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民间文化

2011-01-01 00:00:00龙彼德
诗潮 2011年4期


  《村口》和《远方》这两首诗,选自高凯的组诗《陇东:遍地乡愁》。2009年该组诗获得首届闻一多诗歌奖,授奖词由评委会主任谢冕宣读:“组诗《陇东:遍地乡愁》是一次令人感动的土地与生命之旅,一次饱含深情与挚爱的诗意返乡。它以迫切而质朴的体验,丰富而鲜活的意象,以多变而饶有意味的视角,似浅而实深的生动笔墨,传达了陇东大地多彩与多难的生命记忆。诗篇呈现的土地经验、生命书写体现了当今时代价值的探求向度,它所呈现的形式探索与诙谐简洁的语言风格,也体现了一个成熟诗人的可贵品质。”高凯则坦言:“对于自己历史源头的眷顾,对于生养自己母土的感恩,是我的诗歌一直以来的主题。”“我的出生地,就是我诗歌的出生地,陇东就是我诗歌的故乡。”“陇东,是地球上黄土积淀最深厚的地方。我为自己生长在‘世界之最’而自豪。这块厚土不但养活了我们像纸一样薄的命。还给了我们诗歌以生命。”
  《村口》就是这样的“诗艺返乡”和“生命记忆”。它以四个比喻——“碗口”、“井口”、“心口”、“一张口”(或直接写作“口”)——形象地概括了与村庄有关系的大事:“碗口”写生存,“喂活过一些人”,民以食为天,解决农民的温饱,不仅对全国乃至对全世界都有重要意义;“井口”写死亡,“吞掉过一些人”,鲜活生命从此消失,其中也不乏非正常死亡;“心口”指精神,“惦念过一些人”,特别是离家外出的人,乡愁成为他们一生的痛;“一张口”(或“口”)指当下,“总是唠叨村里的事情”,除了生和死、精神和物质,还有家长里短、文白荤素……全诗只有十二行,却展示了一幅风俗画,浓缩了一部村庄史,激发多种联想(笔者的解读仅仅是其中之一),令人回味无穷。
  《远方》也是如此的“土地与生命之旅”。它比《村口》还要短,只有七行,但思恕涵量与艺术魅力却丝毫不弱于《村口》。前三行,尽管是写景,诗人是立在地上(准确点说是“立在二亩地上”)往前看,视野的尽头即“天的尽头”,“山的外面”在视野之外,自然要比“天的尽头”远(这不是物理空间,而是心理空间);而“路”是穿山而过或绕山而过的,“路的前方”也就比“山的外面”远了。总之,前三行一行比一行远,照此排序推理,后四行似应远上加远?但我们读到的却是近:“二亩地的边沿”较之“山的外面”是近;“一把锄头够不着的地方”在“二亩地”的中间,当然更近;“被黄土就地掩埋的地方”,不只是近在眼前,而且就在脚下了,只能称之为“零距离”!然而,真的是这样吗?被黄土“掩埋”,意味着死亡,离人间远去,由有限的空间进入到无限的时间,那才是真正的远啊!通读全诗,我们分明感觉到有一个摄像镜头在移动,由近及远,又由远及近,我们的感悟也随之由表及里,由浅及深。
  《村口》、《远方》这两首诗,乃至《陇东:遍地乡愁》整组诗,都得自民间文化。民间文化是来自社会底层的、由平民自发创造的文化。它具有农业社会生活的背景,积淀了多少世代形成的情感方式和心理形式。也包含着民间文化艺术的特色和审美功能。例如:取材的直接、即物,村庄、山、路是身边的景色。饭碗、锄头是日常的事物,诗人毫无猎奇之心,顺手拈来竟达到意想不到的效果;表达的朴素、自然,如实反映,从容道来,却给人一种原汁原味的真纯,与矫揉造作、故弄玄虚的诗风大异其趣;语言的简洁、精准,以“吞掉”对应“井口”,以“掩埋”连接“锄头”,使普通的口语顿时变得不普通,
  “余生亦有乐,余生亦有涯”的乡愁豁然显现,真可谓一词干金、一语中的;民歌赋、比、兴手法的运用,以及黄土地的地域色彩、语音节奏……难怪有评家称:“高凯的乡土诗成了现代诗与先锋诗日益泛滥成灾的另类与净界”。
  陈思和从文化的视角出发,将中国20世纪的文化分成三大板块:国家权力支持的政治意识形态,知识分子为主体的外来文化形态,保存中国民间社会的民间文化形态。“五四”以来,民间文化形态从被遮掩的境遇中冲出,成为新文学传统中一个重要的精神资源。尤其是20世纪40年代以后,受到知识分子的格外重视,其在中国当代小说中就有三种存在方式,即在政治话语之下的隐性存在,精英意识之下的探索审视,融入野地式的回归热爱。小说是如此,诗又何尝不是如此?民间文化理所当然地成为中国新诗的资源之一!当新诗为意识形态所拘禁,被低俗化所困扰,让规范与程式所阻碍,诗的美学品格得不到保证,受众日渐疏离之时,重视并充分挖掘这一资源的现代性,不失为突围解困的一种策略或方法。
  高凯谈到他的陇东,用了“积淀”一词。如果指“黄土”,那是“形而下”的;如果指“黄土精神”,那是“形而上”的;最理想的,是“形而下”与“形而上”的融合,直达生活的本质,人的本质。按照这个标准,高凯还有一些浅尝辄止、浮于表面的诗,需要他作进一步的沉淀,包括思想的沉淀、艺术的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