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沉的诗(4首)

　　白日梦
　　——给CHW
　　
　　寒冬深夜你远足归来
　　来敲我孤寂的柴门
　　带着一千公里的风尘
　　和沉甸甸的夜色
　　
　　你说山中这鬼天气真冷
　　你没有回城市里的家
　　那里更冷
　　冷得你已不知家为何物
　　那就小饮两杯：鹿鞭泡酒提神补气
　　驱寒如火功效神奇
　　你说算了算了：满心寒冰
　　有时也滚烫似油
　　就别火上浇油了
　　怕烧了你这草庐
　　
　　纷纷大雪落进这个夜晚
　　我们开始羡慕南方的好阳光
　　你曾捏着一张旧地图
　　在那个城市跟踪观察过
　　一个老乞丐的生存之道
　　围着那些豪华别墅转圈圈
　　说等哪天腰缠万贯了要去定居
　　提个鸟笼天天遛狗
　　从此不与人类相往还
　　
　　可惜天要亮了朋友
　　就让我的红色沙发载你出发
　　白日来临梦意深深
　　此时那里一定已经白雪皑皑
　　鸟也飞绝人踪也灭
　　
　　送兴正赴昆明
　　
　　小石桥的灯光亮了
　　一个胖西瓜和一串瘦香蕉
　　气喘吁吁爬上四楼
　　一群人沉默着下来
　　满大街都是
　　带着烤肉串气味的行人
　　
　　豆腐王烧烤店
　　老段频频举杯，先走一个
　　这个大山包下来的人太粗糙
　　急不可待地掏出
　　埋藏内心的细腻和忧伤
　　
　　深陷尘世的肉身
　　穷途末路，带上寥寥数语
　　爬上与黑夜为伍的文屏山
　　山中小庙，暗淡星光下
　　把众神的狰狞看个仔细
　　
　　今夜昆明的万家灯火
　　淹没福保村的出租房
　　填满空洞的黑暗
　　
　　买菜的人
　　
　　从冰冷的大楼下来，小城唯一的电梯
　　每天制造轻微的失重，他渐渐习以为常
　　在冬日的人流中，像一颗正在被城市的胃
　　慢慢消化的，模糊混沌的核
　　他的头脑消化着昨夜的狂欢，狂欢后的失眠
　　失眠中隐秘的心事。厚厚的毛衣裹紧
　　日渐下降的温度，日渐鼓胀的口袋
　　傍晚的风脚步匆匆，在街口孤单的菜摊前
　　终于与卖菜的老妇，把每斤一元砍到八毛
　　才拿起一棵大白菜，一层一层剥去
　　翠绿的外叶；一层一层剥去
　　内心丝丝缕缕的阳光。当嫩黄的菜心袒露
　　老妇随口说，干脆送你算了
　　买菜的人啊乐呵呵，拎着菜心转身就走
　　剩下瑟缩的老妇，守着剩下的菜叶
　　霜冻过的大白菜啊
　　冬日的大白菜，又脆又甜
　　
　　在喜哥寨参加段正春的婚礼
　　
　　大坝子边缘，沿着城市步步紧逼的道路
　　隐藏在一个个村庄之中，好像已经失踪多年
　　喜哥寨，在微尘轻浮的阳光下，在清冷的
　　苹果林中
　　显现。迎接它失散的儿子，熟悉的陌生的客人
　　
　　白云在荒凉上滚动，黑颈鹤带来漫天雪花
　　大风吹散无数粗砺粝的面容、马匹、羊群
　　和石头
　　声名远扬的大山包，一个人隐身于书卷
　　三千米高度的十年，苦寒，孤寂，话语冻僵
　　如今回到了低处，回到故乡和母亲身边
　　
　　今天的喜哥寨阳光明媚，长舒一口热气
　　乡村小院暖意融融，庭除尽扫
　　三千册书卷束之高阁，让位给幸福的新房
　　三千只耳朵不眠，三千双眼睛醒着
　　倾听它们的主人，悄然打开另一种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