
这是道路的训诫,是
冰冷的出门在外的规则
在空无所有的气息中,我想
我正在理解着什么是远和近
碧绿的神,请用你沉默如金的语言,
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