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强的诗(8首)

　　老家往事
　　
　　解放初期
　　乡亲们只见过
　　周区长用枪杀人
　　却不知道
　　王文书会用笔尖杀人
　　他表哥的死就出自他手
　　由于他表哥睡了他的姘头
　　他就用毛笔
　　把他表哥楷书成土匪
　　他表哥被公安捆走后
　　公安叫他表嫂
　　写保证将他表哥保出来
　　他表嫂没文化
　　就请他代写
　　他写好后叮嘱他表嫂
　　不要给别人看
　　他表嫂刚把保证交给公安
　　他表哥就被拉出去毙了
　　原来他代写的保证
　　是两个很锋利的字：该杀
　　
　　初中同学
　　
　　刘不仅是我同乡
　　还是我的初中同学
　　毕业后回乡务农
　　讨了一个大口马牙的婆娘
　　生有一男一女
　　现在
　　儿子在浙江打工
　　姑娘在师专读书
　　刘以前非常老实
　　没想到后来会变成服刑人员
　　犯罪的原因
　　是前年春天
　　他的婆娘
　　跟一个在县城卖烤鸭的光头
　　跑到安徽
　　他怀疑是他大哥卖了大口马牙
　　就提起菜刀追砍他大哥
　　咔嚓一声
　　他大哥掉在地上的右手
　　先是伸大拇指
　　然后又握成拳头
　　
　　杀年猪
　　
　　我的比老家还老的父母
　　每年都要在风吹雨打的疾病中
　　用马不停蹄的劳累
　　把两头荣昌猪
　　喂成云南肥胖的山村
　　宰杀的那天
　　我知道我回去吃的
　　是父母生命中剩下的时光
　　和时光中的喜悦
　　由于老家破旧不堪
　　每年我最多找两张小车
　　约几个不嫌弃农业的朋友
　　陪我到老家吃刨汤
　　在杀年猪的狂欢中
　　我承受的是土地的沉重
　　和父母加速的衰老
　　
　　母亲进城
　　
　　母亲每次从大老远的山村进县城
　　都要背一块腊肉来
　　想着母亲那么大的年纪
　　每年要吃多少苦和受多少累
　　才喂大两头肥猪
　　我真的不忍心要
　　所以她每次进县城来看我
　　我给她再多的钱
　　都报答不了她的恩情
　　今天她又背了一块腊肉来
　　我虽然理解老人的心意
　　但为了让她留着自己多吃点
　　以后进县城不再给我背来
　　我只好扯谎
　　说她的儿媳和孙子只吃新鲜猪肉
　　吃不成腊肉
　　
　　琥珀之恋
　　
　　我的前世今生
　　就是你致敬的那棵橡树
　　你的今生前世
　　就是我寻觅的那只蝴蝶
　　我要飞向一千零一夜的天空
　　在你隐藏的河流上
　　在我没有走漏的风声中
　　与民谣和方言同眠
　　直到诗歌和爱情只剩下传说
　　或者成为化石
　　
　　英雄与大师
　　
　　徐洪刚在家乡彝良上学时
　　就懂得尊重有学问的人
　　所以他前几年到北京
　　最想拜望的是季羡林
　　当他走进301医院
　　大师的慧眼很快就认出
　　当年在北大作过报告的英雄
　　惟一的差错
　　是他向英雄赠自传的签字
　　把徐洪刚的刚写成钢铁的钢
　　但大师毕竟是大师
　　他马上又改成阳刚的刚
　　
　　新疆残稿
　　
　　穿过你头上此起彼伏的胡杨林
　　我用冬不拉弹奏的民歌
　　在戈壁放牧兵团往事
　　一眼就看见你的天山
　　和眼睛里的吐鲁番葡萄
　　亲爱的
　　只要你献出怀抱的
　　两只哈密瓜
　　我就用丝绸摇响的驼铃
　　和塔里木河的涛声
　　改写冰凉的边塞诗
　　直到塔克拉玛干荒漠
　　被我跋涉成
　　一团淹没青春的散沙
　　再长出你的石河子和喀什
　　
　　让子弹飞
　　
　　1994年
　　我在中原看铁军演出
　　过目不忘的
　　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兵
　　我后来与她闲聊
　　才晓得她是活泼可爱的川妹子
　　遗憾的是我与她合的影
　　在从照相机里取胶卷时
　　还没倒完就拉开后盖而曝光
　　致使冲洗出来的影像只剩半边
　　有一张有她无我
　　有一张有我无她
　　我至今还保存着
　　她在一本诗集上写给我的
　　洛阳某师文工团的通信地址
　　她叫徐英宏
　　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
　　如果她退伍就结婚的话
　　孩子早就冲出她的战壕
　　能够让子弹飞了